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只有桑迟校考绮雪,得到他的准许,这场考试就算是绮雪过了,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下山。
桑迟显然有些后悔,扣住绮雪的手腕追问:“你答应我的都是真的吗?报了恩就回来,再也不下山了?”
绮雪面露轻蔑之色,甩开桑迟的手,对他用完就丢:“你是我爹吗,什么时候轮到你对我管东管西的,你算老几?”
说完,他也不管桑迟作何反应,径直推门而出。
他费尽力气打扮得这么漂亮,不出去给大家看看就可惜了,也省得他们总是好奇他的人形是什么样子。
绮雪走到老宅门口,在原地转了个圈,让裙摆飘扬起来,朝小动物们抛了个媚眼:“我漂亮吧?”
自然而然地,迎接绮雪的又是数不清的尖叫和赞叹,面对小动物们痴迷的眼神和溢美之词,绮雪更来劲了,抬手就要解裙子:“我的身体更漂亮,这就脱光了给你们看看……”
“别丢人现眼了!”
桑迟黑着脸冲了出来,将绮雪拦腰抱起,无视他的挣扎,强行将他抱回了屋子。
傍晚。
绮雪决定明天一早就下山,这一趟还不知要去多久,所以他今晚的任务就是整理好几个兔窝里存放的家当。
吃的喝的全都送给朋友了,玩具分给族中小辈,几摞书册都被他仔仔细细地用油布包好,藏到干草中间,防潮又防虫。
包好最后一本书,时辰已经不早了,兔团翘起屁股,尾巴一抖一抖的,前爪舒展地伸了个懒腰,这就准备睡了。
忽然洞外的草丛窸窸窣窣地响了起来,传来一串脚步声,紧接着就是桑迟的声音:“绮雪,我知道你在里面,出来。”
兔团懒洋洋地摊在干草上,扁平的身体像张软乎乎的兔饼,懒得搭理桑迟。
桑迟等候片刻,见绮雪假装不在,又说了一句:“我不想找你麻烦,就是有东西送给你,你不想要就扔了吧。”
赤狐将叼来的令牌往洞口推了推,转身就要离开,兔团探头探脑地钻出半个身体,定睛往地上一看:“这是你的少主令牌?你要送给我?”
绮雪认识这块黑色令牌,乃是由玄铁打造,象征着灵狐少主的身份,见到令牌,大荔山的妖物和灵狐一族都须听令,其贵重无需多言,可是桑迟竟然要把令牌送给自己?
“你是真的昏了头了。”绮雪说,“就算贪图我的美色,也不能把令牌送给我吧,你爹肯定会打死你的。”
“谁贪图你的美色了,我有那么饥渴吗?”桑迟气道,“我就是……不想你死在外面,要是遇上什么难事,你就拿这块令牌找人帮忙,别自己逞强。”
绮雪狐疑地望着他:“你有这么好心?”
桑迟冷哼:“我不是好心,只是觉得你死了,我就没人可以欺负了。”
“好吧。”绮雪将令牌拖进兔窝,“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你收好啊!别弄丢了。”
桑迟不太放心地嘱咐,其实绮雪有句话说对了,是他自己擅作主张将令牌送给绮雪的,要是令牌没了,他爹真的会让他跟着令牌一起去了。
“放心吧。”绮雪点头,对桑迟的态度好了那么一点。
“还有就是……”桑迟犹豫一下,晃了晃火红的尾巴,“这块令牌有传音功效,要是你想和我说话,就握住令牌在心里默念我的名字,我就能听到你叫我。”
兔团咂咂嘴:“听起来一点用处也没有嘛,我怎么可能想和你说话。”
桑迟:“……”
兔团:“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桑迟生气地离开了。
翌日清晨。
绮雪化成人形,成功变出雪白的衣衫,戴上白纱帷帽,背着包袱从家里出发了。
绿香球站在他的肩上,随他一起下山,这是山主的吩咐,绮雪已经有好多年不曾下山了,外面的世界变得愈发危险,他一个人恐怕应付不来,还是让经验丰富的绿香球陪他一段时间更安全。
小动物们站在山路两侧,目送绮雪远去,桑迟则暗暗地跟了绮雪一路,直到他走出大荔山的边界,才终于停下脚步。
跟班欲言又止,欲止又言:“少主,你怎么哭了……”
“多嘴!”
桑迟抹了把脸,变回赤狐的模样,头也不回地蹿进了山谷里。
绮雪走出大荔山的边界后,面前是一条很平坦的大路,他想了想,很高兴地问绿香球:“这是通往沽水镇的路吧?”
“是的呀。”绿香球叽叽喳喳,“我还记得以前咱们两个一起去镇子里偷瓜子吃,不过……”她顿了顿,语气变得低落起来,“如今的镇子变了很多,已经不是你记忆里的样子了。”
“十几年了嘛,变了也正常,但是咱们还没变。”
绮雪听出她情绪不高,宽慰着她,脚步轻盈地踏上大路。
兔族赶路是很快的,比起坐马车慢不了多少,走了约莫两个时辰,他到达沽水镇,这才明白绿香球为什么会难过。
在他的记忆里,沽水镇是个挺繁华的大镇,可现在这里变得非常荒凉破败,如果不是还能看到几个镇民,这里根本就不像是活人的聚集地,更像是一座空荡荡的鬼镇。
绮雪还发现,这些镇民要么是老人,要么就身患残疾,完全见不到孩子和强壮的年轻人,这让他意识到这些镇民可能是被人抛下的,有能力离开镇子的人早就搬走了。
他问绿香球:“这是怎么回事?”
绿香球沉重地说:“你知道的,青郡是大雍的边境,那些食人妖魔每隔几个月就会邻国入侵这里。”
“沽水镇的情况还不算是最差的,不少小国甚至已经被食人妖魔吃空了,它们没有食物,自然会铤而走险入侵大雍,遭难的便是边境的普通百姓。”
绮雪闻言,心里也不是滋味,虽然他们这些妖族也是妖魔的分支,但他从来没有把食人妖魔当成同类。
食人妖魔通常灵智很低,嗜血暴虐,以人类为食,以虐杀弱小的妖物为乐,绮雪下山后,所要面临的最大威胁就是它们。
此外还有捉妖道士,有些道士不分妖魔的善恶,遇到就杀,也很危险。
绮雪找老人买了点干粮,简单吃过后就继续上路了,经过一天的跋涉,到了傍晚,绮雪来到了卫淮的军营附近,已经可以远远地眺望到火盆和篝火所燃烧的火光了。
越是接近军营,绮雪就越能感受到危险的气息,令他和绿香球都毛骨悚然。
卫淮所率领的铁骑非同一般,其中大约有千人骑行的不是马匹,而是凶猛的大型妖兽,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战无不胜,也只有这样的军队才能与穷凶极恶的食人妖魔抗衡。
绿香球抱着小翅膀瑟瑟发抖:“太可怕了,还有两三里,就已经这么吓人了……你、你打算怎么混进去?”
绮雪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卸下包袱让绿香球留在原地等候,他则变回兔团,顶着巨大的压力溜向军营,观察一下能不能找到机会混进去找卫淮。
事实证明,果然没有那么便宜的好事,别说接近主帅的幄帐,他甚至连军营外围的鹿砦都没钻过去,就已经被巡逻的妖兽嗅到了气息。
妖兽张开血盆大口,发出凶狠的咆哮,血腥之气扑面而来,吓得兔团连滚带爬地跑了,再也不敢尝试第二回。
绮雪心有余悸地回到绿香球这边,冲她摇头:“不行,守卫太森严了,我混不进去。”
而且就算他能成功混进去,还刚好能找到卫淮,难道他就直接央求卫淮带他入宫吗?想想也知道不可能,这样做肯定会被当成刺客抓起来。
他对绿香球说:“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正大光明地接近他,才不会惹人怀疑。”
“这就不好办了。”绿香球嘟囔着,“这样好了,我去帮你打听打听,晚上你好好休息,赶了一天路,累坏了吧。”
于是绮雪刨了个地洞,叼来干草铺满一层,就这样凑合了一晚。
转天早上,绿香球给他带来了好消息:“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
绮雪啃着刚采的果子,将最饱满水灵的几颗推给小鹦鹉,他估计她还没来得及吃东西。
绿香球也不跟他客气,飞快地啄了几口,含糊不清地说:“青郡太守正在四处搜罗美人,想要进献给卫淮……”
“这是因为卫淮出兵有个规矩,凡是他所到之处,当地的长官要么捐钱捐物补充军饷,要么给人补充兵力,青郡穷苦凋敝,两样都拿不出来,就想搞些邪门歪道,用美人打动卫淮。”
“可是当地百姓跑了大半,美人难寻,太守愁得眉毛都快掉光了。你就去太守府毛遂自荐,凭你的美貌,就算没有用来证明身份的照身帖,太守也肯定舍不得拒绝你的。”
如今天下大乱,也只有强盛的大雍还算安定,许多小国的灾民纷纷逃往大雍避难,多的是没有身份的黑户,官府也司空见惯了。
绮雪点点头,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就按你说的做,不过还可以改动一下细节,就更有说服力了。”
他花了一些时间蹲在路边,观察着路过逃难的灾民,学习他们的样子。
接着他用一点干粮换来身破烂的衣服,在脸和头发上都糊了泥土,佝偻着身子假装成灾民,跟随几个灾民一起进了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