面对父亲的强烈反对,张三川也无计可施。
想着重新在院子里盖一排房子,自己和悦儿搬进去住。
但如果太简易了,也太委屈悦儿了!
如果要盖得好,时间是个问题,没有两三个月是做不好的。
再说了院子就那么大,也没有多余的地盘……
直接搬出去?又搬到哪里去呢?
别看这件事不大,在心里磨来磨去,滋味挺不好受的。
而且,这种事还不好往外面去说。
悦儿怕蚕,但一出房间门就是密密麻麻的蚕,而且蚕在一天天地长大。
父亲张召德也不是一个能够正常与人商量沟通的人。
张三川心中也为难了起来,在房间里面用口琴吹响了那首熟悉的曲子——《别问我是谁》。
这其实是一首悲伤的曲子,但旋律节奏很吸引人。
“老公,你别发愁,我相信我能够克服的!其实,蚕也不是那么可怕嘛……”
悦儿已经嫁进张三川家半年了,对家里的情况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
尤其是老公公的张召德,在悦儿看来,老公公张召德除了脾气火爆古怪之外,内心是一个善良的人,只是不会表达自己内心的善良。
悦儿的懂事让张三川觉得心疼。他身上有一万多块钱,就是去镇上住招待所,住一年都没有问题。
但张三川不能这么做,他不能离开这个家。
这是一个烂包的家,弟弟妹妹还小,父亲只有脾气没有能力,母亲善良软弱,张三川现在就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
他如果离开了这个家,就等于抽空了这个家。
敏感而又脆弱的弟弟张三明在昏暗的房间里,借着一盏暗淡的灯写着复杂的作业。
压轴的数学题在张三明的面前也没有任何的难度,他用一种方法解完之后,还用另外一种方法给解了一遍。
但,当他听到大哥房间里传出那首《别问我是谁》曲调的时候,张三明还是流下了眼泪。
他是个敏感的孩子,家里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瞒不住他。
敏感又脆弱,即便他马上就要考高中了,是大男孩了,却还是会动不动就哭泣流泪。
他的哭泣,从来都是无声的!
张三明也讨厌自己这个模样,但却又无法控制自己。
张三明知道哪怕嫂嫂害怕蚕,但父亲也偏偏要养蚕……
父亲就不是讲道理,会注意别人感受的人!
其实,张三明也讨厌养蚕。
一旦养蚕,他就必须要将大量的时间花在父亲养蚕的事业上。
蚕的蜕皮就被称作“眠”。
大眠就是最后一次蜕皮,这次蜕皮之后就是结茧。
这个过程是十天左右,快的时候是八天,慢的时候是十一天。在这个期间蚕就进入了疯涨期。
准确地说,是进入了疯吃阶段!全家人都要到桑树田里面给蚕采集桑叶。
采集的桑叶的时间是清晨六点开始,到上午十点结束,必须要抢在气温变高之前,然后是下午五点半到八点之间,抢在天黑之前。
宽大的桑叶,是蚕的最爱也是各种虫的最爱,那些蚕的近亲如老母猪虫、毛毛虫、毛辣子、青叮子……全体出动,和蚕开始了夺食。
桑叶要用手去摘,一片一片地摘下来放进篮子里。这些丑陋、恶心又带有伤害性的软体家伙就藏在桑叶背面。
人的手一伸过去,要么就是摸到软绵绵的一条,吓得神魂颤抖;要么就是火辣辣的一阵刺痛,等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又红又肿,刺痛得好似火在肉里面烧……
这些长毛的家伙,奇形怪状,五颜六色的外表上面长着毛发尖刺,尖刺上有毒素。
被它们的尖刺砸中,手背立即就会红肿一大片,疼得人直跳脚。
当然,也有解毒的办法,就是必须将“下毒者”找出来,然后直接踩死。
踩死后,在它们五颜六色的身体里面会有一股浓绿色的毒素原浆。
说起来也奇怪,这种毒素原浆正好就是它们背上毒刺的解药。
只要将被感染处,涂抹上毒素原浆,就能够起到消炎止痛的效果。
但是,这些家伙通常在对人发动攻击之后,就会全身缩成一个球,不知道滚到什么地方去了,让你找不到!
找不到“罪魁祸首”就无法解毒,要么就是找小孩子要一泡童子尿浇在上面,要么就撒点食盐在上面,但效果都不如本体的毒素原浆。
这种情况,在摘桑叶的时候已经是常见了。
母亲李秀梅被这些毒虫蛰伤之后,甚至都舍不得花时间停下来治疗一下,她会像没事人一般,强忍着疼痛,继续手指不停,采摘桑叶。
在结茧前的蚕实在是太能吃了,几乎可以做到一天到晚不间歇的进食。
张三明内心是软弱的,尤其害怕桑叶里面那些软体毒虫,但每次都必须要面对。
父亲脾气暴躁,动不动就骂人,根本不会体谅张三明的内心想法。
好在张三明有一个好大哥,张三川知道弟弟的心情,每次都和弟弟一起去采摘桑叶,他总是将好采摘,毒虫相对较少的地方留给弟弟。
又或者张三川在前面采摘,让弟弟张三明在后面,毒虫们在受到“张三川入侵”之后,在做出反应后便逃走,到了张三明再来,基本见不到了……
嫂嫂讨厌蚕是正确的!
他张三明也讨厌养蚕,讨厌养蚕摘桑叶时,要面对的那些毒虫。
嫂嫂是那样漂亮,那么美丽,怎么能够让嫂嫂去与那些毒虫打交道呢?
依着父亲忙起来就乱发脾气的性格,到了蚕子大眠,养蚕最忙的十天,家里一定是鸡飞狗跳的……
张三明想到这里又是一阵难过,忍不住擦了一把眼泪。
张三川的石场陆陆续续地开始动工,准备囤积石料了。
不远处杨东宝家的石场却一直没有动静,张三川站在自家的石场上,看见杨东宝和杨刚明在石场上转了一圈,又冲着他这边望了几眼,便折身回去了。
交通局的运输车辆都知道四维村的情况了,根本就不敢来杨东宝家石料场来。
张三川的石料场倒是可以运输石料,但张三川担心交通局的钱拿不到,索性不卖石料。
交通局的运输司机们其实是苦不堪言的,被迫去龙潭石场拉货,一个来回要多走七八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