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清晨第一缕日光，加弥拉走进了阿卡姆城。
在魔王统治的第九个年头，这里民风淳朴、热情好客，为了留下客人，当街摘脑袋的事时常发生。
所以当一位不速之客出现，城中的恶魔们立刻躁动起来。
那是一位天使！
他披着洁净的白袍，头顶悬着象征天使身份的光圈，皮肤白得仿佛月下的细雪。
看着这个圣洁美丽的天使，男巫流露出贪婪之色，狼人跟着亮出尖利的獠牙，长着羊角的低阶恶魔滴下一大滩口水。
-
城里的天使怎么跟他们村子的不一样？
看着城内怪模怪样的“天使”，加弥拉脑子冒出这个疑问。
这里的天使不仅长相奇怪，似乎也不太友好。
一个满脸毛发，头顶竖着尖耳的狼人，冲着加弥拉低吼一声，惹得其他恶魔也蠢蠢欲动。
加弥拉心里的怪诞感更强烈，他谨慎走向一个看起来好说话的“天使”，礼貌询问——
“请问，哥特街23号怎么走？”
听到这话，恶魔们脑袋齐齐冒出一个问号。
哥特街23号是魔王厄尔斯特大人的古堡。
这年头的天使这么野吗，居然主动来送死！
那只被询问的恶魔也是面色古怪：“……一直往前走，尽头的古堡就是。”
加弥拉道过谢，提着行李走了好一会儿才找到23号。
那是一栋阴森诡异的哥特式建筑。
高耸的尖顶藏匿在阴沉沉的乌云里，从生着厚厚铁锈的洋铁雕花栅栏门里，可以看到庭院内杂乱潮湿的草坪，一只漆黑的寒鸦落在枯树枝上发出粗嘎、不祥的叫声。
加弥拉站在铁门前，看着破败荒凉的城堡一时有些发愣。
要不是掉漆的门牌上写着哥特街23号，加弥拉都以为自己来错地方了。
他犹豫了一下，抬手摁下了结着蛛网的门铃。
加弥拉身后站满了恶魔，他们与加弥拉保持着相当远的距离，似乎对这座城堡很是忌惮，但又想知道这个天使怎么有胆量只身来找魔王大人，因此一路狗狗祟祟地尾随。
好一会儿，城堡内走出一个高大而僵硬的管家。
他穿着老旧的衣袍，面色惨白，眼下发青，一双阴翳的眼睛落在加弥拉身上。
加弥拉心里的疑云更盛了，迟疑着开口，“您好，请问厄尔斯特天使在吗？”
厄尔斯特……天使？
加弥拉身后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随后恶魔们集体愤怒了。
——他怎么敢！
—-外表看起来漂漂亮亮的，张口竟然如此恶毒！
——竟然骂恶魔大人是天使，这些天使果然都是烂心肝的狡诈之徒！
恶魔们上前一步，都在等僵尸管家下令撕碎这个长相漂亮，嘴巴却毒辣的邪恶天使。
然而僵尸管家只是深深看了一眼加弥拉，用苍老低哑的声音说，“进来吧。”
恶魔们：？
-
加弥拉随着僵尸管家走进迷雾缭绕的古老城堡，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城堡比加弥拉想象的还要大，但十分阴森破败。
里面光线暗淡，到处结着很大的蛛网，木质地板落着厚厚的灰尘，陡峭的楼梯踩上去吱吱呀呀的，走廊的墙壁上挂着很多色彩阴暗、内容血腥的壁画。
管家在二楼为加弥拉安排了一间客房。
“您先在这里休息，厄尔斯特大人不在城堡，您来的消息我会送信告诉大人。”
管家的脸在光线暗淡处更加毫无血色，仿佛冰冷的尸体裹了一层白色的缟布，说话声音也死气沉沉。
加弥拉心里有很多问题，但听对方这样说，也只好回了房间。
等加弥拉关上房门，管家下了二楼。他进书房摇了一下金铃，地面出现一个向下的楼梯。
管家举着烛台走了下去，通道很长，直达地底最深处。
这里宽阔得像一座城池，伶仃的蜡烛只能照亮一小片，更深处有一个模糊的、不可名状的庞然大物，仿佛一座巍峨的山脉。
管家对着黑暗处说，“厄尔斯特大人，今天有一位天使找您。”
隔了一会儿，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杀了。”
管家面无表情：“我将他安排到了二楼的客房。”
厄尔斯特不耐烦：“直接杀了。”
管家继续说：“就在您房间的隔壁。”
厄尔斯特抬起头，伴随着叮呤的清脆响动：“我说杀了！”
管家毫无起伏地问，“所以您什么时候能跟他见一面？”
厄尔斯特冒火道：“到底要我说多少遍，直接杀了！”
管家：“可他看起来像是找您来讨情债的。”
从不近美色的厄尔斯特：？
-
客房很大，甚至有奢华的四柱床，家具也一应俱全，只是落满了灰尘跟蛛网。
加弥拉向光明之神祝祷了清洁，床上用品才恢复了原本的整洁干净。
晚饭时间，管家端来一盘面包，烤得又干又硬。
加弥拉柔软的口腔被硬面包磨红了，但他还是感谢了管家跟光明之神赐给他食物。
填饱肚子之后，加弥拉再次向管家询问：“厄尔斯特天使什么时候能回来？”
僵尸管家：“看大人的心情。”
加弥拉愣了一下，居然是看心情吗，他还以为对方出去是在办事。
回到房间，望着这阴森鬼气的空旷房间，加弥拉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可管家说这里的主人就是厄尔斯特天使，地址也确实是哥特街23号。
或许……外面的天使就是长这个样子？
加弥拉躺在床上，想着想着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房间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油画，画了一条盘绕在禁果之树的蛇。
漆黑的深夜，框在画布上的巨蛇突然活过来，从葱茏的树丛里探出来，顺着满是浮尘的墙壁蜿蜒而上，缠绕在枝形的蜡烛吊灯上。
巨蛇周身披鳞，通体漆黑，硕大的蛇头慢慢探下，与加弥拉几乎面贴面。
熟睡的天使仿佛躺在月光里，身上拢着淡淡的柔光，银发流水似的铺在缎面枕头上。
巨蛇又凑近一些，冰冷的蛇鳞贴着加弥拉的脸，黄金的竖瞳危险地眯起。
四柱床上的天使不仅没有醒来的意思，甚至还打起了小呼。
巨蛇似乎不满意对方睡得这么惬意，冲着床上的天使猛地张开巨口。
加弥拉是被“风”吹醒的，他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厚厚的天鹅绒窗帘挡着月光，房间漆黑无光。
看着紧闭的门窗，加弥拉有点纳闷哪来的风？
他迷茫地坐了一会儿，拉过被子，翻身又睡了过去。
画框里传来重重一声哼，但熟睡过去的天使并没有听到。
隔天早上，管家准备了牛奶跟面包。
面包烤的还是很硬，但牛奶清甜滑口，加弥拉忍不住问，“奶牛喝的是甘蔗水吗？”
他在村子里养的牛一直喂甘蔗水，出来的奶就是甘甜的。
管家看过来，“不知道，牛奶是从隔壁偷的。”
“……”加弥拉默默把杯子放下，小声说，“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喜欢喝牛奶。”
管家嗯了一声。
吃过早饭，加弥拉从行李里面拿了一枚银币，让管家去付牛奶钱。
管家没说什么，接了过来。
加弥拉看着满屋子的灰尘跟蛛网，犹豫再三才开口，“如果您不介意，我想打扫一下房间。”
管家僵硬苍白的脸上毫无情绪，“不介意。”
-
晚一点的时候，管家又去了一趟地下室，将天使这一天的忙碌汇报给魔王大人。
听说加弥拉清理了城堡，还贴心地给蜘蛛安排了新住所，魔王冷哼了一声，“天使果然喜欢多管闲事。”
管家面无表情：“他们确实爱干净，不像大人您邋遢度日。”
魔王冷酷道：“你上去后，把那些蜘蛛当着他的面一个个碾死。”
管家平静地说：“您真是一如既往的疯癫。”
对恶魔来说疯魔残暴是褒奖，仁慈善良才是谩骂，魔王接受了这番夸奖，然后下达第二条命令——
“把你兜里的银币留下！”
管家拉长调子咏叹似的“哦”了一声，但因为声调毫无起伏，听起来像是在阴阳怪气：“也一如既往的吝啬无耻，我的大人！”
管家兜里的银币被缴后，就被冷酷无情的魔王大人赶回了地面。
这个时候天使还在打扫脏到令人发指、大到令人头疼的古堡。
加弥拉虽然会清洁的祝祷术，但并不常用，毕竟光明之神已经赐予他们水、食物、芬香的鲜花跟嫩绿的草。
能自己动手的，他很少向神明索求。
在清理一幅壁画上的浮尘时，加弥拉隐约听到‘扑扑’声，像是翅膀扇动发出来的。
那是一幅有些可怖的油画，画的是荒凉的墓地，残缺的墓碑上还落了一只蝙蝠。
刚才好像没有蝙蝠……
加弥拉仰头仔细去看这幅油画——诡异的红色月光，墓地被薄薄的黑雾笼罩，树桠枯骨一样张扬舞爪，残破的墓碑后面是一个没有入土的黑色棺材。
隐约间，那团雾气好像浮动起来，蝙蝠也动了一下。
加弥拉揉了揉眼睛再去看。
油画里的墓地一片死寂，雾气是死的，蝙蝠是死的，棺材是死的，如果棺材里面有人……估计也是死的。
他伫立在画前，凝视了很久也没有发现异常，但还是感觉有点不对劲。
厄尔斯特天使的古堡好古怪……
临睡前，加弥拉路过那幅画时，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那只蝙蝠还落在墓碑上，不同于活蝙蝠，它的眼睛是全白的。但等加弥拉移开视线，它歪了歪头，眼睛逐渐露出一点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