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内熙来攘往, 应当是热闹极了的,但乔郁免不知怎的,始终觉得那些嘈杂喧闹的声音离他们极为遥远, 好像是故意阻隔他们,形成静默而中空的一圈。
江彩芙笑着看他,棕色的瞳孔被明亮而柔和的灯光照得像是正在融化的太妃糖,很漂亮, 但乔郁免此时却无暇欣赏。
他匆促地避开她的视线, 莫名狼狈。
快说点什么啊!
他迫切的想要结束这种焦灼的局面,喉结不安地滑动,好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那是……躺列太久所以把这事给忘记了!都那么久没联系了,忘记改备注也很正常吧?”
像是为了加重自己这话的可信度, 他每个字都说得用力极了, 用力到嗓子都有点痛。
江彩芙歪着头,追着他视线的落点迎了上去,想要去看他的眼睛。
他再次把脑袋偏开, 避开任何与她对视的可能。
他真的真的真的很不喜欢江彩芙看他的眼神。
严格来说, 他不喜欢的是分手再相逢后她看向他的眼神。
她的眼神总是那么清白又敞亮,几乎没有掺杂半点越界的私情, 就好像只是在看一个不怎么熟的普通路人一样。
这让他很不爽,因此每次遇见后,他总喜欢在言语上多加挑衅,也只有这样,她的眸子里才会沾染上浓郁的个人情绪。
不忿也好, 嫌弃也罢, 甚至是鄙夷亦或是更多的负面情绪都无所谓, 总比波澜不惊无动于衷要好得多,起码在那一刻,他能自欺欺人地认为,她的情绪是为自己所掌控的。
“别凑过来看我。”他反方向移动两步,把头转向一边,别扭的表达里强压着满溢的埋怨,“之前不是还说不想看到我?现在硬要怼过来看我做什么?”
状态好的时候也不见她多瞧上一眼,现在生病了脸色难看得要死,她就硬要看了,看什么啊?看他的笑话吗?!
江彩芙依然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态度,耿直的答复很是气人,“看你哭了没有。”
乔郁免:“……”
他的脸一下涨得通红,气急败坏道,“你又在造谣什么啊?我在你心里就是那么脆弱到极点的人吗?这点小事也要咳、咳咳咳——”
一下没喘上来气,嗓子又痒得发疼,他咳嗽起来,急促而剧烈,好像要把憋在心里的难受都一起咳出来一样。
心念电转之间,他第一时间背过身去,在她目不能及的地方从兜里抽出手帕掩住唇,然后才安心痛快地咳嗽起来。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江彩芙还没彻底反应过来,心跳就莫名漏了一拍,一种玩脱了的不妙感油然而生。
她立刻上前,拍了拍他的背,沿着脊椎一下一下顺着,又把手中的奶茶递给他,“热的牛乳茶,你能喝的吧?喝点润润嗓子?”
乔郁免转过身子躲闪着她投来的视线,同时手一伸,将她的奶茶捞了过来,大口吸着。
想要咳嗽的冲动渐渐被压了下去。
他慢慢喘匀了气,又用手帕擦了擦嘴,确认自己仪态尚可,才侧过脸,怨气几乎凝成实体。
“都怪你。”
他声音很轻,却给人很沉重的感觉。
江彩芙接下他一记锐利的眼刀,面上恰到好处的显露出几分动容和愧意,态度良好地认错,“是啊,都怪我。”
心思却早就不在这处了。
他眨着眼睛,乌乌的瞳仁被咳出来的生理泪浸得很水亮,眼皮上覆着一抹薄薄的红,耷拉下去的睫毛看着湿漉漉的。
原本苍白的面颊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就漫上了一片病态的潮.红,就像是洁白细腻的画布被人蘸取猩红的颜料暴力涂抹,渲染出的强烈反差颓艳靡丽到了极致,让人硬生生的移不开眼。
江彩芙安静地凝望着他,心底涌出一种很久违的心悸,好似被春日湖畔的柳枝轻抚而过,泛起细细密密却似有若无的涟漪。
自我的防御机制立刻发出危机来临的警告讯号。
她迫使自己移开视线,正想抛出新的话题,就听他赌气地发问,“你是不是早把我备注改了?”
江彩芙怕自己又把他气得咳起来,稍微委婉了一点,“你觉得呢?”
这含糊不清的回答让乔郁免蹙起了眉,一双水润的乌眸沉沉望着她,生硬地吐出自己的答案,“肯定是才分手就迫不及待地改了。”
又或者,是更早之前,在她堪堪起了分手的念头,就立马改掉了那亲昵又肉麻的备注。
江彩芙摸了摸鼻子,囫囵嗯了一声,不愿再和他言语上有任何交锋,视线也依然是毫无目的地定在别处。
她以前是很喜欢看乔郁免掉眼泪的,现在却完全不想看到了。
也不敢看。
乔郁免抽了抽鼻子,眼角还溢着泪沫,被江彩芙用余光捕捉到了。
她从包里拿出纸巾,要他擦擦眼泪。
乔郁免一把接了过去,擦拭眼睛的手法堪称粗暴,眼角那处敏感的皮肤很快被搓得殷红一片。
与此同时,他还不忘为自己辩解,“咳得太厉害了就是会这样,不是我想哭的。”
江彩芙嗯嗯点着头,“我知道的,你本来就是泪失禁体质嘛,很多时候控制不住也没办法。”
她生怕自己又刺痛了乔郁免那颗脆弱而敏感的心,因此语气温吞和缓,尽量不与他升起任何冲突。
但现实总是事与愿违的,明明是一句很简单的话,却不知道是哪里又挑动了他纤细敏感的神经,让他心生不满,又怨怼地数落起她。
“说白了还是怪你,就知道气我,和你在一起三年,被你气哭的次数比我这辈子哭的次数还多!”
说到最后,他的尾音也带了点哽咽的腔调。
江彩芙心生郁闷却无力反驳,心乱如麻间,竟想起了第一次惹他哭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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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乔郁免所说,在和江彩芙恋爱之前,他是不知道自己是那该死的的泪失禁体质的。
他大部分时候都是臭着一张脸的,目下无人,好像谁也瞧不上,因此很是得罪了一些同样心高气傲的同龄人,江彩芙不止一次听到有人在背后蛐蛐他。
当然也有胆子大的是直接指着他鼻子骂的,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有人骂乔郁免有妈生没妈养,骂得很脏,彼时她正好在现场,听得是心惊胆战。
因为乔郁免确实是单亲家庭,母亲在他初中时期就病逝了。
但他听完那些难听的话以后,仅仅是神色微变,轻蔑地上下扫一眼那人,就讥嘲地笑起来,“谁家的狗又在乱吠?”
严格来说,他并不擅长骂人,但那种不屑的,居高临下看垃圾的眼神就很容易让人火大,因此和人吵架的时候,时常占据上风,而且他鬼精,一看局面对他不利,就会故意撩高对方的火气,挑衅对方和他动手,然后两人痛痛快快的打一架。
他身形看着纤细,但毕竟练了十几年散打,和人打起来从来不会吃亏,起码江彩芙看到的那一次,他最后是赢了的,虽然身上也挂了点彩,但也比那个站都站不起来的男生状态好得多。
把人打趴下以后,他抬起手,用手掌缓慢地碾过嘴角,一脸漫不经心地蹭走血渍,就好像只在画完油画以后,随手楷走脸上无意蹭到的颜料一样。
然后他环顾四周,在最近的桌上看到了一杯没喝完的奶茶,拿了过来,利落地掀开盖子,将剩下的混着仙草冻和椰果的奶茶尽数倒在了地上死狗一样的男生脸上,那人被呛得难受,重重咳了几下。
似乎是对眼前的画面极为受用,乔郁免恶劣地弯起唇角,终于露出一个愉快的笑来,然后拿起手机,对着男人蜷缩起来的丑态拍了几张照片,又看向周围一声不敢吭的围观者,态度温和得很诡异。
“我发朋友圈了,你们谁想要照片记得存啊,原图也可以直接找我要。”
话音落下后,周围鸦雀无声,没人给予应答。
见状,乔郁免自讨没趣般耸了耸肩,随手把空了的奶茶杯猛地砸在了男人脸上,紧接着又问,“这奶茶谁的啊?”
是江彩芙的。
但她觉得这情况看着不对,就没打算吭声。
乔郁免见没人回,眉头皱起来,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谁的啊?没人认领吗?”
这时,江彩芙身边的一个男生突然指着她大声控告,“是她的!”
江彩芙:“……”
生怕人听不见似的,把她的耳朵都要震聋了。
乔郁免循着声音望向这边,在看到江彩芙以后,明显愣了一下,“是你的?”
江彩芙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嗯,我的。”
他缓慢地牵起嘴角,望向她的眉眼柔和下来,好似浑身的戾气都在顷刻间散去,“真不好意思,因为那个离我最近,所以我一眼就看到了。”
江彩芙还能说什么呢?她只能摇摇头,大方地表示,“没事,一杯奶茶而已,倒了就倒了吧。”
乔郁免却大步走了过来,弯起的眉眼让他此刻的笑容堪称甜腻,“我该赔你一杯的,你想喝什么?”
温和的表象与之前的盛气凌人大相径庭,反复无常的态度让江彩芙觉得这人有些神经质。
她本能地皱眉,“不用了吧……”
“用的用的。”他笑着靠过来,试探性的用指尖触了触她的脊背,见她没表现出任何抗拒的神色,才推着她往外走,“你刚刚点的那杯是烧仙草吗?我给你重新点一杯一模一样的?还是说你更想尝试点别的?”
江彩芙脑子有点乱,被他推着走,慢慢远离了人堆,没一会儿,乔郁免就和她告了声罪,去了趟卫生间。
再回来的时候,他又恢复成了衣冠楚楚的模样,此前在打架过程中沾染的灰尘都被处理得干干净净,脸上的汗液和血渍也痕迹全无,只有嘴角还残留着点淤青。
“想好要喝什么了么?”他笑眯眯地问。
江彩芙对他挤出一个礼貌的笑,随口报了个奶茶的名字,心里却想着你要不还是别笑了吧,她还是更习惯你那副睥睨一切的傲慢神情。
也是因为那次全程目睹了乔郁免和人干架的过程,她一直对这人心有余悸,尤其是他那么凶狠地打完人后,居然还能对她露出那么乖巧无害的笑容,强烈的反差感让她心里有点毛毛的,毕竟在此之前,她一直觉得这人只是话不多有点拽然后很会装逼而已……
咳,好像有点扯远了。
总之,在和乔郁免相恋之前,她对这人生气的印象就是很会阴阳怪气地挖苦人,如果实在吵不赢,但又实在气得狠了,他还会动手。
然而等她真的和乔郁免在一起以后,随着他们的感情火速升温,她就发现这人似乎是只色厉内荏的纸老虎——起码在她面前是这样的。
他们都不是温吞的性子,相处起来摩擦不少,产生口角也是常有的事,但乔郁免和她拌嘴就从来没赢过,总是被她数落得头都抬不起来。
每次不知道该怎么回怼的时候,乔郁免就会抱着手臂背对她,生闷气,又或者沉默着瞪她几眼。
不过这种情况都很好哄的,只要腆着脸凑过去对他说几句肉麻兮兮的甜言蜜语,再捧着他的脸亲几下,他就会别扭地哼哼几声,随即大度地表示对她嘴上不饶人的原谅。
……怪可爱的。
第一次真正面对他的大发雷霆具体在什么时候,什么原因,江彩芙已经不太记得了。
但在她的印象里,似乎只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小事?!”
看着她一脸的不以为意,乔郁免被气得讲话都有点破音了,“那个男的都要亲上你了!这还只是小事吗?!”
江彩芙深呼吸,竭力保持镇静,“都说了我和他中间还隔着一段距离,只是从你那个位置上看比较亲密而已,错位你懂吗?我俩之间的距离都能插.进去一个你了!”
“那你为什么要对他笑?还笑得那么甜?!”他的怒火没被浇灭,反而愈加高涨,“你对男人都没有一点戒心的吗?看不出来他对你图谋不轨?”
“我对人笑笑都不行了?而且只是普通的礼貌的微笑吧?”江彩芙理智还在,很冷静地反驳他荒谬的揣测。
“而且你说他对我图谋不轨?有证据吗?我们只是普通且友好的同学之间的互动而已,总不能和我多说几句话,就是对我有意思了吧?”
“他表现得很明显了好不好?只有你这个木头看不出来!”乔郁免实在是气得狠了,双手捧着她的脸颊开始乱揉,“能不能提高一点警戒心啊!以后林宥宇组的局你都别去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朋友都有……”
江彩芙被他揉搓着脸颊,一时说不出话,只好一把将他的手推开,终于露出点不悦的神色,“管天管地你还要管我去哪儿?哪有你这么霸道的啊?我只是和你谈恋爱,不是卖身给你!”
乔郁免被拍开的手停滞在半空,像是被她尖锐的话语深深刺痛,望向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愕和委屈,“你为了别的男人凶我?!”
他怒极反笑,用手指一下下戳着她的胸口,咬牙切齿道,“你,为了别的不怎么熟的男人,凶我?!到底谁是你男朋友啊?你难道不该全身心毫无理由的站在我这边吗?!”
“神经病。”江彩芙又一次推开他的手,耐心被他作得只剩下个浅浅的底,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也觉得他此刻胡搅蛮缠很烦人,因而说话也愈渐没了个顾忌。
“不要用你阴暗的心思随便去揣测别人好不好?总不可能我身边随便出现个男的你就觉得他对我有别的心思吧?”
她眉头紧锁,把不耐和厌烦全写在了脸上,“我本来就没有走得近的男性朋友,只是偶尔遇到认识的打个招呼寒暄几句而已,这种程度你就受不了了?那你也别和我谈恋爱了,趁早分了算了,还省得以后你又生气。”
“你……就为了这种小事要和我分手?”乔郁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怒火而燃烧起来的红晕从脸颊蔓延到了眼眶。
江彩芙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现在知道这只是小事了?那你刚刚跟我胡搅蛮缠什么啊?”
“什么叫胡搅蛮缠啊?我只是想让你和别的男生保持点距离,我有错吗?”
他到现在都还不觉得自己最初的指责有什么问题,一双似怨似哀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她,“就为了这种事你就要和我分手?分手后就和之前的那个男的在一起吗?……还是说你要和林宥宇在一起?”
“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啊!我们吵架归吵架,能不能不要把无关的人带进来?!”江彩芙第一次觉得和人交流是这么艰难的事情,说话也越来越冲,“也是我脾气好,不然直接一巴掌扇你脸上了信不信?”
“这么疑神疑鬼的,真的很让人窒息好吗?我看你也别谈恋爱了!和谁谈都得分!”
“所以你真想和我分手?”他好像只选择性的听到了自己愿意听的,并且在此基础上添加自己的理解,眼中浓稠的委屈和不满简直要溢出来,“我们才在一起多久啊你就要和我分手?和我在一起就这么委屈你吗?那你之前为什么要同意和我在一起?”
“因为你一直死缠烂打啊!我烦得不行了,就当可怜可怜你所以在一起行了吧?”她冷笑起来,狠狠在他心窝子捅了一刀又一刀。
这话说完后,房间里霎时陷入一片沉寂,落针可闻。
“……只是因为这样吗?”他仓皇地望了她好久,见她一直没来哄,才慢慢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原本高涨的怒火霎时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不绝如缕的惶恐,像一只被兜头泼了桶水的落水狗。
“只是因为我对你死缠烂打,所以你就同意和我在一起了?那要是别人也缠着你不放,你是不是也会和他在一起?”他喉咙发堵,声音艰涩。
江彩芙还在生气,就没理他。
乔郁免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完全陷入了对自我的怀疑,“所以你根本就不喜欢我吗?我对你来说你一点都不特别?所以你才不心疼我,也不会为了我和所有男人划清界限,或许在你看来,我和那些人都没什么两样……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江彩芙还是听出了他竭力抑制的哽咽,心里一惊,终于抬头看他一眼。
只见乔郁免因强忍委屈而皱起来的脸上,竟不知何时淌满了泪水。
见她看过来,他立刻愤懑地瞪她一眼,眼泪争先恐后的从泛红的眼眶往外涌出来。
江彩芙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这就哭了?”
他自己也吓了一跳的样子,震惊过后最先占上风的是被诽谤的羞愤,“你胡说什么!谁会因为这种事情哭啊?!”
江彩芙没说话,直接上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沾了一手的眼泪,在他眼前晃了晃,“喏。”
他霎时大惊失色,连忙捂住自己满是泪痕的脸颊,侧过身直接挡住她的视线,臊得连声线都在颤抖,“我没哭……你别看我!”
江彩芙就当没听见他说的话,硬要凑过去看他的脸,但很快就被他躲闪开了。
“烦死了!就知道看我的笑话!一点都不知道心疼我……”
他一时间泣不成声,眼泪擦了好久都没擦完,干脆破罐子破摔的不再管,咬着牙控诉她,“也是,你一点都不喜欢我,怎么可能会心疼我呢?说不定这会儿还在心里笑我哭得难看是不是?”
“你这人怎么这么坏啊!”
他哭得越来越凶,脸都哭花了,江彩芙后知后觉的感受到心口发堵,好像被泡进了他的眼泪里,酸酸胀胀的,意识也被迟来的愧疚淹没。
“好了好了,别哭了,是我不好,不该说那种话刺激你。”
她放缓了声音,轻轻抱住了他的腰,又把他掩在脸颊上的手拍开,用自己的掌心贴着他的颊肉蹭了蹭,“我只是太生气了,所以才无差别攻击,说了那么难听的话……”
“是吗?”乔郁免神色警觉,不甘地质问起来,“那你喜欢我吗?和我在一起真的是因为可怜我所以才……的吗?”
他在江彩芙面前是极为注意形象的,就算再如何激动,也不想在她心里留下任何难看的影像,因此,他在心态彻底崩掉而痛哭的时候,仍记得要背对着她,不让她看到自己半点的丑态。
但这会儿,江彩芙抱着他柔声安抚着,他自然不会这么不识趣的把人推开,只能咽下喉咙里的酸涩,压抑的,隐忍的,竭力控制住自己脸上的每一块肌肉,努力将自己的形象调整得更为得体。
“在你追我之前,也有男生一直缠着我啊,要是我是那种死缠烂打就能追上的,那我当时为什么不直接和他在一起了,反而接受了你这个后来的呢?”江彩芙用指腹蹭去他眼角悬挂的泪珠,力道很轻。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的每一个眼神变化都要牢牢记在心里,“为什么?”
她的眉眼倏而缓和起来,笑容里多了点无奈,又像是纵容。
“当然是因为喜欢你啊,其实你第一次告白的时候我就挺喜欢你的,但是你当时那种纡尊降贵的态度我很不喜欢,就好像答应你的追求是我的荣幸一样,所以我拒绝了。”
他忽然凑过来,用潮乎乎的脸颊贴上她温热而干燥的脸颊。
“真的吗?”他语气弱得像是在说悄悄话。
她嗯了一声,言简意赅道,“真的。”
乔郁免稍微满意了一点,但还是对她之前的冷言冷语怀恨在心,不由得轻哼一声,“那你再多说点好听的……对了。”
他有些不安地抿了抿唇,小声询问起来,“我刚刚...是不是哭得很难看啊?”
江彩芙认真地摇摇头,“不难看啊,反正我不觉得难看,反而……”
她轻笑起来,捏着他的下巴微微抬起,故作狎昵道,“看起来很带感,下次换个地方再哭给我看好了?”
闻言,乔郁免不善地眯起眼睛,忽而抬起手,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反客为主地掐住她的脸,把她挤出了一个滑稽的金鱼嘴。
他颇为得意地扬起眉梢,“还调戏起我来了。”
江彩芙:“……”
他肆意揉捏着她的颊肉,玩够了,才想起要撇清自己在她这里‘哭包’形象,“我从来不哭的,这次肯定是被你气得狠了,情绪太激烈才流眼泪的,我也不想的,所以……你最好赶紧忘掉这件事!”
“唔?”江彩芙躲不开他的手,只好含糊地说道,“是所谓的泪失禁体质嘛?”
“……那是什么?”
“就是和别人吵架或者情绪激动的时候,眼泪会不由自主流出来的体质啊,你不知道吗?”
“好奇怪的体质。”
他皱了皱眉,不情不愿道,“可能是吧……还好我和别人吵架的时候不会流眼泪,不然那也太逊了,好丢人的。”
江彩芙笑而不语,乔郁免看不惯她这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又把矛头对准她,“都怪你,这么气我,不然我都不知道我还是这么奇怪的体质。”
“又都怪我了?”她张了张嘴,正要义正辞严地为自己辩解一番,就见乔郁免眼疾手快的用手指封住了她的嘴唇,被泪水冲洗过的眸子黑而亮,眼里春潮涨落,欲语还休。
“别说了。”他缓缓松开她的唇,凑过去讨好地啄了一口,声音柔软了下来,“都怪我,是我不好。”
他服了软,江彩芙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觉得脸热得厉害,尤其是在他灼灼的注视下,仍在升温。
“好吧,其实我也有错。”她有些不好意思再看他的眼睛,垂下头,干巴巴地陈述起自己的罪行,“是我说话太伤人了,也不该随随便便就把分手这种话说出口的。”
乔郁免歪着头,有些诧异地看着她露出极为罕见的腼腆之色,只觉得脑中火花迸现,他攥住了其中一粒最荧亮的火星子。
他的呼吸错了一拍,不过瞬息,又调整了过来。
“那你还生我的气吗?”他的声音被刻意放得很轻,好似身前有必不能惊动的珍重之物,他用指尖撩起她的下巴,在她抬眼看来时,正好能看见他眼眶新溢的泪花。
她果然软了心肠,充满爱怜地抹去他的眼泪,“不气了,没什么好生气的,也怪我没能给你足够的安全感吧。”
乔郁免勾起的唇角缓缓上扬,雾气氤氲的眸子闪过得逞似的笑意,“你知道就好。”
“……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不生我气就好。”
经此一役后。
江彩芙再和他吵架,就收敛了不少,虽然该骂还是会骂,该凶也依然是那么凶,但好歹不会把分手这种事再挂在嘴上了。
反观乔郁免呢,就好像是抓到了什么免死金牌一样,每次都会在她恨不得吃人的凶狠眼神之下,泪眼婆娑地回望过去,看着好不委屈。
但她确实也吃这套,每次和泪眼汪汪的他对视,总会率先败下阵来,像个被放了气的气球,一下就从气鼓鼓的状态变得软趴趴的。
他平时冷脸不爱搭理人的样子就很好看了,哭起来就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含泪的眼眸颇似挂满了露珠的野葡萄,在晨间的浓雾里散发着清凉而甜蜜的气息。
幽幽静静,邀人采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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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会,七号馆内。
乔郁免见江彩芙好久没吭声,那股子不服气的劲儿又上来了,“怎么又不理我了?我就站在你前面,你还能装作看不见我啊?”
回忆被骤然打断,江彩芙闭了闭眼,最终忍无可忍道,“我知道生病的人都比较脆弱,矫情一点也很正常,但我劝你太别得寸进尺啊,不然真把我惹毛了,最后哭的还是你。”
“……”
又用这种话来威胁人了,真好笑,这种虚张声势的把戏,谁会怕啊?
乔郁免一时气闷,复杂的目光落在她的周身,语气幽幽,应是含恨的,但更多的还是怨念,“就知道恐吓我,对我一点宽容都没有……”
她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为什么要对前男友宽容啊?摆正一下自己的位置好吗?”
这话一出,乔郁免倏而一怔,像是猝不及防的受到了什么难以承受的冲击,瞳孔微缩,嘴唇逐渐抿成一直倔强的直线。
良久,他才出声,“……知道了。”
他面色怏怏地垂下头,复而抬手继续擦拭濡湿的眼角,讷讷地嘀咕起来,“不用你一直强调这种事情。”
江彩芙向来吃软不吃硬,一看他露出这种可怜兮兮的神态,就有点后悔刚才说话这么冷酷了……但也就一点点后悔而已。
“……还想咳嗽么?”她生硬地转了话题。
他头也不抬一下的,自鼻腔里发出一声类似于不屑的哼吟,“咳死了也不关你的事,反正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前男友而已……真咳死了,你说不定还要开个香槟塔呢。”
江彩芙抹了把额角不存在的虚汗,诚恳道,“真不至于。”
“不至于?”他哼笑起来,阴阳怪气地重复道,“只是‘不至于’?确实是不至于开香槟塔,应该只用开一瓶香槟就够了是吧?”
“呵,是啊,香槟塔可贵多了,我还不配用是吧?”
见他越说越离谱,江彩芙连忙打住,“你在乱扯什么啊,出门前吃药了吗?”
怕他误会自己是在讽刺他,她连忙打了个补丁,“说的是感冒药,你今天吃了吗?”
“吃了。”乔郁免轻咳两下,又喝了几口奶茶压下嗓子的痒意,没一会儿,吸管吸到了底,发出簌簌的声音。
他晃了晃空荡荡的奶茶杯,悻悻道,“喝完了。”
江彩芙锤着僵硬的肩颈,疲倦道,“喝完了就去扔垃圾桶啊,总不能还要我帮你扔吧。”
他拧着眉看过来,目露不满,“我又没那个意思,你能不能别总那么恶意的揣测我的心思?”
随后他不等她回什么,就快速抢问,“我都喝完了,你喝什么呢?”
江彩芙不由自主的顺着他的思维接话,“不喝了啊,等会儿渴了就随便买瓶水吧。”
乔郁免便主动道,“那我给你重新买一杯吧。”
“别。”她摆了摆手,立刻制止了他的这个想法,“这里又没有奶茶卖,只能点外卖,等外卖来了,都要闭馆了。”
“那我明天给你买。”他不是在询问江彩芙的意见,就算被拒绝也会坚定不移的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你明天一定还会来展会的对吧?我也会来。”
他说着就轻笑起来,眉目温和,很难想象几分钟前他还哭丧着一张脸,用那样幽怨而委屈的表情控诉她的种种罪行。
向她发出邀请的口吻也是真挚而热切到了极点,“如果你不想喝奶茶,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不错的甜品店,等明天展会结束,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尝尝?”
江彩芙一脸见鬼的表情,拍了拍自己耳朵,确认自己没听错,才道,“我都对你态度那么差了,你还要请我吃甜品?你竟然是这么不计前嫌的人吗?崩人设了吧?”
“你在胡说什么啊?”他不悦地撅起嘴,但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不该有这么幼稚的小动作,连忙把嘴抿了抿,“我本来就很大度的好不好!是你一直对我抱有莫大的误解。”
他随手将奶茶杯扔进了附近的垃圾桶,而后抱臂环胸,乜她一眼,“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才不把你的那些冷言冷语放在心上。”
江彩芙将他的各种小动作和小表情都看在眼里,心里觉得荒谬极了,于是啼笑皆非道,“我看你不是大度,你是彻底变成M了。”
乔郁免:“……”
他心底又一次升起被造谣的无力感。
“所以呢?”他露出被羞辱到的不甘表情,言辞间有种卧薪尝胆的隐忍,“你到底要不要去?”
“不要。”江彩芙偏过头去,凉凉道,“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陪你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