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完, 裴时礼才注意到她的穿着。
她上身穿了件浅粉色的毛衣,下面配了条黑色半身裙,看起来就是去约会或者约饭的。
裴时礼立刻想起了昨晚那个男人, 眉眼立刻沉了下来,“你去见谁?”
沈思柠还没消化完“他是她的新邻居”这件事, 听到他这么问, 她更确信了, 他是不打算放过她了。
内心深处升起一丝疲倦, 沈思柠淡声说:“你管多了。”
说完,她去按电梯,准备下楼。
裴时礼漆黑的瞳仁压着戾气, 声音森冷:“昨天那个小白脸?”
“不是。”沈思柠不想就这个问题和他吵,耽误她赴约。
裴时礼心底并没有因为她否认感到高兴, 她否认不解释,是因为她不想和他有任何的争执,这样就不用同他周旋。
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她不让自己想, 他“管多”是因为什么。
“叮。”
电梯抵达17楼。
沈思柠走进电梯。
裴时礼抬腿, 跟着走了进去。
封闭的空间,他身上的气息缠绕着她, 沈思柠低头看地。
这个点正是下班的点, 电梯的人流量大,每下一个楼层, 就有人进来, 沈思柠被人挤到最右边的角落, 身体贴着冰凉的电梯。
在第二波人进来时, 有堵坚硬的胸膛挡在她身前, 将她和其他人隔开。
都不用抬头,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沉香气和烟草味,沈思柠就能断定是裴时礼。
她抬眸,看到他紧蹙的眉头。
裴大少应该很少坐这么有烟火气息的电梯吧。
她这个公寓住的大多是企业高管之类的白领,跟明水公馆那种级别的没法比,更比不上南岸。
上下班的点,光等电梯就够急人的。
他的时间这么贵,没必要跟她耗在这。
“叮。”
电梯抵达一楼。
电梯门打开,新鲜的空气涌进来,沈思柠和裴时礼一前一后走出去。
他一直跟着她,沈思柠拧着眉头,却也不能赶他,说不准他要去的地方和她顺路,万一不是,显得她太自作多情。
约饭的地点在商场三楼,是一家粤菜馆,在裴时礼跟着她进这家店时,沈思柠终于回头,不耐地看他,“裴时礼,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烦人。”
裴时礼的脸色立刻沉下来,压抑着戾气,怒极反笑:“我就不能来这家店吃饭?沈小姐是这家店的股东吗?就算是股东,我进来吃饭,你是要赶客吗?”
“……”
沈思柠抿了抿唇,没和他在店门口争执,抬腿朝店内走。
夏沐比她来得晚,匆匆赶到门口,就看到这一幕,站在原地没敢说话,沈思柠不知道是不是在气头上,没注意到她,等沈思柠进去后,夏沐原本在等裴时礼进去后再进,谁知他转身就走。
还正好朝她站的这边走。
夏沐走也不是,傻站着也不是,加上她站在原地磨磨唧唧的,裴时礼注意到她,低眸看她一眼。
夏沐只好硬着头皮打招呼:“裴,裴总。”
她之前在公司里见过裴时礼几次,裴时礼显然也认出她,点了下头,“嗯。”
“……”
一阵无言。
夏沐正准备说“裴总再见”然后闪人,头顶突然响起低沉的男声——
“和她约饭的是你?”
夏沐一愣:“嗯。”
裴时礼脸色缓和了一点,应了声,抬腿走了。
夏沐抬手摸了摸受惊的小胸脯,深吸了一大口气,和大老板单独对话,真的吓死人。
许静的男友郭山牧,是一家传媒公司的CEO,长相正气十足,为人风趣幽默,看起来和许静很般配。
一直到吃完饭,许静要和郭山牧看电影,夏沐和沈思柠自然不会做电灯泡,等他们离开后,夏沐憋了一晚上的话,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柠柠,我来的时候看见裴总了。”
沈思柠应了声:“哦。”
她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夏沐默了几秒,问:“他是不是在追你啊?”
他在追她?
沈思柠扯了扯唇:“可能吧。”
“你怎么想的?”
沈思柠盯着餐桌上的剩菜出神,突然说:“其实我喜欢他挺多年了。”
夏沐瞪大眼睛:“什么?”
“我十七岁那年对他一见钟情,”她语气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以前的我和现在的我差距蛮大的,我一直像追星一样追逐他的脚步,他是首大的学生,我就努力考到了首大,他是江城人,我就留在江城生活,这十年,我的生活里一直有他的影子。”
夏沐震惊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的人天生就磁场不合,我和他就是这样,”沈思柠说,“与其互相折磨,不如放过彼此。”
昨晚他说,“你想要我爱你吗”,沈思柠承认,她对这句话仍是很动容,比她以为的还要在乎,几乎一晚上都没睡好,白天工作时也在想这句话。
原来他随随便便的一句话,还是会对她产生这么大的影响力。
可是“我爱你”是本能啊,她早该知道的,在他第一眼见到她就不感兴趣,未来就算磨合再久,也只有亲情、陪伴、占有、习惯,唯独没有爱情。
自从十七岁那年,她潜意识里给自己设了限,喜欢和爱的客体都只能是裴时礼。
所以才没法对别人心动。
裴之桦说的没错,如果她自己走不出来的话,不管离没离婚,她只能和他纠缠至死。
夏沐不知道她和裴时礼发生了什么,但听沈思柠的话,知道她是认真的,没有吃回头草的打算。
“我会为你保守秘密的,”夏沐看着她,“如果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段感情,就先别去想,先去忙别的事,说不定某一天突然就找到了答案。”
沈思柠笑了下:“嗯。”
-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沈思柠接到容溪的电话,容溪打电话来邀请沈思柠参加婚礼的,她和傅斯言的婚礼定在4.2日,在太平洋的一个海岛上。
“嫂嫂,到时候我给你留第一排的位置,你一定要来啊。”
沈思柠靠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心,“我和你哥离婚了。”
“啊......”容溪有些意外,但不怎么在乎,很快改口,“离婚就离婚吧,思柠姐,你介意的话,我不邀请他就是了。”
沈思柠:“……”
貌似裴时礼才是她亲哥。
容溪:“思柠姐,我是第一次结婚嘛,我身边的朋友一个结婚的都没有,我怕自己紧张出岔子,你在的话我会安心一点,思柠姐你放心,就算邀请他,我也把他的位置安排在最后一排,绝不让他骚扰你。”
“……”
抛开其他,沈思柠挺喜欢容溪的,而且之前答应过她会参加她的婚礼,沈思柠不想食言,便应了下来。
容溪很满意地挂断电话,抱着手机坐在沙发上,拧着眉沉思了一会儿,看向办公桌后的男人,“我哥和嫂嫂离婚了。”
傅斯言从文件中抬眸,没什么意外,“沈思柠终于甩掉他了。”
“……”容溪迈着小碎步挪过去,坐在他的办公桌上,有些不高兴和惆怅,“可是这样的话,我哥就只有一个人了啊。”
“他也挺可怜的,爹死了妈跑了,老婆也不要他了,孩子孩子没有半个,跟孤家寡人似的。”
傅斯言淡淡地评价:“他一直都是一个人,早就习惯了。”
容溪:“……”
傅斯言见她闷着脸,捏了捏她的手指,“你觉得他同意离婚,因为什么?”
容溪想了想,“难道是被我骂醒了?”
傅斯言睨着她,“他被沈思柠惯坏了,沈思柠应该一直对他挺好的,稍微没那么好他都受不了。”
“……嗯?”
“他离婚,不是真的放过她,只是换个方式得到她。”
容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哦。”
对于这个半路来的便宜大舅子,傅斯言无所谓喜不喜欢,但要说裴时礼是因为死心放过沈思柠,傅斯言一万个不相信。
裴时礼这种人,一辈子能爱上一个人,已经很不容易了,还想让他再爱一个,怎么可能?
而他这种人,既然爱上一个人,更不可能放过他,他看着就不是能牺牲自己换取好名声的人。
至于沈思柠......
傅总推断,能彻底摆脱裴时礼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为零。
傅斯言站起身,摸了摸她的脑袋,“别再可怜他了,陪我去吃午饭。”
容溪乖乖从桌子上跳下来,被他牵起手,“好哦。”
-
上午接到容溪婚礼的邀请,下午沈思柠又接到慕昭和秦屿池的婚礼邀请。
她看了眼窗外,阳光明媚,春天快来了啊。
慕昭温声说:“学姐,我们的婚礼在五月三号,如果裴总有时间的话,你把他也带来鸭,秦屿池说他创业初期,裴总帮了他不少的忙。”
沈思柠有些无奈地解释:“我离婚了。”
结婚三年,她的朋友都把她和裴时礼看成一体的,这种场合都是邀请夫妻两个人。
要不发个朋友圈?或者用什么方式昭告大家,她现在和裴时礼没关系了。
不然还要和他们一个一个地解释,她和裴时礼离婚了。
慕昭很意外,但她不擅长安慰人,思来想去,最后发了个“小兔子抱抱”的表情包。
沈思柠弯了弯唇,回她:【我会准时参加的。】
慕昭:【嗯!】
放下手机,沈思柠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
她打算给自己放个小长假,去旅个游充个电,这几天要加班加点地工作。
等她忙完手头的文件,再抬头时,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瞥了眼电脑右下方的时间,已经七点半了,她伸了一个懒腰,拿出手机,准备打车回去。
她的车送去保养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突然察觉有些不对劲,沈思柠下意识往门口的方向看,果然看见倚在门框上,静静地盯着她看的裴时礼。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沈思柠抿了抿唇,想到今天早上的事。
她一个人没有吃早餐的习惯,除非很饿,才会随便买点果腹,今天早上有点饿,她原本打算点份麦当劳的早餐套餐,结果刚洗漱完出来,就看到放在桌上的小笼包和小米粥。
桌面上还附带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晚上去律所接你下班。
字迹线条流畅而有力,沈思柠一眼就认出是裴时礼写的。
他怎么知道她公寓的密码?
沈思柠当即一个电话拨了回去,他轻飘飘地给了句解释——
“你的密码不就是那几个,妈妈的生日,你妹妹的生日,她们俩生日的组合,随便试试就打开了。”
“……”
沈思柠又气又憋屈,立刻把密码改了。
裴时礼六点的时候给她发了短信,她没有理,他就在车上等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天黑了,他见她还没下来,才上楼找她。
这是他第一次来她工作的地方,站在办公室门口,看她专注地盯着电脑,键盘敲得啪啪响,累的时候单手托腮,苦恼着脸,另一只手按鼠标。
有趣又生动。
“忙完了吗?”裴时礼问,“忙完我们去吃饭,然后一起回家。”
沈思柠抬头看他,“你怎么上来的?”
写字楼需要电梯卡才能上来,他一个外人怎么进来的?
裴时礼轻描淡写地道:“给你们律所主任打了个电话,他让人带我进来的。”
“……”
沈思柠唇抿得更紧,有些话她还是和他说清楚的好。
“裴时礼。”沈思柠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他。
“嗯?”
“有些话我不想翻来覆去地说,”她盯着他的眼睛,语气平和,一字一顿地道,“你之于我,是过去了。”
裴时礼的瞳眸骤然一紧,他背着光站,光在他身后,沈思柠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默了几秒,才说:“过不去。”
沈思柠微怔,眼睫颤了颤,靠在椅背上,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和他对视着。
这个点的律所,仍有不少人在加班,能听到走廊上的脚步声。
“你不爱我,你只是习惯了我的存在,”沈思柠轻声说,眉眼藏着几分疲倦,“我承认我短时间内没法彻底忘掉你,但我真的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也没有心力再赌一次了。
“学习不好我努努力就能追上去,有段时间,我一直把有志者事竟成作为我的人生格言,可这句话在感情中并不适用——”
“其实在我们相亲那天,我就该认识到这点的,在你一次又一次提醒我认真考虑的时候,我就该遵循理智的判断,”沈思柠抬眸看他,“只是那时候年轻,人生也没怎么遇到困难,觉得没什么是自己得不到的,就放纵自己赌一把。”
裴时礼喉结上下地滚动了一下,眸色深沉地看着她,“我上次问你,你是不是想要我爱你,如果我说我爱你,你是不是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
沈思柠的手指蜷了蜷,眼睫低垂片刻,随后抬起来和他对视,笑着说:“这件事,已经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了。”
她已经不去纠结他爱不爱她。
更何况只是如果。
光线昏暗得恰到好处,沈思柠把剩下的话说完:“以前我看网络上的人说,培养感情这件事本身就是悖论,如果能爱上的人,第一眼就爱上了,我刚开始还不相信,现在我信了,我不是能让你爱的人,这是一开始就注定的——”
顿了下,她继续道:“我说真的,你可以去试试和其他女孩接触接触,她们年轻热情有爱人的勇气,你想要的她们都能给你。”
她的语气很诚恳,不是故意说这些话气他,裴时礼听得出来,她是真心实意地建议他这样做。
她真心的,想要把他推给别人。
裴时礼的身体僵了一瞬,五官轮廓都有些僵硬。
半响,他哑声问:“你不爱我了吗?”
沈思柠张了张嘴,对上他的眼睛,“我......”
“我不信,”裴时礼打断她,“是你自己在日记本里写的,你说你只爱我一个,不会再爱别人了。”
沈思柠的心脏一震。
原来她日记本里的话,他看过了。
多年前的记忆涌入脑海,连带着那时的想的什么,她仿佛都能感同身受。
“我曾经确实这样想的。”那时候年纪小,碰到个喜欢的,就认定这辈子非他不可,写下很多矫情的酸话,沈思柠没有否认,反而承认,“在你回国前,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裴时礼喉咙一紧。
“可是裴时礼,”她嗓音低低的,语调平缓地陈述,“我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没有下一个十年陪你耗了,也没有心力再陪你耗下去了。”
纠结着他为什么不爱她。
他什么时候才能爱上她。
十七岁的女孩子张口闭口爱情,是少女情怀泛滥。
她已经快三十岁了,该务实一点了。
她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带着几分乞求:“你放过我吧,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