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凰山顶, 一座极为优雅大气的雪白色宫殿静静坐落在互相掩映的枫林中。
宫殿前后,均由化神境的魔将看守,肃静庄严。
等载着孟星演等三人的宝辇停下,孟星演正准备下辇, 居然便有管事悄无声息地迎了上来, 示意道:“小侯爷, 这边请,魔君已在殿中等你了。”
孟星演见那管事出现不由得讶异,连忙两步从宝辇上跳了下来:“闻叔知道我会来?”
管事微微一笑:“魔君手眼通天, 有何不知,有何不晓?”
孟星演听到管事这话,心头一动, 便意识到多半是抬宝辇的那些傀儡跟九幽魔君有一定的联系,或者他方才上山时已被九幽魔君的耳报神注意到。
但不论如何,既然九幽魔君愿意见他, 这事便有了一半的希望。
想着, 孟星演就对管事一拱手:“既如此,那便有劳温管事带路了。”
管事点点头。
上前引路。
沈君玉和闻宿顺势默默跟上,管家也并未阻拦。
孟星演见状, 不觉松了口气——本来他一人拜见九幽魔君就怕唐突,实在是不知如何开口让管事放沈君玉二人进去。好在先前于宝辇中沈君玉就出了主意, 让孟星演不必禀报,他们二人直接跟上就是。
只要无人阻拦, 进去了也便进去了。
追究起来,横竖不是他们的责任便好。
·
由于云梦魔君喜好缥缈仙灵的氛围, 所以每个宫室内都悬满了银丝云纹图案的帷幔, 又点上清雅的雪中春信香。
微风一吹, 那些帷幔飞舞飘荡,如同满室白雾,极为雅致仙气。
不过孟星演此刻却并没有半分欣赏的心情,只一路跟着管事,恭恭敬敬行到内殿。
管事将人带到后,就自行退下了。
只剩孟星演、沈君玉和闻宿三人。
此处内殿深处设一高台,上面挂满帷幔,一袭修长高大的身影隐没其后,正坐在一张白玉长几前,以手支颐,半歪坐着,姿态并不端庄,反而透着一丝随性的慵懒。
高台下,则也设一张小几,加一张蒲团。
显然是给孟星演准备的。
而见到帷幔后那袭修长高大的身影后,孟星演连忙上前跪地,叩拜道:“侄儿见过闻叔,许久不见,闻叔气度更超逸了,想是修行又精进了。”
沈君玉紧随孟星演身后,也上前跪拜。
短暂的静默后。
帷幔内响起一声漫不经心的淡淡低笑。
“许久不见,好侄儿你修为没精进多少,拍马屁的功夫却愈发见长了 ,难怪你父亲还是那么头疼。”
孟星演:……
不过听出对方情绪不错,孟星演提振了一下心神,便十分狗腿地道:“闻叔,侄儿这次来——”
“先起来吧,坐着说话。”九幽魔君道。
孟星演微怔,旋即心头又是一喜,觉得九幽魔君这次实在是太体贴了,再三道谢过,才起身坐在了前面的蒲团上,开始跟九幽魔君讲述自己这次来的目的。
见孟星演已经落座,他身后的沈君玉便也跟着默默起身,退立一侧。
这时,沈君玉就垂眸立在孟星演身后,静静听着他跟九幽魔君的交谈。
言谈中,沈君玉发觉,九幽魔君的嗓音倒是十分年轻悦耳,并不像长孟星演一辈的长辈,反倒像是平辈了。
而且,一些说话间漫不经意的语调还总让沈君玉觉得有些许耳熟。
只可惜,九幽魔君说的太少,孟星演说的太多,沈君玉无法细细分辨。
终于,孟星演说完来意。
听完,静了许久,九幽魔君淡淡:“你既怕死,退出不就好了。何必硬上?”
孟星演咬咬牙,俯身叩头道:“男子汉大丈夫,岂可怯战?即便他想借这个机会杀侄儿,侄儿也不想变成避战懦夫,还求叔叔成全!”
九幽魔君嗓音清冷:“侄儿,擂台规则上写着生死有命,你若觉得秦怀阙想害你,今日抽签时就该提出质疑。秦怀阙若真有本事杀你,你这个时候,再来求我保你一命,岂不等于让我在比试中公然替你作弊?”
“你不想当懦夫确实勇气可嘉,但也不该让本君背这个黑锅,你说呢?”
孟星演事先根本没想到这一点,顿时猛地怔住,额上冷汗涔涔而下,脸色惨白。
满脑子里只有‘完了完了’,这次把九幽魔君也得罪了,他怎么就完全没考虑到这一点呢?
就在孟星演已经焦灼到冷汗冒了一背,呼吸粗重浑浊时,忽然,一袭飘逸白衣施施然从他身侧越过,走到他身前朝那高台上一拱手。
“魔君明鉴,此事确实是我们小侯爷考虑不周,但他本身并无一丝陷害魔君之意,还望魔君宽恕。”
片刻后,九幽魔君不辨喜怒的淡淡嗓音传来。
“你又是何人?”
沈君玉泰然行礼:“小侯爷门下门客,闻玉。”
“你既是小侯爷的门客,就该劝他好好回府,稳定了境界再出门。不然,只会给天瞳魔君丢人显眼。”
沈君玉静了一瞬,不卑不亢地道:“魔君此言极是,闻某受教了。”
一旁的孟星演:……
不过听到九幽魔君不疾不徐的态度,孟星演便知道这次即便求不来援助也不至于被迁怒,心头不觉松了口大气。
也不想争不争气的事了,只想着:不比了,明日就回老家!何必在这受人挤兑?果然天赋不好就是无用,关键时候还是没人愿意帮你。
就在这时,九幽魔君的嗓音从高台后传来。
“退下吧,今日下山,还来得及。”
一锤定音。
听到九幽魔君这句话,孟星演心头还是有一丝丝失落传来,但旋即他又自我安慰——没事,反正他还年轻,云梦魔君没了,以后说不定还有更好的呢?
想着,孟星演便要给九幽魔君叩头再退下。
可就在这时,一旁的沈君玉忽然提步上前,仰头看向远处的高台就道:“魔君且慢,可否再听闻某一言?”
正要叩头的孟星演:???
不是都要回家了吗?
但旋即,他脑中心念一闪,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沈君玉是想攀高枝了。
孟星演脸色一变,正要起身阻止——
“说。”
孟星演:……
只好忍着,但看向一旁沈君玉的眸中已多了一丝不善。
沈君玉对于孟星演异样的目光恍若不见,再次上前一步,便道:“魔君,若我能助小侯爷明日在跟秦小侯爷的对决中取胜,你愿意在决胜之后,保住小侯爷不被人重创或是刺杀么?”
孟星演:?
他倏然瞪大了眼,露出极度难以置信的目光,额上冷汗岑岑而下,脸上肌肉更是直接扭曲了。
沈君玉疯了吗?到底在说什么梦话啊?!
在九幽魔君面前这么大言不惭地说谎,九幽魔君会弄死他们的吧?
孟星演脸色一度极为难看,咬了一下嘴唇,他正想疯狂找补,忽然——
“就凭你?”九幽魔君嗓音极为平静,喜怒莫辨。
而听到九幽魔君这三个字,沈君玉忽然淡淡一笑,然后他就仰头直直看向高台后那袭修长身影:“就凭我。”
“魔君敢和我赌一赌么?”
偌大的宫室内,极度寂静。
寂静到近乎压抑。
孟星演额头上滚滚汗珠滴落在汉白玉地砖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九幽魔君忽然轻笑一声,但笑意中不带任何情绪。
“有点意思,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想跟我打这种赌,不过——”
“你想同本君赌什么?”
沈君玉直视高处,眸光平静坦然:“闻某听说魔君帐中还未有军师,若闻某这次赢了,魔君可否将这个位置给闻某留下?”
良久,九幽魔君缓缓道:“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旋即,他又淡笑:“侄儿,你可知道你这门客有二心?”
孟星演听到这,脸色顿时紫胀无比,他咬咬牙,正想跟九幽魔君说是他识人不清,请九幽魔君务必严惩沈君玉!
却听九幽魔君道:“但这赌约还有点意思,本君赌了。”
孟星演:???
九幽魔君又徐徐道:“不过一个军师之位。若你真能让我这废物侄儿赢过秦怀阙,别说军师了,就是让本君娶你,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像路过被莫名踹了一脚的孟星演:……
沈君玉:。
“可若你没这个本事。明日后,只要你再出现在本君的视线里,格杀勿论。”
这句话说到最后,九幽魔君嗓音不知不觉带上了一层寒冽的杀意。
孟星演悄悄打了个哆嗦。
偌大的宫殿再次安静下来。
片刻后,沈君玉不卑不亢地抬手:“多谢魔君,闻某明日定让魔君输的心服口服。”
孟星演:!!!
良久,九幽魔君淡淡:“那本君便拭目以待。”
沈君玉:“闻某告退。”
说完,他便默默看了一眼一旁表情都快拧成一团的孟星演。
孟星演虽然心里憋了一肚子火,却也不敢在九幽魔君面前造次,只好强忍着怒气,跟着沈君玉离开了。
从始至终,这二人都未发现,一旁的闻宿一句话都没说过。
·
回去的路上,宝辇内,气氛异常诡异。
孟星演俊美的面庞此刻黑如锅底,那表情,简直要把沈君玉活吃了。
可沈君玉却反而坦然极了。
他看着孟星演气得快要爆炸的样子,静了一瞬,徐徐道:“我若真能让小侯爷赢过秦怀阙,小侯爷不是稳赚不亏么?何必生气?”
孟星演横眉冷对:“我是气这个么?我是气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拿我当投名状!”
“而且,若你真有这么好的法子,之前为何只字不提,嗯?!”
沈君玉哑然,片刻后,他也不辩解,只道:“小侯爷若一定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孟星演再次气了个仰倒,眼看,他怒意到顶,面色通红,即将立刻翻脸。
忽然,一旁一直沉默的闻宿沉声开口道:“无论你此举内情如何,此事你真有把握?”
闻宿这话一语惊醒梦中人,正在赌气的孟星演也总算回过神来,露出一点微妙和怀疑的神色看向沈君玉。
沈君玉毫不避忌地对上两人情绪各异的眸光,静了一瞬,他只缓缓吐出一个字。
“有。”
就这么一个字,倒是莫名就让原本紧张无比的气氛缓和了下来。
孟星演带着揣测和怀疑的眸光几次在沈君玉那白皙清淡的面容上扫过,可始终都没看出一丝怯懦和畏缩的闪避情绪,只有极度平静的坦然。
良久,孟星演冷哼一声:“你最好是真的有把握。”
语气仍旧硬梆梆的,但情绪明显已经软了下来。
沈君玉微笑:“小侯爷放心,我从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再说,难道您真不想一雪前耻,让秦怀阙也狠狠吃一次亏么?”
孟星演怔了一下,这才想起刚才九幽魔君说过的话——若沈君玉输了,只要在他眼皮子底下就没命了。
而且,沈君玉后面那句问话也真是让他心动,他确实想狠狠教训秦怀阙一次!
稍一沉吟,孟星演终于把沈君玉先前近乎背叛的行为抛在脑后,只抬眼用带着一丝探究和狐疑的表情看向沈君玉:“既然你说有把握,那你要怎么样让我赢?”
沈君玉见孟星演问了,便道:“我正要说此事。”
孟星演:“什么?”
沈君玉从储物戒中取出纸笔,摊开铺在长案上,就提笔细细写下一大张各种灵药灵材,交给孟星演。
孟星演接过这张墨迹未干的纸粗略一扫,发现这里面需要的东西可都异常珍贵,即便是在皇都,也不算好找,他不觉皱眉问:“这又是什么?你要给我炼药么?”
“保证小侯爷你能赢的关键。”
孟星演:?
沈君玉又道:“趁现在天色还早,小侯爷务必遣人或是亲自将这些纸上的东西一一寻来,最迟戌时,我要用来给小侯爷提升修为。”
孟星演见沈君玉说得郑重,心中已信了大半,而且这些东西虽然贵重,但份量都不算太多,沈君玉就算要拿了东西卷包逃跑也没有意义。
忖度片刻,孟星演沉声道:“既如此,我再信你最后一回。”
沈君玉:“好。”
孟星演再次定定看了沈君玉一眼,长舒一口气,就转身,提步跃下宝辇,化为一道虹光朝山下去了。
想是去筹备东西了。
见孟星演果然依言离去,沈君玉撩开帘子端详片刻,眸光总算松了几分。
接着,他放下帘子,退回宝辇内,忽然就对上了一双毫无波澜,漆黑如渊的深湛眸子。
沈君玉静了一瞬,知道闻宿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他也知道自己这次冒险的行为已经连累到了闻宿,心中淡淡叹了口气,就试探着伸出手,抚上闻宿的肩膀,低声道:“闻兄。”
闻宿没说话,只是用那双清冷如冰的黑眸定定看了沈君玉一瞬,就毫不留情地伸出手,抓住沈君玉的手腕,将他放在自己肩头上的手一点点拿了下去。
沈君玉掌中骤然一松,指尖蜷了蜷,琉璃色的眸子里光芒也不觉暗了一分。
良久,沈君玉叹了口气,也不再靠近闻宿,只低声道:“闻兄,我知道这次是我莽撞,但我也有我不可言说的苦衷,不得不去争一争。闻兄你若觉得我行事太冒险了,以后我有什么行动不叫你——”
“我不是为了这个。”
沈君玉微怔。
闻宿皱眉,眸光锐利如刀地在沈君玉脸上剜过,那眼神,似乎恨不得把沈君玉挖出个洞来。
但最终,他还是默默收回眼,冷声道:“你尚不知九幽魔君是何品性,就在他面前如此大放厥词,若他方才怒了,你现在早该死一百次了。”
“他是炼虚境大能,你只是个金丹,你怎么敢的?”
沈君玉静了许久,忽然淡淡一笑,恍然道:“原来闻兄在意的是我安危啊。”
闻宿:……
但很快,闻宿又冷冷道:“你笑什么?”
沈君玉心中愈发柔软,却倒是顺势收了笑意,用那一双清澈如镜的琉璃眸子认真看向闻宿道:“闻兄,我并不是傻子,不会真的蠢到拿自己的性命犯险。”
闻宿:“所以呢?”
“所以,我方才开口之前已经算过了,九幽魔君不会因为我问出来的那些话就对我痛下杀手。”
闻宿:?
他眸中猛地有一丝微妙光芒闪过,但很快,这丝光芒又被冷冽敛去。
“星卜之术也并非次次都准,你怎么能确保自己万无一失?”
沈君玉顿了顿,徐徐道:“他连小侯爷这样的废物侄儿都愿意送上宝辇,还会偶尔调侃两句,又没有滥杀无辜的先例。我想他也不至于是那样的魔君。”
闻宿沉默了。
良久,他喜怒莫辨地道:“你先前还说他性情多疑又阴险诡诈。”
沈君玉静了一瞬,不好直接辩解这些判断来自于前世修真界正道中人之口,只能解释了一个就近的要点。
“是我先前误会了,我先前以为九幽魔君送小侯爷宝辇目的不纯,今日一见,才知并非如此。”
闻宿:“目的不纯?”
沈君玉点点头:“我先前以为九幽魔君是了解小侯爷的莽撞性子,所以故意送上宝辇让小侯爷在晚宴时便震惊众人,再引出各方反应。”
“你看,秦怀阙和其他许多有野心的,不都中招了么?”
“当时我还想,九幽魔君都不用本尊出现,只一座宝辇就让一场晚宴风起云涌,心机手段着实是高。”
“但今日看来,兴许是我揣测太过了。”
闻宿:……
但沉吟片刻,闻宿忽然挑眉道:“也许你没有揣测太过,他送那宝辇目的本就不纯。”
沈君玉:“哦?”
这次,换闻宿看向沈君玉,他清冷眸光在沈君玉略带好奇的白净面容上逡巡片刻,终于淡淡道:“我把我的揣测告诉你,你也把你不得已一定要争取那个劳什子军师之位的理由告诉我?”
“如何?”
沈君玉怔了一瞬,哑然。
良久,他斟酌片刻,方道:“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我急需提升实力。若失了这次机会,同小侯爷下了山,便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见到此等大能了。故此冒险放手博了一回,好在结果不算太坏。”
“急需提升实力?”闻宿把沈君玉这几个字淡淡又咀嚼了片刻。
忽然,他眉心猛地一跳:“你的伤还没好?”
沈君玉没说话。
闻宿再次定定看了沈君玉两息,忽然,他猛地倾身上来去扯沈君玉的领口——
沈君玉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了闻宿的手腕,此时,闻宿的指尖已经碰到了他雪白的衣襟。
四目相对。
闻宿眸光锐利:“我说的伤不是这次。你有旧伤在身,所以要找大能替你疗伤,是不是?”
沈君玉手指牢牢攥着闻宿的手腕,无奈含笑看着闻宿,静了片刻,他缓缓摇了摇头。
对上沈君玉这双眼,闻宿沉默良久,最终他眉头轻轻挑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收手退开。
“不说算了。”
沈君玉垂眸,不动声色地敛起衣襟,淡然自若:“我说了,闻兄不信,我也没办法。”
闻宿闭眼,徐徐呼出一口气 ,似乎在克制压抑什么。
有时候,明知道沈君玉在瞒着他,可看到沈君玉那双眼睛,他又问不下去了。
但过了一会,他睁开眼,还是难得严肃地道:“但你要知道魔域皇都早就暗潮汹涌,几位魔君和魔尊之间的斗争不比你想的简单。你一介金丹,想要在这趟浑水里出头,实在是——”
“我会变强。”沈君玉轻轻打断了闻宿的话。
“今日我是金丹,但不会一直是金丹。若无自保的把握,我也不会随意冒险。我一直都很珍惜自己的性命。”
“这么说,闻兄,你能理解我么?”
闻宿沉默了。
就在沈君玉看着闻宿沉默的侧颜,都快以为闻宿要对他失望的时候,闻宿忽然道:“好。”
“既然你有这个决心,我陪你。”
沈君玉极度诧异:“闻兄?其实你不必——”
闻宿瞥他一眼:“许你想变强,就不许我也想出人头地?”
沈君玉哑然。
一股潺潺暖流般的感激之情悄悄从他心头涌出。
但他此刻也不知如何用言语表达自己的心境,便索性只用那一双温柔的眼睛静静凝视着眼前的闻宿。
这下,反而轮到闻宿不好意思了。
片刻后,闻宿侧头抬手,挡住沈君玉的视线,皱眉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肉麻。”
沈君玉再度哑然,失笑,却也果然不再看了。
闻宿:……
默默收回手,正襟端坐。
过了一会,沈君玉回过眼看他:“闻兄?”
闻宿目不斜视:“怎么?”
沈君玉:“你方才说,九幽魔君送小侯爷宝辇目的不纯的原因是什么?”
闻宿静了片刻,淡淡:“九幽魔君不是已经说了么?”
沈君玉:“嗯?”
“枪打出头鸟。他这种性格,就该被当众教训一顿,挨揍了,就该知道知难而退了。免得明日去比试丢了他父君的颜面。”
沈君玉闻言,略一思忖,不觉微微笑了:“似乎果然如此?”
闻宿:“嗯。”
“这么看来,这位九幽魔君竟是个罕见古道热肠的魔君。如此,我倒是跟对人了?”
闻宿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半晌,没有答话。
·
约莫酉时,孟星演终于找来所有的材料,在彻底日落前,赶回了浴凰山。
沈君玉已经在屋内准备好了工具,等孟星演一出现,他就道:“小侯爷回来的及时,我也刚准备好。”
孟星演奔波了半日,也累得不行,这时他把储物戒往桌子上一丢,就道:“你先准备,我先歇息一会。”
沈君玉淡笑:“好。”
一个时辰后,太阳落山,沈君玉也做好了所有准备工作,这会他挽起袖子,将一大碗各种灵药榨出的散发着阵阵灵光的七彩色灵液放到桌上,又洗好了狼毫笔,就让闻宿去叫醒了孟星演。
孟星演被叫醒还有点不情愿,他揉着眼睛走到沈君玉面前,瞥了一眼那盆灵液,就道:“喝这个是吧?”
说着,就伸手想去拿碗。
沈君玉把手一收,孟星演拿了个空。
孟星演:?
见孟星演瞪着自己,沈君玉微微一笑:“这灵液不是拿来喝的。”
孟星演皱眉:“那是干什么的?”
沈君玉:“小侯爷,请宽衣。”
这次轮到闻宿:?
孟星演先是一怔,不过很快,他就恍然道:“你要在我身上画灵阵?”
沈君玉点点头:“不错。”
孟星演对灵阵还算了解,心中觉得靠谱,便坦然地开始脱衣服,一旁的闻宿看着,神色有些微妙,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终于,孟星演脱掉了所有外裳、内衬,中衣,只留下一条薄薄的裤子。
这时,他略略舒展了一下自己漂亮精实的手臂肌肉,就看向沈君玉,一脸豪爽道:“来吧。”
沈君玉示意了一下:“裤子也脱了。”
孟星演:“啊?”
沈君玉:“脱。”
孟星演:………………
闻宿脸色更加诡异,但尚且还在按捺。
最终,孟星演只好脱了长裤,留下一个短短的兜裆布系在腰间。
这会,他便远不如最初豪爽了,脸色微红,微微有点忸怩。
迟疑了一下,他看着正在搅拌灵液的沈君玉道:“还要脱么?”
沈君玉闻言,抬眼看向孟星演,接着他目光扫下去,静了片刻才道:“若秦怀阙没有打人下三路的爱好,倒是不必了。”
孟星演连忙摇头:“他都那个境界了,肯定没有。”
沈君玉:“那便好。”
孟星演无声松了口气。
整个过程中,一旁的闻宿眉心跳了又跳。
终于,在沈君玉处理好灵液,拿起狼毫笔的那一刻,他走了过来,道:“这灵阵难画么?你伤势未曾完全痊愈,要不然你告诉我纹样,我来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