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好心?”
两口子几乎把不信任写在脸上。
他们家乡发生旱灾,官府一直对外说会赈灾,他们满怀希望,靠树皮草根苦捱了两个月,结果每人只领到两斤掺了大半糠的米,而下次开仓还要等一个月,逼得他们不得不背井离乡,而官家人却个个吃得满嘴流油,这次肯定还一样。
天下乌鸦一般黑,又有哪个当官的会嫌银子多呢?
“我知道你们的把戏,不过是想先稳住我们再伺机杀掉。”
男人依然很警惕,因为杀掉花销小见效快,死人还不会乱说,省得败坏他们的名声。
一衙役没好气地说道:“你们一路逃亡,很多地方紧闭城门,避难民如恶鬼,只有柳大人爱护百姓,让你们安置下来,否则你们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飘荡!今早他听云郎中有肺痨后立即请她控制疫症,他自己去找乡绅富商筹措金银草药,你却如此恶意揣测,简直是恩将仇报!”
“还有这位云郎中,悬壶济世,有人称送子观音,就算我们要杀,她也不会同意。”
苏云起补充了一句:“瘟疫与其他天灾不同,地位再高的官家人也要和外界打交道,一打交道就有被传染的风险,所以官府便是为了自己的安危也不会放任不管。”
两口子终于被说动,默默坐下。
苏云起立即开始询问。
“半个月前过世的贾顺是你们的什么人?”
贾平回道:“他是我爹。”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咳嗽的?”
“大概是从半年前吧,我记得他从外地回来就一直咳。”
苏云起立即追问:“他是坐船回来的?”
“对。”
这么说来贾顺就是传染源了,找到源头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只是有一点苏云起觉得很奇怪,那就是贾家人的病情比蒋家父子轻很多,是近段时间才染上的。
对此疑问贾平解释道:“我爹性子倔脾气大,和我媳妇不太对付,我成亲后没多久便分了家,我爹刚回来时还能自理,照旧单独住,只隔三差五让我买副止咳的药送去,顺便把劈柴挑水之类的重活儿做了,直到一个月之前他病得起不来身,才把人接回来照料,一起住了几天家里人陆续开始咳嗽,我才发现这病不简单,可惜已经晚了,都怪我,都怪我糊涂啊!”
他忍不住扇了自己两耳光,之前他媳妇说怕孩子生病,让他住过去伺候,但他认为是妻子不孝,坚持把人接了回来,不然也不能把一家子的命都赔进去。
抱着孩子的妇人麻木地看着,现在知道后悔有什么用?
她儿子自小体弱,他活不长了!
苏云起让衙役把人按住:“肺痨可防可治,但原则是先防后治,你们先仔细想想贾顺生前和你们一家生病后接触了哪些人。”
妇人猛然抬头:“真能治?”
“你们配合就能,要是不配合我们连好人都管不过来,更遑论病人了。”
得了肯定的回答妇人给丈夫一记肘击:“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说啊!”
贾平仔细回忆,他媳妇儿时不时补充一下。
苏云起准备了一张大纸负责记录。
她本以为这会是一项巨大的工程,没想到贾顺一家在逃荒途中不幸和家族走散,在灵寿县属于独门户,再加上贾顺性格孤僻,很少和外人来往,贾平先是照顾病重的父亲,贾顺病故后一家戴孝不能外出,紧接着一家子病发,贾平一直没能上工,只跟十三人有过近距离接触。
苏云起马不停蹄登门排查接触者,足足花费一个半时辰她发现其中四人被感染,与他们同住的亲眷大半也中了招。
那四人中有两个是贾家邻居,一个是寿衣店的伙计,另一个是主持丧仪的知宾,前两者还好,后两人做白事生意,活动范围不小,查起来不容易。
就在苏云起准备开始下一轮排查时,蔺捕头忙把人喊住:“云姨,你从早上忙到现在了,赶紧坐下歇会儿,吃点东西,顺便等等来增援的郎中。”
苏云起点点头,她确实又累又饿,需要休整一下。
简单填饱肚子后蔺捕头问道:“四福胡同里和贾家有往来的人家都查了,是不是不用再限制进出了?我这人手实在不够了。”
每确诊一个肺痨患者,第一件事就是把他家周围封控起来,码头城门还要加强戒备,他都恨不得把一个下属掰成两个用。
“不可,四福胡同里有个患者酷爱串门子,二十多户人家基本全去了,一会儿我一个一个看,估计还得有几个确诊的,你实在没人用可以去风火堂借一些。”苏云起给支了个招。
“好主意,我马上去!”
蔺捕头匆匆起身,苏云起又把他喊住:“你还得写张告示,将肺痨的严重性和防护方法告知大家。”
“我怕引起恐慌。”蔺捕头不太赞成这个做法。
“就是要大家害怕,主动做好措施防止肺痨继续传播,不然我们跑断腿也还会有源源不断的人生病。”
蔺捕头稍作思考后说道:“还是云姨思虑周全,就是这告示该怎么写呢?”
苏云起让小幽灵搜出肺结核预防手册,将重点部分摘录下来,其中包括肺痨的危害,传播途径,发病症状和预防方法。
等她写完刚好孙郎中和另外六名郎中过来,其中还有金丹堂的蔡盛康和迟晚。
蔺捕头拱手作揖:“诸位放下自家药铺前来帮忙实属大义,蔺某佩服。”
“蔺捕头客气,这是我等应该做的。”
“肺痨可恶之至,我等义不容辞。”
“云郎中,那就请你安排下,我去张贴告示。”
蔡盛康看到苏云起发号施令,不满地说道:“防治瘟疫事关重大,怎么能让一介女流之辈指挥?简直瞎胡闹!”
孙郎中立即护犊子:“看不上女流,你倒是想个更为周全的方法。”
蔡盛康咬牙,防治瘟疫不就这么几个办法吗?都让苏云起说了他还有什么可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