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县令听出了些门道,知道妇人不是趁机闹事以索要更多赔偿,而是实在被偏心的夫家逼得没活路了。
这个公道他必须主持,还得好好主持。
一是为了心中正义,二是每个战死士兵都是英雄,他们的家眷必须得到妥善安置。
否则以后谁愿意参军?谁愿意冲在最前面奋勇杀敌?
柳县令亲自将人扶起,柔和却坚定地说道:“大娘,你不要冲动,李兵长为国战死,是吾辈楷模,只要本官还活着,绝不会让人欺负到你们头上。”
一句大娘又让苏云起想起了突然大了一轮的伤心事,差点当场心梗发作。
她赶紧拍拍胸口,把这口气顺过来。
还一边自我安慰道当大娘好,大娘有人撑腰。
“大娘,你相信我。”
“你是青天大老爷,我信你。”苏云起不着痕迹地拍了个马屁。
柳县令转身换上严肃的面孔问道:“你们贪墨了李四牛的安家费?”
李家三兄弟中属老二最圆滑,他行了一礼后说道:“我们是一家子,借钱应急是常事,并非贪墨,等过了眼前的关口,一定会还上。 ”
“应的什么急?何时能过去?麻烦说得具体些。”
柳县令不想让他蒙混过关。
不然等他一走,单凭那妇人根本要不回银子,而他管着一县大小事情,不可能天天盯着这五两。
这回李二虎也答不上来,家里人丁康健,没有遇到灾祸,根本没有好用的借口。
柳县令见多了嘴硬的犯人,对付起来自有一套。
他不紧不慢地说:“各位要是觉得在这儿说不方便,可以移步到公堂上慢慢说。”
上公堂?
李丰收立马吓出一身冷汗,公堂上没有家事只有案子,是案子就必须分出是非对错,错的一方要么挨板子,要么下大狱,丢脸还挨疼,他不能让儿子遭这罪。
他赶紧点头哈腰地上前:“大人您稍等,我马上让他们筹银子。”
“可。”柳县令点点头。
李丰收把几个儿子喊到自己屋里,直接说道:“你们各自借了多少心里应该有数,都拿出来吧。”
李三熊很生气:“真让云婆子得逞了,这个家里以后还能容得下我们吗?”
“爹,抚恤金怎么说?也由着他独吞吗?”
李大龙更关心抚恤金,那才是大头。
“你们看有我说话的份儿吗?”李丰收气闷,也不知道云婆给县令大人灌了什么迷魂汤,县令看他们就跟仇人似的。
明明他也没了儿子,还挨了一顿胖揍,他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给就给吧,守得住才是真的。”李二虎眯了眯眼睛。
苏氏一直想方设法讨好他爹,不妨给她一个机会。
李丰收瞪了二儿子一眼,死崽子居然为了点银子卖爹,不知道他一刻都不想和云婆待吗?
李大龙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但他还是一文都不想往外掏。
“爹,酒楼这个月还没开支,金崽读书花销又大,我手头实在没有富余。”
其他俩兄没吱声,但也是这个意思。
李丰收摆摆手:“行吧,我先垫上。”
他三个儿子自打赚钱没往家里交过一文,反而吃住都在家里,他也没少借着成亲生子等由头贴补他们,一个个比他这当爹的宽裕多了。
不过也能理解,云婆虽然管了吃喝,但也仅此而已,从没像心疼四牛那般疼过他们。
他们心里不踏实,只能多攒点银子。
“爹娘还是亲的好。”李三熊发出一句感慨。
后爹后娘永远只有嘴上说得好听,一提到钱的事就原形毕露了,难怪人家总说羊肉贴不到狗身上。
很快李丰收将五两的小银锭交还给云婆。
“你明知道几个孩子有难处,还非逼着他们这时候还,非得他们给四牛陪葬你才满意吗?”
见他还想往苏云起身上泼脏水,柳县令心里厌恶更甚。
要是真如他所说,银子是好不容易凑出来的,应该有零有整才对。
“本官办过许多案子,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凑来整钱的,今天也算涨了见识。”柳县令嘲讽道。
他的情绪很少外露,除非真的忍不住。
能一次拿出五两整银的庄户人家肯定跟穷不沾边,可他们还是盯着李四牛的补偿,只能说明他们真坏。
如此看来抚恤金必须交到这妇人手上。
有了决定后柳县令当众宣布:“李兵长战亡时担任百夫长,按军中条例,战死后给家属发放十两抚恤金,县里再出一两安葬费,加上李兵长攒下的兵饷和安家费,共计现银二十一两,另有两亩上等田,免除六亩地徭役,稍后本官差人将银子和凭证送给李大娘,希望大娘能振作起来,帮助李兵长遗孀将孩子抚养大。”
李家人互相打着眉眼官司,可没人敢得罪县令。
只有李老太仗着一把年纪叫嚣道:“四牛是李家儿郎,他拿命换来的钱哪有交到外人手上的道理?”
她是原身婆婆,头发已经花白,但身子骨板正硬朗,精神矍铄,可见原身把她照顾得极好,但还是逃不过外人二字。
难怪李家长出了一窝白眼狼,原来是有根儿。
“都是嫁过来的媳妇儿,我是外人,你是什么?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苏云起反问。
贬低女人的女人,她从来不惯着。
李老太很震惊,云婆一是一直逆来顺受吗?怎么还会回嘴了?
“你…你怎么说话的?你跟我儿从来没过到一处去,谁知道会把银子倒腾到哪里去。”
“你说得对,我不光和李丰收过不到一处,我还要跟他和离,但是你别担心,我和素娘不像有些人,什么钱都想往自己兜儿里捞,我会把现银全部置换成田产落在铁崽名下。”
和离?
李家人眼看着慌了,这绝对不行!
李老太厉声说道:“你做梦!和离不是儿戏,你说了不算!”
“你们可以不认,但以后连睡觉最好都睁着眼睛,因为一旦让我逮到机会,有一个砍一个,有一双砍一双!”苏云起走到桌边,抄起裁纸刀一下扎进了桌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