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醒回复完消息,意料之内的,没有得到他的任何回复。
或许电话那边根本不是他,许知醒也祈祷了一晚上,希望对面的陌生人没有看出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别让事情继续发酵。
许知醒庆幸除了对方的手机里,他们没有任何公开的合照。
大学期间也从没去过闵司行的学校。
那一场早恋,如同那间阴暗逼仄的出租屋,是一场无人知晓的秘密交往。
即便是被人挖出来议论,也不会有什么后续了。
就跟热搜上的粉丝说的,只不过是一个见他火了之后又试图求和贪图什么的前任而已。
第二天一早许知醒就跟便利店请了假,说今天因工作要去拍摄,晚上可能会回不来。
她最开始来这家便利店兼职的原因就是老板是个特别好说话的人,允许她随时请假。
提前看了天气预报,早上还是万里无云,下午一点便开始狂风暴雨。
雨城天气名不虚传。
如果回不来,他们大概需要住在那里一天。
主编王欣然甚至带着剪辑的设备,准备回不来的时间把片子给剪了。
大巴车摇摇晃晃乘着早晨烈阳进入主干道。
车上只坐他们两个人,还拉了几个准备回小县城的客人。
路上许知醒抱着相机包迷迷糊糊的,耳机里放着歌,是那首锤娜丽莎的《我太笨》。
“是不是我太笨,给不了你最渴望的吻。”
许知醒拿起手机看歌词才知道,是安稳不是吻。
她有些晕车,尽管提前吃了药,还是觉得胃里在翻滚。
只能弯着腰压着肚子,缓解一些颠簸。
还没到目的地,窗外就滴滴答答下起了小雨。
许知醒跟王欣然拿着设备下了车,为了赶时间打车直奔了被采访者的家里,生怕一会下的更大,白来了一趟。
许知醒抱着摄像机,没撑好雨伞,后背湿透。
一阵风吹过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到达目的地之后,王欣然还是那副精力充沛的模样。
她是个工作狂,在短短三年坐上主编的位置,可见她一个高中毕业人对职业的奉献。
小县城落魄的景象在路边溢满的垃圾桶跟斑驳不平的柏油路展露无遗。
祝宁家比较偏,要进一个很破旧的老胡同里,最后拐进另外一个胡同。
这边都是老城区,大门还是赤红色的铁皮,狭窄到只能一人通过的楼梯,不怎么灵敏的声控灯,阴暗的楼道,都让这里显得不同寻常。
亦步亦趋上了三楼,走到他们家门口,王欣然忽然停下了脚步,看向身后的许知醒,给她使了个眼色。
你上。
许知醒只能在内心沉了一口气,走上前敲了敲门。
声音不高不低问:“有人在家吗?”
她手指的力道不重,门却开了一个小缝。
里面的人把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个颀高的男人,低矮的门几乎框不住他。
他微低着头,手里还捏着门把手,另一只手揣着口袋。
身上穿着一件黑色冲锋衣,很休闲的一身,却从内而外散发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出挑气质。
脸上没什么表情,浑身一副懒懒散散的姿态,眼睛都是半睁着,像是还没睡醒。
闵司行。
许知醒愣了一下,靠的不是特别近,却让她有一种被他笼罩着的错觉。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移开眼,没敢在他脸上停一瞬。
藏在衣袖里的手指蜷缩着,更有些不敢跟他对视上。
那看向陌生人的冷淡眼神太像是一种凌迟。
大概是注意到了许知醒的愣怔,身后的王欣然快步走上前,笑着说:“我们是今天来采访的,昨天——”
“进来吧。”里面一阵青雉的声响响起,祝宁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小女孩身上穿着一件蓝白色的校服短袖,蓝色白条式硕大的长裤,手腕处带着一个儿童手表,个子不算高,扎着高马尾,表情看上去很冷淡。
闵司行低垂着眼,松开把手,侧过身。
只是靠近门给她开了个门。
仿佛并不意外她的出现,又或者对她的态度跟遇到陌生人无二。
等许知醒从他旁边走过去,听到了他把手重新揣进口袋中衣服摩擦的声响。
扰着神经,她一瞬间头皮绷紧。
“来我房间采访吧。”
祝宁表情看不出情绪,对待来采访的人却没有过分的抗拒。
王欣然倒是个社交土匪,看到导演之后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张导!好久不见。”
很意外的,张翌年还认识她,“你们是来采访的?”
“对,没想到这么巧,我先进去了。”
王欣然又笑着绷住嘴:“放心,我们嘴巴很严的。”
张翌年倒是笑了笑:“没关系,这不是什么秘密。”
等许知醒独自走进房间摆弄着三脚架,调整好摄像机之后,前方王欣然已经在整理头发准备采访了。
她站在门口的位置,调整好后手指很轻地捏了捏肩膀,不知道是抱着太重的东西臂膀太酸,还是刚才在车上睡觉落了枕。
脑子里想到刚才闵司行的眼神,连意外都没有,只有冷漠跟决绝。
她轻晃了下头,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祝宁,目光忽然落在面前的床上,又是一愣。
她不太清楚这样的木板床跟旁边的红木桌子以及这样用石灰砌成的地板跟墙壁是全国统一,还就是那么巧,这个房间,跟她以前租的那个地下室出租屋如出一辙。
只有旁边破旧的玻璃不太一样。
这间房子朝南,也能碰上明媚的阳光,只是今天天色不太好。
她站在原地,忽然有一种浑身都不自在的错觉。
“愣什么?”王欣然很是不满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又自顾自说,“闵司行确实帅,可惜我不追星,不然我也粉他。”
许知醒用手指掐着掌心让自己保持清醒。
或许是闵司行在的地方会让她神经紧绷,像是过量的氧气充了肺,无法正常调整呼吸跟肢体的自在。
拍摄开始。
许知醒全程没有吭声,只是安静地调摄,拍摄,甚至找好角度调光。
知道她的性子,王欣然也一句话没说,开始了她准备好的采访词。
“各位观众朋友们大家好,今天我们非常荣幸采访到了今年东川市理科第一名祝宁同学……”
王欣然主持经验多年,谈吐流畅,语气诙谐幽默不失尊重,很会调动情绪,采访过程很顺利。
她在公司内像是个全能人,几乎没有什么是不会的,许知醒都觉得她继续留在公司很是屈才。
采访到中途,大概是想问的快要问完了,从始至终从不主动的祝宁忽然问:“你不问我想考去哪里吗?”
王欣然内心愣了一下,随后面不改色地浅笑问:“那想问一下祝宁同学有没有想去的学校呢?你这样的成绩估计各大高校要抢着要了。”
祝宁的眼睛直直看着摄像机,目光坚定又带着韧劲儿,像是生长在森林里的一只矫健野兔子。
“我想去京北,这是我高中三年一直的目标,不会有任何改变。”
或许是因为目光的方向站着许知醒,她碰上那股倔强的眼神都有些愣。
那一瞬间,她莫名其妙打了个激灵,看着她那双黝黑的双眸,在一瞬间似乎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你们最好看紧我,不然我一定会逃跑的。”
或许是因为她这句话的语气过分坚决,王欣然似乎从她这句话中看出了些不同的意味。
他们还是来得太迟,已经有了别的新闻来找她采访过,王欣然瞬间回想出来,她似乎对每一个来采访的人都说过她想报考的学校。
仿佛不坚定说出来,这件事便会有所改变。
风雨来潮,房间内破旧的窗户发出咯吱声响,采访仍在继续。
许知醒湿透的衣服黏在皮肤上,风吹的她感觉透骨凉。
采访时卧室的门开着,客厅外是几个导演在跟祝宁的爸妈商量来这边拍摄。
一般不需要导演亲自来,但为了更好的演绎电影,会让他们提前来适应环境。
最开始祝宁的爸妈死活不愿意,导演只好开口:“在这期间会给你们安排新的住所,钱不是问题。”
爸妈的情绪瞬间变了。
“那住哪?”
“我们给安排了附近的酒店,会让你们住到拍摄结束,不过你们家里的这些东西可能需要搬一搬。”
“酒店啊……”
导演说的直接:“你们想要多少钱。”
爸妈笑了笑:“你们也看到里面了,我们就这一个女儿,高考成绩可是市第一,以后花钱的地方……”
导演:“十万,最多了。”
那边交谈的声音一直在持续,只有旁边坐着的是闵司行在出神。
眼睛落在远处开了缝隙的房间内,刚好露出许知醒的半个身子。
她站在摄像机前,小腿偶尔冻到发抖,后背的衣服湿透,头发也只是凌乱地绑在脖颈后。
被采访的两人一个冷脸一个笑脸,卧室没有凳子,坐在床边也是拘谨。
但对比那个拍摄的人,显然要好很多。
他侧过头,忽然看了一眼另一个房间破旧鼓风的窗户。
是用塑料膜封住的,哐当响声刺耳,没有丝毫用处。
“这里会翻修一下吗?”
导演诧异他的出声,点了点头:“会,有些地方还要布置,怎么,你感兴趣装修?”
“没有,饿了。”
导演:“……”
没忍住:“除了吃你还知道什么?”
闵司行看了看房间里的小女孩,抬了抬下巴:“一起吃个饭吧,都这个点了。”
导演看了看时间,也沉了口气点了点头。
随后又有些意外闵司行想跟他们家里人一起吃饭,他向来不太喜欢跟陌生人有什么不必要的交集。
说要请客吃饭,爸妈明显很激动,毕竟来的人衣着不凡,吃的也不会是什么便宜的饭菜。
“宁宁!采访结束没,出去吃饭了,今天吃顿好的!”
祝宁低下头,从房间走出来。
“好了。”
许知醒还在关合着摄像机,王欣然采访之后觉得这次的素材不错,心情不错看着许知醒。
“你不是喜欢他吗,去要个签名什么的。”
她本来还真的以为小道消息是真,是个大制作电影,但没曾想,竟然是这样的小剧本青春电影。
怪不得谈拍摄场地都需要演员亲自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闵司行要接。
她说话的声音不高不低,许知醒还是被吓到了。
随后忙的摇了摇头:“我不喜欢他。”
王欣然:“你上次——”
上次好像只是说他镜头不错,并没有说喜欢他这个人。
一看许知醒这幅样子也不像是会喜欢什么明星的。
“走吧,想吃什么?我请客,不过这地方估计也没什么好吃的。”
“外面下着雨呢,要不一起吃个?”旁边导演看着许知醒跟王欣然,顺口一说。
即便这位张导是个新人,王欣然也知道他就是客气一下,只有过几面之缘,还不至于一起吃饭。
她还没开口,旁边许知醒就摇了摇头说:“抱歉,我有点不舒服。”
她不太敢抬头,只是微压着脑袋,视线也没敢往他身上看一眼。
这次闵司行没站在门口,她说完,闷着脑袋从房间离开。
“谢谢张导了,下次有机会一定啊!先走了!”
王欣然着急忙慌跟上许知醒的脚步,站她旁边还有些不满:“你着什么急啊,有这一起吃饭的机会。”
许知醒走出来才感觉呼吸不是那么困难,手指摁压在相机刻字的地方,指骨泛白想要飞速逃离。
可下台阶时,还是模糊听到了导演清晰的声音,不高不低,不含掩饰。
“你看什么呢?怎么,认识?”
“不认识。”闵司行收回视线。
人影彻底消失,里面祝宁忽然跑了出来。
看了看闵司行,着急忙慌地问:“哥哥,那个姐姐走了吗?”
闵司行站起身走过去:“怎么了?”
“她戒指掉了。”祝宁把一枚带着钻石的戒指拿出来,在手心,钻不大,从圈戒的边缘磨损看的出来,有些年头了。
闵司行盯着看了两眼。
“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