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长宁六年,十一月十八日。
酉时一刻。
都过了两刻钟了,玉清宫里的颠鸾倒凤声依旧没见停下的意思。
细细碎碎的嘤啼声混杂着男子的闷哼声,细细听之竟能辨出有不少人。
这时,天际的夕阳渐渐西下,空中又飘起了雪花。
往来的宦官点上了一盏又一盏灯笼。
站在雪中的文武百官,皂靴都被化雪沁地湿漉漉一片。他们的双脚被冻得毫无知觉,身心在这场风雪之中,被风雪也是被玉清宫里的那位折磨得麻木。
陛下荒淫无度,是朝野上下都知道的事。
可如今发生了如此大事,他还沉溺着这些温柔乡,让百官们在这儿站着等他。
等他还算了,竟让他们听出里头的男女还有不少。
众人脸色铁青,互相看了一眼,又纷纷叹气摇头。
这时披着大氅的商归与商晖同来,他们身后跟着一些拿着手炉和热汤的宦官婢子。
商归瞧了商晖一眼,商晖当即了然,依次拿着手炉给一位位官员送去。
“喝点热茶吧…”
“先暖一下手吧…”
而商归则是顶着风雪走上石阶,他的模样在此刻就如风雪中的一棵雪松,坚韧不屈又挺拔傲骨。
他来到玉清宫的门外,接着将衣摆一撩,跪在了冰冷的地上,“父君,儿臣有事求见!”
里头的声响依旧是不断。
商归再次呼喊,这次的声音,高了些许,“父君,儿臣有事求见!!”
里头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随后又继续男欢女爱,恩爱的声响似乎更加高亢了些许。
“父王,儿臣有事求见!”商归再喊。
……
父王,儿臣有事求见!”
……
父王,儿臣有事求见!”
……
这一日,商归跪在玉清宫外,喊到了下半夜。
一开始站在雪中的文武百官含着泪劝商归,到后来依次的有人跪下,同商归一起高喊:“陛下,臣有事求见!”
……
下跪的官员越来越多。
最后所有的官员都跪在了地上,齐齐高呼:
“陛下,臣有事求见!”
……
声音之响渐渐地掩盖了玉清宫里的靡靡之音。
穿破天际,飘荡至绵延幽长的魏国上下。
……
入了夜的长安城里。
今日的长安城百姓有些矗立在廷尉府外等待消息,有些则是跪在宫闱门口求君王垂怜。
还有些人,携着孩子走在回家的路上。
忽而,顽童手拿风车,指着前方,童言无忌道:“娘亲,前面的是阴差借道么?”
夫人闻声看去,忙捂着孩子的嘴,扯着他跪到一旁。紧接着,道路两边,跪下的百姓越来越多。
只瞧一群浩浩荡荡的人走在雪夜之中,他们皆是穿着单薄的素白衣服,像是在送葬。
前方开路的是拿着棍棒的打手和手提素白灯笼的小童。
打手和小童的身后,是拄着拐杖,一边行走一边咳嗽的商元伯。
商元伯身后则是跟着坐在轮椅上的商元宗和推着他前行的宫扶言,而商元宗手中捧着两方灵位。
他们三人的身后,并排着两列身着素衣,手上同样是捧着灵位的人。
坐在自家门口石阶上的姜楠,见到这副场景,她还在疑惑。
一眼看清是怎么回事的羽善忙拉起她,唤道:“快跪下!”
姜楠虽是好奇,但还是听话的跪了下来。
她们跪在地上,等到这群人缓缓走过之后,羽善才扶起姜楠说道:“这魏国,不会是要变天了吧?”
“怎么回事?”姜楠好奇地问起。
“你们知道他们是谁么?”
姜楠摇了摇头,“这些人我只认识两位,一位是宫扶言,另一位是商归的二伯。”
“他们都是魏国商氏族人。”羽善看了一眼他们来的方向,“他们当是从商氏宗庙而来。”
姜楠眉头一皱。
“而他们手中捧着的,是魏国历代君主的灵位。”羽善再说。
姜楠顿时明白了什么,“他们把君主的灵位从宗庙里请了出来?”
羽善点了点头,“他们去的方向…”
“是宫闱?”姜楠接过羽善的话,口型无声地张阖:政变?
羽善沉默地颔首,“姜姑娘,此事认真算算,明面上是你开启的。”
“你不会是在说,我们有危险吧?”
“目前局势不明,今天晚上我们俩还有好喜、狗娃、阿潇,我们五人得在一起挤一晚。”羽善说着。
姜楠点了点头,“好。”
“今晚我会隔一段时间出去探查,而你得看着阿潇。他目前身份不明,我也不清楚他是哪一边的,而你也千万别招惹他,若发现风头不对,马上逃!”
姜楠再次乖巧地点了点头。
羽善的意思很简单。
今夜,怕不是商归和其父君之间的对抗。
若商归胜了还算好,就怕商归败了,那么,那些人溯源定会找到姜楠然后问责,继而连累小院里的所有人。
而阿潇在羽善看来武功很强,但是他来小院的这段时间没有做出一些伤害他们的事来,因此可以暂时放任不管。因为若真有事,他们也打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