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司行是在第二天早上才醒来, 睁开眼,一片白色。
他全身都动不了,意识稍微清醒的那一刻, 痛感蔓延四肢百骸。
嗓子也干疼到说不出话来, 他歪过头,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放在旁边的手机。
还没试图伸手去拿,门被陈敛打开了。
陈敛忙不迭走过去:“你醒了。”
闵司行声音都虚弱到听不清说了什么字。
“知知呢。”
“她没事, 有点脑震荡, 有点被吓到了,住院了一天,现在已经没事了。”
陈敛又犹豫着说:“我现在必须告诉你一件事。”
“你跟许小姐的关系被狗仔曝光了, 不光是现在的,还有以前大学时候的,可能是简怡做的。”
她签约了果实娱乐, 把这个消息卖给果实,自然能得到不少好处。
或许当时她洗白的那条微博都是跟果实娱乐做了什么交易。
“而且,包括你在前两年跟踪许小姐的事情,简怡拍了照片。”
闵司行作为公共人物, 那么多粉丝跟狗仔私生盯着,本就在风口浪尖上, 他又好像不怎么在乎被曝光一样,那次在甜品店门口,就太容易被拍到了。
更别说,陈敛其实在年底时,就看到了有一个微博账号叫“闵司行分手了吗?”的账号。
闵司行“嗯”了一声。
陈敛沉了口气, “那叶斯忱那边怎么办。”
跟京时影视签约的对赌协议, 如果失败, 需要赔偿天价违约费,这是他们之前签好的协议。
闵司行低着头也不吭声,静默了足足有一分钟,才说:“我退圈。”
陈敛骤然抬头,眼睛睁大:“你疯了?”
他看着闵司行的眼睛,看出他眼底的认真,陈敛才意识到,他或许早就想好了在协议失败之后退圈。
如果退圈,只需要赔几亿就够了,这也是提前签好的。
对于一般人这或许也是天价,但对比闵司行来说,凑一凑这些还是还得起的。
只是这些年,算是倒回起点。
陈敛沉了口气,“你想好,你在娱乐圈拍戏这么久,就这样放弃了吗?”
闵司行坐起身,脖颈还带着颈托,他脸色苍白无力地躺着,侧目看着他,头一回说:“我有没有说过,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娱乐圈,我也从来不喜欢拍戏。”
他要装作很喜欢,才会让他养母满意,他的路是被别人铺好的,被凌驾着走上去,根本由不得他做主。
他从出生,养母告诉他他不是亲生的,是他妈求着她才收养他的,说他有一个杀母仇人,那人是他亲生父亲。
一直到他八岁,他开始有了自己的思想,他开始想自己的追求跟喜好是什么的时候,养母的腿被他那个所谓的亲生父亲碾断了。
“况且,你觉得闵政会放过我吗?”闵司行扯了扯嘴角。
陈敛没有听过闵司行提过他家,他其实很多时候都不太明白他为什么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他明明是痛苦的,可还是让自己鲜血淋漓地往上爬。
闵政毕竟是他亲生儿子,应该也不会真的下狠手。
“你……想好就好。”
闵司行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空的,项链并不在他脖子上挂着。
他脸色一变,语气都变了:“我的项链呢?”
陈敛一愣:“项链?”
“我去问一下医生。”
陈敛再次进来时,闵司行正在看手机,一个英文的APP里一片空白。
“项链碎了。”陈敛把手心里的星星递给他。
都已经烧焦了,如果不是带有链条,估计已经跟车的残骸一同被处理掉了。
闵司行没接,看着被烧焦的星星项链,抬眼说:“找人修复一下,重要的是里面的信息。”
“你找人查一下我账户里前天那一百万是转给了谁,那个人的信息,全部都查清楚。”
陈敛点了点头说:“好。”
“让她出院吧,她不喜欢待在医院,你最近跟着他,小心那个秦洪。”
闵司行想到秦洪,眼神逐渐变得阴沉。
他倒是没想到对方会想要下杀手,看来这些年这种事情也没少干,找个杀人犯当替死鬼,没人能查到他头上。
闵司行捞起手机看了热搜,大部分都是说他恋情的,包括之前那个已经注销掉的土豆丝的账号,又被人扒了出来。
他刚划了几下,病房的门被打开。
许知醒身上还穿着一身病号服,硕大的衣服包括着削瘦的身子,裤腿都是空荡荡的,纤细到有些不健康。
那张脸更是莹白,没有气色。
“阿行。”许知醒走过去,陈敛就从病房离开了。
闵司行下意识关掉了手机,眼睛一直看着她的脸颊,女孩额头上有一丝玻璃划过的伤痕,正贴了一个方块纱布在上面。
“疼吗?”
许知醒看着他自己全身都很难动弹,还要问她疼不疼。
“对不起。”许知醒说完,眼睛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全是泪,“我不想这样。”
如果早知道她发那篇报道的结果是惹上了人,让秦斌绳之于法的代价是,让自己和闵司行置于危险之中,她宁可不要做。
活着的人才最重要不是吗。
“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自己想做的。”
闵司行朝她招了招手,或许是生命气息太过微弱,说话的语气没有任何震慑力。
“过来。”
许知醒抬步走过去,目光落在闵司行的脸上,心里在庆幸他脸上没受伤。
目光又落在他腹部,她去问了医生,肋骨处开了刀,车内的一根割断的残片硬生生插了进去,失血过多差一点命都不保。
许知醒怔怔地看着他就这么躺在这里,除了那双睁开着的眼睛,好像是没有生命气息的。
这只是一个秦洪。
如果,如果闵司行又因为她惹了那些人呢?
赵卫国只是要钱而已,其他人呢?会不会忽然出来报复她。
许知醒低下头,嘴唇干涩地张了张,很艰难地想开口说些什么,“阿行,我们——”
她还没说完,就被闵司行拉住手腕,他漆黑的眼睛盯着她,或许用了身上最大的力气,才把她拉进了些。
许知醒没设防,差点整个人趴在他身上,手指迅速撑着床边,还没来得及反应,被他堵住了唇。
干涩的唇甚至有些刺人,摩擦着像是两块已经撕裂开的刀子在互相割。
他始终没再进一步,只是用唇吻着她的嘴唇,最终才像是舔伤口似的,把她的唇瓣润湿。
许知醒睁着眼,跟闵司行的双眸对视着。
一直到快要呼吸不过来,她微微偏过头移开。
他根本没力气,也拉不住许知醒。
闵司行顺势松开了手,手掌心空荡荡,有风穿过。
“让陈敛送你回家。”声音沙哑的不像话。
“我不想。”
“听话,我不需要你照顾,也照顾不了你。”
许知醒站在原地也不吭声,又看着他身上的伤,鼻子酸疼,声音低闷:“你什么时候出院。”
闵司行看着她的眼睛,说:“很快,只是看着严重而已。”
许知醒最终还是被陈敛送回去了,闵司行在第二天就被送去了东川市第一人民医院,顶楼vip病房,狗仔跟私生都在医院外面转悠。
许知醒被他开车送回家,又想到自己的手机还没来得及补,还没开口,陈敛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跟闵司行一模一样的手机。
“我给你补好了。”
许知醒看着手机,愣着点头:“谢谢。”
“里面的东西不知道修复了没有,你自己看吧,最近最好不要出门。”陈敛。
许知醒握紧手机:“他应该不至于这么大胆。”
警察已经开始调查车祸的事情,秦洪这个时候怎么都不可能出手,他或许最开始也只是教训教训他们而已,许知醒至今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想下杀手。
“不是那件事。”陈敛沉了口气,还是把手机递给了她。
“微博热搜。”
许知醒低下头看,慢慢的一屏热搜,全都是闵司行有关,甚至于自己的名字都上了热搜。
她一瞬间脸色煞白,绷紧呼吸迅速点进了自己的那条,没看到里面有什么她的个人信息,才松了口气。
“放心,你的信息不会被查的。”
陈敛走后,许知醒回了公寓,坐在沙发上,眼睛呆呆地看着客厅,眼神都有些无法聚焦,又打开手机来看。
点开#闵司行初恋#的热搜。
热搜上发了一张照片,当时她第二份工作,上司特别喜欢压榨人,唯一好的就是给的工资高,加班跟外勤都会有补贴。
她正拿着话筒在路边播报,下了雨,她全身都湿漉漉的,还是保持着情绪跟剧烈的头痛,站在雨天马路上要把直播采访做完。
她对工作她向来是做出一百分的努力。
而身后方,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男人带着灰色口罩,单手揣着口袋,撑着雨伞站在雨天里看她。
甚至于那人不知道怎么查到的闵司行的航班信息。
从三年前开始,他几乎隔一个月就会去一次平宜。
许知醒眼睛很红,眼眶里又开始往下掉着眼泪,她感觉自己的眼睛都要红肿起来。
低着头用手指擦着屏幕上的泪,吸了吸鼻子,又想到了跟他分手那天。
她其实当时并不太明白为什么闵司行忽然红着眼问她“你是不是想分手”,她只是茫然又慌张地看着他,心里浮现了很多恐慌的想法。
他是知道了她跟闵政的交易生气了吗?还是终于受够了大四她总是搞不明白的忽冷忽热,所以对这场恋爱厌烦了。
又或者是,他已经对她腻了,毕竟以后他前途无量,不可能因为她的占有欲退圈,她贪欲太大,没有必要再拉着她走。
于是许知醒点了点头,彻底松开手,同意了跟他分开。
后来闵司行有跟她打电话过来,那时,许知醒正站在警局门口想要自首。
烈日的阳光晒的她睁不开眼,电话对面的声音跟以前每一次遭受到她的冷暴力一样摇尾乞怜。
“知知,我们不分手好不好,你不喜欢我哪里,你不要喜欢别人,我以后不那样了。”
许知醒没听明白他说的不那样是什么意思,不跟她上床吗?她又能喜欢谁呢。
许知醒看着面前警局的牌匾,用着很淡定的话说出口:“我不喜欢你了,不要跟我联系了,很烦,不要打扰我。”
你好好走吧,不要回头。
说完,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一片的水,身上被晒的好烫好烫。
分手后的许知醒很努力很努力,她不想自己跟闵司行有那么大的差距,同时也不太敢看关于他的消息,如果看到他谈恋爱,那样她连幻想都不能有了。
如果他不在身边,那她的余生就继续活在自己的幻想跟回忆里。
可现在她又把他拖拽了下来,成为了他灿烈世界里的黑点。
手指紧紧捏着手机,很久很久,又打开手机,明明有存他的号码,可许知醒还是僵直着,一个一个输入着数字。
屏幕上的正在通话中显示着,几秒后,接通,是闵司行的一声“喂”字。
声音带着些许冷淡。
许知醒张了张唇,叫了一声:“阿行。”
她叫完,电话里陷入一阵摧枯拉朽般的沉默。
须臾,闵司行的声音冷冽,眼睛也红着,声音从齿缝中溢出来:“许知醒,你遇到事情就只知道躲吗?”
许知醒眼泪顺着往下巴的地方掉。
闵司行下颌绷紧,情绪像是在脑海中冲撞着,如同一根锥子在嗓子眼里搅弄,让他说不出什么话了。
许知醒对他藏了太多秘密了,多到闵司行忽然发现,他好像从来不了解这个人,他认识的从来都是她的表壳,而那些被她压着的一切,造就了她这个人。
“不要联系了。”闵司行闭上眼,腹部因为起伏的情绪伤口裂开,血红色沾染纱布,他的表情痛不欲生。
“最近不要联系了。”
他语气脱力似的,轻轻说完这句话,害怕听到她再说出什么似的,掐断了电话。
手机里此时还显示着陈敛发来的消息。
【她打钱的那个人叫赵卫国,他是东川市一个小镇出身的渔民,没查到什么别的。】
【而且我找了专业的黑客想查一下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但是,许小姐的资料好像被隐藏了,她以前的所有资料都没有了。】
闵司行拿着手机,手指摸了摸腹部的伤,眼神盯着那一抹红色,手指摸着表面的红色纱布,又用指腹狠狠摁压了下去,一瞬间心脏跟胃部都仿佛在狠狠抽缩,他蜷缩着难以抑制地从喉咙出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声音。
伤口裂得更开,血更加迅速地蔓延染湿纱布。
手机嗡了一声。
闵司行打开,看着屏幕上的字,瞳孔微缩。
【还有件事,我前段时间去医院见了你的私人医生,他说医院系统里看到过许知醒的病例单,她好像小时候有自闭症。】
或许是微博热搜的事情,让医生知道了这个女孩跟他的关系。
知道许知醒的病例单,也不过是因为她那天去看诊时,门外有个等候的人听到了里面的对话,匿名跟医院举报了那个心理医生对病人不尊重。
【而且,她小时候被拐卖过,十五岁才回的家,你知道这件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