鲈鱼镇是个位于偏郊的小镇,因为盛产鲈鱼而得此名。
图书馆内。
午后的一缕阳光从窗玻璃中洒入,铺洒在桌前看书的青年身上,为他笼罩上了一层轻柔的金纱。
谢林注视着桌上的书页,丝绸般黑发垂落在苍白的颊边,白如葱段的手指却许久没有翻开下一页。
青年长相极为姣好,柔美纤细的天鹅颈,弧度优美的下颌线。
一对薄唇泛着微微的淡红,看起来像软嫩的桃子。
鼻梁高挺而小巧,眼睫像鸦羽般轻轻颤抖着,一双黑眸如含秋水,柔和而淡雅。
仅仅是坐在图书馆角落,就令整个氛围安静下来。
来客都不由放轻了脚步,唯恐惊扰到了那位黑发青年。
其实,谢林此时并没有在看书。
【全息游戏《魔物之境》内测即将开始!倒计时:36小时】
一道淡蓝色的光屏,出现在他眼前,最后的数字还在不断减少。
这是几天前,谢林突然看到的东西。
他问过其他人,但别人都说看不见,甚至以为他身体又出状况了,让他在医院好生检查了一番。
唯独一个人,谢林本能地选择了隐瞒。
暖阳中,谢林微微垂下眼眸,画面宛如精灵般美好。
那个人,就是他的丈夫。
他名义上的丈夫。
“笃笃。”
两声闷响唤回了谢林的思绪。
他扭头看去,看到了镇上的草药店老板娘,莎拉婶婶。
莎拉婶婶有一头卷曲的银发,常年穿一身黑,有一个鹰钩鼻,皮肤苍白,显得她看起来很凶,像童话中的巫婆。
“谢林,早上好。”
谢林微笑:“早上好,莎拉婶婶。”
“我看你脸上有阴云,是不是那个危险的男人对你不好了?”
莎拉婶婶沙哑地说,就这样站在窗外跟谢林交谈起来。
“那个危险的男人”,指的自然是谢林的丈夫,阎宗罗。
谢林垂眸:“不,他没有。怎么会呢……他待我很好,温柔又体贴。”
“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莎拉婶婶贴近窗户,用阴沉的视线紧盯着谢林,“我这里有那种草药,能轻轻松松让那个男人一个月起不来。”
谢林的脸腾地红了。
莎拉婶婶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完全没有压低声音的想法,好像让男人一个月起不来是件很正常的事一样。
感受到周围投过来的视线,谢林满脸通红地解释道:“我们还没到那种关系呢!他真的没有欺负我,您别担心了。”
只是,不在意我罢了。
谢林的眼眸暗了下去,看得莎拉婶婶嘴唇嗫嚅了几下。
“有需要随时找我……我的水晶球告诉我那个男人现在正在海边,哼,也不知道来陪陪你。真想对他下咒啊,呵呵呵……”
“嗯嗯,谢谢你关心我,莎拉婶婶。”
谢林勉强地笑道。
又攀谈了几句,谢林挥挥手,看她蹒跚着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觉脸上燥热得很。
莎拉婶婶人倒不坏,就是太爱操心了
谢林不可避免地,在意起了那句“也不知道来陪陪你”。
是啊,他的丈夫总有事忙。
凌晨给他一个亲亲外加一份礼物后便离家不见,然后深夜一两点回来,倒头就睡。
全年无休。
所以也没有时间做那种事啊。
谢林抬起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擦过自己的嘴唇,脸上又泛起一抹薄红。
【论坛已开启】
【[火]扒扒那个占着内测名额却整天不干正事的某游戏榜第一】
【[火]鳖管你那路人npc了活爹[黄豆流汗表情]】
【[火]急急急公测倒计时,我是学生我先玩!】
淡蓝色光屏刷新在谢林眼前。
是个叫“论坛”的东西。
谢林对电子产品并不熟悉,但图书馆前台就有一台笨重的台式电脑,因此也不算完全不了解。
前三条帖子他已经看过好几遍了,热评都能背出来。
【某个游戏榜第一将大型开放世界冒险游戏玩成了种田养老游戏,还特么比谁都肝,就为了他那病弱老婆,是谁我不说[嘘]】
【阎罗:你干脆把我身份证号爆出来得了呗】
【理性讨论:怎么玩是人家的自由——不理性了把内测资格给我啊啊啊!!!】
【好奇那个路人npc长啥样,能把我们曾扬言这辈子不结婚的钢铁直男阎罗先生迷到出不了新手村】
【新手村的路人npc能长啥样,别是重复建模脸吧】
【把我曾经只身闯公会杀穿千号人口、直接全服通缉红名榜第一的煞神阎罗大人还回来呜呜呜】
阎罗听起来很像他丈夫的名字。
“阎宗罗”。
但是,这说的是他每天温柔体贴、沉稳如磐石的丈夫吗?
谢林的视线停留在“只身杀穿公会”这条上,陷入了沉思。
而且,这个论坛又是怎么回事?
玩家、公测、游戏
“嗒。”
谢林轻轻合上了书,停止了杂乱的思绪,捏了捏眉角。
唯一能得出的,就是他的丈夫,一定有事在隐瞒他。
否则,为什么每天都早出晚归?却从不告诉他出门干了什么?
即使问也都含糊其辞?
他一个人在家,也是会有点寂寞的啊。
谢林想着想着,又有点委屈,眼圈泛起点点淡红。
他并不要求婚后将一切都坦诚布公,伴侣间有点小秘密也没有关系。
但现在,他丈夫的秘密,已经影响到了他们的婚姻,让谢林无法抑制地在意起来。
谢林站起身,将书放回书架上,又将歪倒的书扶正,和其他客人与图书馆管理员微笑致意后,走出大门。
他决心要到海边,找他的丈夫问个清楚。
午后的阳光洒落到脸上,温暖惬意,将黑发青年映衬得几乎发光。
谢林抬手遮了遮,踏过横跨河流的石桥,来到沙滩上。
哗哗的海浪声中,远远地,谢林就望见了坐在栈桥上钓鱼的丈夫。
收竿,钓上来个什么东西。
然后直接放嘴里吃了。
谢林:“”
虽然不知道他钓上来了什么,但通常而言,海里的东西是不能直接入口的。
他先生一直是个怪人。
小镇公认的怪人。
这让谢林回想起,他和丈夫的第一次见面。
那是一天傍晚,他刚从医院里挂完水,出来就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在翻垃圾桶。
就像野兽一样,凶猛且专心致志地翻着。
说真的,当时他转身进医院求助的心都有了。
但下一秒,“野兽”抬起了头,与他对上了视线。
——那是一双犹如星辰般闪耀的眼眸。
殷红的、具有侵略性的,又蕴含着无尽生命力,就像一颗赤红的流星划过他的心间。
跟自己这种病弱无力的模样完全相反。
是一头大型猛兽呢。
不知为何,被那样冷漠地注视着,谢林反而平复了惊慌。
也许是觉得,不会看上他这具干瘪的身体吧。
谢林记得当时自己做了什么,他掏出留作晚餐的面包,递了过去:“如果饿的话,还请收下。”
猛兽看上去很诧异,目光在面包和他脸上来回看了几圈,而后接过了面包。
——这就是他和丈夫的初遇。
谁能想到,他们最后会结为伴侣呢。
回忆浮现脑海。
谢林的嘴角不知不觉间勾起。
他看着栈桥上的男人,深吸一口气,抬脚朝他走去。
回忆带给谢林了一点信心,让他觉得这场婚姻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阎宗罗早就察觉到了自己老婆的到来。
老婆居然主动来找他了!
好乖好乖天底下哪还有这么好的老婆!
他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了。
阎宗罗激动得拿着鱼竿的手都在颤抖,但他压抑着,没有扭头飞扑向老婆。
而是像什么都没有发现般,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
那么激动,万一吓到老婆了怎么办?
他老婆可不经吓,必须小心呵护。
他要给老婆留下一个沉稳男人的印象。
阎宗罗不动如山,直到一具温热柔软的躯体在他身旁坐下,他才斜瞥过去一眼,点点头,沉稳道:
“你来了。”
“嗯。”
青年抿抿嘴,扬起一个虚弱的微笑。
“这里风太大了,你不该过来的。”
阎宗罗皱眉,放下钓竿,像每个模范丈夫一样,从背包里拿出两个毯子。
单手环住青年的腰,一把抱起,在青年的惊呼声中铺好毯子,再把青年放到上面。
另一条,则小心地盖在了青年的肩上。
收手时,手指无意间蹭到了青年的后脖颈。
阎宗罗转回头,表情毫无波动,耳垂却一点点红了。
他微不可察地摩挲着手指,回忆方才一闪而过的软嫩。
细腻如琼脂一般,那么纤细,一只手就能攥得过来。
老婆老婆
真不敢相信,这么美好的人居然是他老婆。
他们是最相爱的一对,他们的婚姻没有任何问题。
阎宗罗直视着鱼竿,嘴角勾起了一毫米。
——果然,他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了。
谢林捏紧了披在身上的毯子,抿了抿嘴唇,盯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眼中闪过一抹落寞。
丈夫的体贴一如既往,但是他更想要一些精神上的关怀。
难道是他太贪心了吗?
谢林心中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嗖地一下瘪了,自我怀疑开始渐渐涌上。
“宗罗,”谢林咬了咬下唇,轻声开口道,“你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说出这句,就已经耗费掉了谢林的全部勇气。
不会显得太突兀吧会不会有点直接了?
等待回答中,谢林紧张不安地捏紧了衣袍,心跳随着时间的每一秒流逝而加速。
沉默数秒,身形高大、面庞深邃而英俊的男人才沉声开口道:
“我爱你。”
“嗯,我也是。”
谢林垂下眼眸,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什么都没有说。
仅仅是一句敷衍的表白。
昔日向他单膝跪下、举着戒指与花束求婚的丈夫,终究是厌烦了他的无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