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无真抖了抖眉头, 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真情实感的诧异。
不是意外这个提议，而是这个发起这个提议的人是唐墨白。
唐墨白：“怎么了？干嘛这么看着我？”
他觉得这个提议完全合情合理，既然npc是通过炼金仪轨来一定程度上控制‘鬼影’和‘观众’的行动, 控制他们在某些时刻精准投票, 混淆规则, 那事情不就简单多了, 直接毁掉仪轨，到时候鬼影必定会失控，到时候009他们作弊的事实也就昭然若揭。
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略带狂气的决策从他口中说出来有多奇怪，一直到这个时候言无真才惊觉, 他说的为了见到‘ta’会毁掉一切阻碍，是认真的。
赛特：“那具体要怎么做？”
炸掉说的简单，但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最大的难题。
炸掉仪轨或许会导致鬼影失控, 但他们分不清哪些是能够操控鬼影或者复活的仪轨，哪些只是障眼法。
控制鬼影的仪轨在底层吗？这就是奴隶主们不允许他们进入底层的原因吗。
“……底层确实是要去的, ”唐墨白说，“但问题是如何对付守卫。”
奴隶主拥有对奴隶的最顶级控制权限，强如穹那样的人，npc一个命令下去她也就只能乖乖闭上嘴送死, 别看最底层的守卫可能只有一两个, 但这一两个就是他们无法跨越的深渊。
言无真揉了揉太阳穴，“那个地方如果对npc们真的至关重要, 那么无论如何都至少会留一个人，除非……”
“他们人手不足！”唐墨白和言无真同时说。
新人！
他们所有人都经历过, 在初入复活赛的时候, 都有过被奴隶主挑选、带走的经验, 相当一部分黑袍人都会去挑选一批新人。
而不巧, 近期因为穹的暴走，角斗场空虚，下一期新人必定爆满！
“新人进入复活赛的日期是固定的吗？”强行按住蠢蠢欲的内心，唐墨白问。
“一般来说是十天一次，”言无真眯了眯眼，“但是这一次死那么多人，时间必定会提前，很大可能就是明天。但还有个问题，不一定要保证他们不会留人看守。”
“那就用规则逼他离开。”唐墨白说。
规则在赋予npc无上的权力的同时也是禁锢他们的枷锁，而奴隶主必须保护自己的财产。
新人算不算他们的财产？当然是算的，虽说在夜晚洗礼完成前不是那么严格，但人数多或许能弥补这点。
而要如何逼奴隶主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不得不离开的办法，唐墨白和言无真同样也想到了，关键还是在于炸.药上面。
“那需要的量可不小，你确定能弄到吗？”言无真有点怀疑。
“当然，”唐墨白嘿嘿一笑，“兑换列表的白糖就可以。”
白糖在战争时期是一项重要的战略物资，这不仅仅是白糖对人体的补充效应，更是因为白糖……同样可以用来制作炸|药，而且杀伤能力相当显著。
白糖和硝酸钾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可以制作出爆速为3200米/秒的炸|药，配置合理的硝糖爆速是黑火.药的6倍、无烟火.药的2倍，虽然比不上TNT，但是足以产生巨大的破坏力。*
而巧的是，白糖同样在兑换列表名单上，早在专家团发现它开始就划了重点标记，而硝酸钾则是麻烦一点，但是可以通过兑换以硝酸铵为主要成分的临时冰袋以及一袋不含钠的盐置换出来。
更巧的是，唐墨白背后有一堆化学专业的大佬手把手指导。
第一次当刁民感受到背后有那么坚定的技术支持，有被感动到（狗头
为了兑换足够的材料，唐墨白、言无真和赛特几乎把灵魂硬币挥霍一空，如果之后真的失败，他们就要去坑骗新人来赚钱了。
现实中专家团也不藏了，或者说这也没有什么用加密符号的必要，这种实验按理来说高中生都能做，但谨慎起见，专家团还是请来了实验室有多年一线科研经验的研究员，这位临时调过来的研究员顶着全会议室大佬们的目光，谨慎地在弹幕敲下一句句。
【将硝酸铵倒入装好水的水杯，然后每隔几分钟轻轻搅拌一次，直到硝酸铵完全溶解……诶对对，就是这样。】*
【……加热溶液。使用小火缓慢加热，并不时搅拌，直至氯化.钾完全溶解。注意不要让溶液沸腾】*
唐墨白满头大汗，他们的场地就是简陋的房间，没有实验室，没有精准地制备工具，负责动手的唐墨白还是个文科生，总共就没进过实验室多少次。
双方都充满了紧张，这可是制作炸|药，稍有不慎，连人带盒五斤，国家想收尸都没办法。
言无真和赛特早早就离开了房间，尤其是言无真，走的那叫一个毫不犹豫，赛特看起来很想帮忙，但是他眼睛还没装好，唐墨白满头黑线打发他走了。
给人动手术就算了，配置炸.药还不装眼睛，是想炸死他吗？！
现场除了唐墨白外，就只剩下不知为何还留下的德维尔。
对，德维尔还在这里。
“我说……你要不先去其他房间？”唐墨白和德维尔大眼瞪小眼，他实在没办法了，“我现在在做很危险的工作，赛特说他可以收留你的。”
德维尔目光呆滞而茫然，不知道心之壁到底接收到这个信息没有。
唐墨白无奈得直挠头，不是，他昨晚明明是有听人话的啊，难道还能是薜定谔的清醒？
没办法，他可不想真出意外的时候还要搭上德维尔这条命，只好把人牵到门口：“乖啊，我需要你站在这里不让其他人进来。”
保安加堵门的，主打一个陪伴jpg.
高强度高精准度的工作进行到一半，唐墨白已经满头大汗，制作完成的硝糖堆满了整个角落，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惊胆颤。
夜晚自然是不能进行调配工作的，在满是爆.炸.物的房间点油灯就是作死操作，因此唐墨白必须得尽快，尽快在夜晚到来之前把所有的硝糖配置完毕，万一第二天新人真的来了，硝糖还没有准备完成，麻烦就大了。
这可能是仅有的一次机会，唐墨白不会把希望寄托于下一次大屠杀上面。
艰辛的准备过程被直播间镜头全程记录，看他准备得如此认真，原本不相信npc作弊论的弹幕也随之迟疑起来。
【认真的？真的是npc作弊了？】
【有点意思，管他是不是，我都看腻了勾心斗角，各种承诺拉联盟和背刺，还是第一次看见直接怼npc的，刺激！】
【+1，我倒要看看他们能不能成功】
弹幕有质疑，有不屑，有嘲讽，也有潜藏于其下的微妙的期待。
恶魔们不希望任何竞争对手能从这个垃圾场爬起来。
但骨子里的慕强又令他们生出别样的思想，突破不可能的复活赛，何尝不是一种……奇迹？
恶魔也会渴望看到奇迹吗？
第二天
言无真满脸疲倦回来，为了争取到更多可能的帮手，在唐墨白忙着配置硝糖的时候他也完全没闲着，来来回回去找那四个人，出入好几趟厕所，还好除了他们八人外这里的角斗士都死了，不然又要有奇怪的传闻流出去了。
但愿唐墨白那边能顺利，实在是没有心力再来第二次了。
这么想着，言无真回到房间，看见了赛特，和堵在门口的德维尔，却唯独不见唐墨白。
“现在什么情况？”
赛特摇摇头，没说话，三人沉默地在屋外等待，终于在新人出现以前，房间的门从里面打开。
唐墨白从房间内走出来，半扇打开的房门内，堆积着小山般的硝糖。
“行动准备开始。”
首先，目标是奴隶主们明显隐藏了秘密的底层，唐墨白三人分成了两组，唐墨白和赛特一组去底层，言无真则是在上面的层数为他们争取时间，至于德维尔……他白天的机制太顽固了，唐墨白从屋内出来后又默不吭声去角斗场了，也不知道那里到底吸引他什么。
*
冷却了一天的高塔，再度出现了新鲜面孔和新鲜空气。
还剩下的四个人终于敢出门，在新人满脸懵懂地跟随奴隶主走到走廊楼梯区域的时候，站在高处冷眼俯视着他们，犹如在注视一轮又一轮的循环。
和言无真猜测的一样，这一次的新人数量很多，几乎所有黑袍人都出现了，乌压压带着一帮人走进来，有点像带着小学生郊游的老师。
言无真被自己的联想逗笑了一瞬，随后嘴角收敛。
该到最终时刻了。
就在黑袍人带队走到某块楼梯区域时，爆炸的响动来得迅速且突兀。
原本还在围观新人的剩下四个人一愣，接着毫不犹豫矮身躲在角落里，大声朝npc喊救命
但可惜这个时候，奴隶主们也无法回应他们。
因为言无真布置的炸|弹引爆后，导致楼梯坍塌，石块掉落，正好就坑到了其中一列带领新人们前进的黑袍人。
这当然不是意外。
言无真勾起嘴角，迅速混进新人群里，压低嗓子喊了一声：“还等什么？趁现在快跑！”
新人们还没有从眼前的变故中回过神来，在爆炸的巨响和分散的烟尘中，直接就中了言无真的本我天赋，像是慌乱的羔羊一样四散跑路。
随着他们的乱跑，言无真放置在周围的小数量的硝糖也开始爆炸，杀伤力不大，动静却不小，这片区域顿时被烟尘和巨响充斥。
“啊啊啊啊啊！”
伴随第一个新人尖叫出声，所有人都失去了理智，不用言无真做过多的引导就乱了起来。
而这全程没有没有违反规则，言无真没有办法在角斗场外伤害新人，所以他根本没有伤害新人，爆炸炸塌的石块只伤害到了奴隶主，他只是让新人快跑，然后点燃小范围硝糖，这种程度就像是烟火，不至于造成伤害，却能让新人如同蚂蚁一样混乱。
而且在第二天来临前，唐墨白和言无真确定，新人身上的约束规则是最少的，至少没有在角斗场外不能伤人这个规则，否则他们根本无法自相残杀。
这或许才是奴隶主必须去引导新人的真相，唐墨白背后的专家团推断，要在项圈上定下能够影响人潜意识的规则或许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否则他们只需要一两个黑袍人负责去带新人就好，根本不需要那么多人。
需要人数多的理由只有一个，人少控制不住那么多奴隶，奴隶主对奴隶的绝对控制权必定存在某种缺陷。
这时那四个老人也回过神来，想起昨天和言无真的约定，大声在烟雾里喊：“救命！救命！救救我！”
“好多爆炸，我好害怕啊主人！”
“救救我！快来人啊！”
言无真避开了规则，但是npc作为复活赛的工作人员，却必须要遵循‘保护自己财产’的规则。
正要强行维持秩序的剩下几个黑袍人一咬牙，不得不放弃解救同伴的打算，率先去看几个老人的方向，言无真趁机在新人群里搅混水，不停利用撒旦的左眼放大他们的混乱情绪，导致人群根本无法冷静下来。
第一个踩踏事件由此发生。
虽然由于‘洗礼’，奴隶主对新人的保护力度没有老人那么大，但一次性损失那么多新人也是不能接受的，眼见混乱即将扩散，没办法，只能呼叫增援。
而这就是唐墨白和赛特一直在等待的机会！
在倒数第二层鬼鬼祟祟偷窥唐墨白和赛特抓住了守在底层入口处的守卫离开的间隙，背着小背包迅速通过楼梯走进了最底层。
一走进这里，唐墨白就愣了一下。
“怎么了？”赛特的眼睛刚安装回去，还看不大清发生了什么，低声询问。
“不，没什么……”
只是这最底下一层的情景，有点出乎唐墨白的预料。
高塔的一层面积其实很大，有足球场的大小，每一层的空间利用率均有不同，有的全覆盖，也有的只用上一半的面积，也有的只是在墙壁里面凿出了空间，所以有时候给唐墨白的感觉才有点像那种民族风的土楼。
但是这一层……这里像个溶洞。
没有窗户，但是并不漆黑一片，很多石笋和石柱从地面上长到天花板，那些石柱都是透明的，像是水晶琉璃，散发出微弱的荧光，柱身还镶嵌各种符号。
而在最中央的位置，伫立着许多棺材，棺材周边连接着复数的锁链，地面还刻画繁琐的神秘图案，哪怕唐墨白他们不认识这是在干什么，也至少能认出这应该是某种仪轨。
唐墨白和赛特对视一眼，双方眼里都闪过惊讶，他们虽然定下了这个计划，却没想过会那么顺利。
不，应该说太顺利了，反而让人心里涌现出不安。
直播间也懵逼了，好半天才有人飘过。
【嘶，这算是被他们猜中了吗？】
【真的假的，见证历史！】
【不一定吧，虽然主播猜npc利用仪轨作弊了，但是他们根本不具备炼金知识，又怎么知道这些仪轨的作用，npc完全可以狡辩这里的仪轨是有其他用途，不过这里的棺材又是什么啊？】
一共20具棺材伫立在底层的最中央，摆成了一个近似圆形的形状，每一个棺材上都镌刻着繁复的纹路和神秘的符号，棺材通体玄黑，周边还延伸出复数的锁链，锁链的一头没入虚空。
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像是他们脖颈上项圈延伸出来的那一段。
而且20这个数字，不知是不是巧合，正好贴上了npc的总数量……
“会不会这个就是控制器？”赛特开口，摸了下脖颈上的项圈，“上面的符号和我们项圈的有超过80%的重合。”
赛特的眼睛虽然刚装回来不久，但功能无疑比人眼来得准确，他这么说了就不会出错。
唐墨白回过神，表情振奋，如果是真的，直接破坏掉这些棺材，或许可以短暂解除奴隶主对奴隶的绝对操控权，这对他们即将实施的计划来说是重大的利好！
还没等他们行动，这时赛特发来提醒。
“看那边！”
唐墨白猛地抬起头只见这20副棺材中，有一副封闭的棺材缓缓从里面打开。
赛特下意识握住了唐墨白的手，就要带着他一起跑，在来之前三人已经商量好了，万一出现变故，就直接放弃计划，直接返回第二层。
但是在这一刻，赛特刚迈出一步，整个人就僵住了。
无法动弹。
仿佛连手指神经都违背了其身体主人的意志，一个不属于他们意识操控着他们的身体，强行逼得他们站定在原地，并一点点转过身。
唐墨白和赛特沉默地看着从棺材里走出来的黑袍人，对方的鬼面具上刻印着熟悉的009号数字。
“很意外看到我？”009问，“大量白糖被兑换，你以为只有你们那里存在这个配方？”
既然蓝星有这个配方，同样具备一定相似度，同样还是炼金大师的原住民们怎么会全然不知。
只不过双方世界有点差别，蓝星需要白糖配合硝酸钾，炼金世界则是另外一种不在兑换列表上的物质。
谨慎起见，009没有打草惊蛇，但凡想要探查原住民的秘密，试图逃离复活赛的人，总会去往一个地方。
他只要等待就行了。
这个时候，唐墨白和赛特发现他们的脑袋可以动了，唐墨白看了一眼疯狂刷新的弹幕，想了想说：“你们不是应该遵守角斗场的规则吗？保护财产是你们的底层规则，现在上面出了那么大的事，为什么你依旧能站在这里？”
“知道利用规则的又不只是你们，”009说，“我们在这里的时间可比你们长得多，为什么你会认为我们对规则的熟悉程度不如你们？”
是，奴隶主确实要维护角斗场秩序，要保护财产，但这也是建立在他们知道、感触到的范围，如果009失去了神智，陷入昏迷，哪怕奴隶死在他面前，规则也不能强行拖他起来救人。
这一套关机的逻辑，唐墨白不清楚，可是同样是机械改造人，受限于底层规则的赛特却懂了。
赛特紧盯着从棺材里走出来的009，尤其是他黑袍下的身躯，逐渐了悟：“怪不得我从你们身上感到了熟悉……你们和我也是类似的生命？”
两人看见009后背上的锁链一直连接到棺材上，第一次没有用黑袍覆盖身体，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黑袍下面是一身无袖上衣和贴身的黑裤，露出来的肌理部分不像是正常人的皮肤，颜色犹如粉刷般僵硬且苍白，关节处充斥一种怪异的卡顿，这种卡顿不像是原有的肢体，而像是某种傀儡，丝毫没有血肉之躯的灵活性。
和赛特之前说的一样，009他们同样也不是活人，很大可能同样是炼金产物，而且他露出来的皮肤上的符号同样和他们项圈上的有重合，所以控制器难道不是棺材而是炼金傀儡本身？
唐墨白脑海中迅速闪过种种猜测，虽然他不想悲观，但眼下的情况着实一步步向着不太好的方向进发。
赛特怔然看向他们：“你们也是被后天改造的……？不，我检测不到你们的生命特征了。”
“只有这样，才能让失乐园承认我们的资格。”009平静地说。
资格？什么资格？
唐墨白脑海中灵光一闪：“规则说只有活人能够投票，但是失乐园不会允许npc干涉复活赛选拔，所以……”
所以npc们必定不是活人。
逻辑连贯，但唐墨白联想到009说的‘承认他们的资格’，心逐渐沉下去。
“失乐园的复活赛承办资格不是被迫的，我多少在饥饿地狱内部听说过，所有的复活赛举办地都是失乐园一度探索过，已经彻底进入末日后阶段，没有任何价值的世界，”赛特皱着眉头，相当不理解，“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宁愿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也要举办复活赛，这对你们又没有任何好处，值得这样吗？”
“好处？谁说没有好处。”009的声音蓦然变得沙哑起来，鬼面具下瞳孔愈加猩红，“它不是把你们送来了吗？”
“如果不是它给了我们这个机会，又怎么能看到你们恶魔在角斗场苟延残喘的惨状？又怎么能宽慰这个世界死去的人的怨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