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沈新柳一声质问, 辰野咻的一声钻进了山林,沈新柳也懒得管他,直接问辰康:“这附近有信号站吗?坠机的时候我其他学生落在山那边了,现在生死未卜, 我想打电话求救。”
“本来是有的, 但前段时间泥石流, 信号断开了,要等路通了之后才能修。”辰康回答。
沈新柳眉头紧皱:“路也堵了?”
“我们这边堵了,山那边没有, ”辰康怕说不明白,索性找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圆, “我们就在这个圈里,周围的路都不能走了,但是圈外的路况还行, 信号也有, 你的学生如果还清醒的话,估计已经获救了。”
可从飞机上掉下来,谁能保证他们现在是清醒的?沈新柳眉头紧皱, 指向飞机坠落的方向:“那边除了被泥石流冲堵的路,还有没有可以走的路?我现在必须得去找他们。”
“你的脚伤成那样, 怎么去找?”
辰野不悦的声音突然传来,一直没说话的夏千千立刻看了过去……不得不说摘掉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之后, 这个男人英俊得非常明显,尤其是宽阔的肩膀和整齐的腹肌, 加上腰间裹的那块兽皮, 简直是野性十足秀色可餐。
夏千千没忍住多看几眼, 目不斜视朝着沈新柳走的辰野经过她身边时,顺手给了她脑门一巴掌:“我是你师爹,眼神别乱飘。”
夏千千被打得龇牙咧嘴,再好看的男人也变成了臭狗屎。
“现在只有从山上走才能出去,你确定你可以?”辰野径直走到沈新柳面前,颇为嚣张地问。在确定沈新柳没事之后,他也算支棱起来了。
沈新柳扫了他一眼:“哪条路?”
辰野指了一个方向。
沈新柳扭头就走,走了没几步就突然腾空。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不怕给自己走瘸了?”把人抱起来的辰野咬牙切齿。
他体温很高,沈新柳以前非常嫌弃,此刻在寒冷的山里,倒是觉得贴紧点挺暖和,于是没有反抗:“那你帮我去找。”
辰野气笑了:“沈新柳,我们好像已经离婚了,我凭什么帮你?”
旁边看热闹的辰康默默望天。
夏千千看出气氛不对,伸手戳了一下辰康的腰,辰康一个激灵,当即控诉地看向她。
“看什么,你自己不穿衣服的,”夏千千觉得莫名其妙,说完又刻意压低声音,“喂,师爹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辰康站得离她远了点。
夏千千恍然:“所以他是前师爹。”
辰康:“……”师爹这称号已经够难听了,前师爹更离谱。
那边辰野说完,沈新柳就一直盯着他看,看得他都快忍不住摇尾巴时,她突然问:“你要多少钱?”
辰野先是一愣,随即嗤笑:“你能有几个钱,卡里那点积蓄还不是我……”
“辰野,人命关天,我没跟你开玩笑,”月光下,沈新柳面色严肃,“你如果不愿意帮我,那就放我下来。”
辰野眼底闪过一丝讪讪:“找找找,我帮你找总行了吧,急什么……”
说罢,他看向辰康。
辰康一脸无辜:“我?”
“不然呢?”辰野冷着脸,把从沈新柳这里受的气全都丢给他,“你抱我老婆回家?”
“……我还是去救人吧。”辰康扭头就走。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沈新柳面露担忧:“这边有狼群出没,他一个人可以吗?”
“你刚才怎么不问我一个人可不可以?”辰野表示不满。
沈新柳:“要不还是多叫几个人和他一起吧。”
“放心吧,他最不怕的就是狼。”又一次被无视了,辰野脸色也不太好,说完就抱着她往山下走,走了几步后又突然停下,皱着眉头看向身后傻愣愣的夏千千:“还不走?”
“哦……哦哦,这就走。”夏千千回神,赶紧追上。
夜色渐渐深了,月儿高悬,光亮却照不进深山老林。
夏千千步伐匆忙地跟在辰野身后,只觉得自己快要累死了,再看前面的辰野,抱着她家教授都能大气不喘,一时间对他的体力表示敬佩。
人长得这么帅,身材好体力也好,为啥会变成‘前’师爹?夏千千从后面把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最后视线落在他腰间那块破兽皮上……嗯,教授应该不喜欢这么奔放的。
夏千千正胡思乱想,前面的辰野突然说了一句:“到了。”
她下意识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的山脚下,大大小小几十户房子如星星般散布,家家户户门前都亮着一盏路灯。
“这就是你的老家?”一直没说话的沈新柳突然问。
辰野还记恨她刚才无视自己的事,闻言冷笑一声:“这就是你一直不肯跟我回来的老家。”
“我说过了,当时科研工作很忙,抽不出时间跟你回家探亲。”沈新柳皱眉。
辰野却不想听她解释:“是是是,你多忙啊,你比校长都忙。”
“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当时确实比校长忙。”沈新柳一句也不让。
辰野正想再吵,夏千千弱弱举手:“那个……教授,前师爹,咱能回家再吵吗?”
“叫什么前师爹,我是死了吗?”辰野冷着一张脸,再次把怒火对准外人。
夏千千从善如流:“师爹!”
辰野给了她一个‘这还差不多’的眼神,带着她们进了村子。
这个时间天都快亮了,村子里却仍然有人在活动,三人刚进村子,迎面就遇上一个七八岁的小孩。辰野怕他冒冒失失的撞到沈新柳,当即制止道:“别乱跑。”
小孩猛地停下,一看到沈新柳眼睛都亮了:“族长夫人!啊呜~~~”
啊呜声一出,周围的房子里顿时也跟着啊呜啊呜。
沈新柳:“?”
夏千千:“!!!”
“我们村以狼为尊,这是我们的欢迎仪式。”辰野淡定道,“对了,忘了告诉你,我现在是我们族的族长,当官了。”
夏千千哪敢吱声,默默看向沈新柳。
沈新柳:“嗯,你真厉害。”
“早就叫你来了。”辰野炫耀之余,还不忘见缝插针地抱怨。
沈新柳只当没听到。
此起彼伏的啊呜声结束,转眼冒出十几个人和七八头狼,沈新柳认出这些狼和之前在山上时遇见的那两头是一个品种,又一次看向辰野。
“都说以狼为尊了,”辰野胡乱解释一句,直接指了个二十出头的女孩,“你,带她去休息。”
“我?”
“带我?”
女孩和夏千千同时开口,听起来都有些不满。
辰野一个眼神扫过去,两人同时绷紧了皮。
“去吧。”沈新柳这句是跟夏千千说的。
夏千千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教授了,闻言立刻乖乖答应,默默走到了女孩旁边,女孩愤恨地看一眼辰野怀里的沈新柳,咬着唇伤心地离开了。
“我住哪?”沈新柳问。
辰野面无表情:“你?你觉得你一个当年跟我撕破脸闹得那么难看的前妻,能住哪?”
十分钟后,沈新柳坐在村子里最好的房子里的沙发上,看着辰野把她的鞋袜脱掉。
“都肿成馒头了。”辰野眉头紧皱,声音也沉了下去。
他长得高大,眉眼又锐利,不犯傻的时候透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沈新柳看着他垂下的眼睫,一时间没有吭声。
辰野抬眸看了她一眼,倒了点红花油在手上,一边搓一边道:“不把淤血揉散的话,你会好得很慢,所以忍着点。”
“……嗯。”
沈新柳闭上眼睛,等待预料之中的疼痛。
结果辰野半天都没有动静,她顿了顿,不解地睁开眼。
“要不算了吧,好得慢点就慢点,咱不受那个罪了。”辰野眼巴巴地看着她,哪还有锋利的样子。
看着沈新柳脆弱的脚踝,他都快把红花油搓干了,也没狠下心动手。
沈新柳:“……你换别人来吧。”
“不行!”辰野立刻冷了脸。
沈新柳疲惫地闭了闭眼睛:“那把红花油给我,我自己弄。”
“可是……”
沈新柳不想看他磨磨唧唧的,直接倾身拿了药油要自己弄,辰野怕她没个轻重弄伤自己,见状赶紧亲自动手,沈新柳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顿时疼得闷哼一声。
“都说很疼了。”辰野眉头紧皱,仿佛比她还疼。
不揉就算了,既然受了这个罪,那就得把淤血揉开了才行,辰野咬着牙一点一点地帮她推,等到她的伤处好一些时,他出的汗比沈新柳还多。
“好了。”他长舒一口气。
沈新柳也放松下来。
“我抱你去睡觉吧,今天就别洗澡了。”辰野说。
沈新柳摇了摇头:“我不困,你去睡吧。”
辰野知道她是想在这里等学生的消息,也知道这是她负责任的表现,可心里还是酸酸胀胀:“你关心他们比关心我都多。”
沈新柳习惯性地无视他吃醋的言语。
辰野抿了抿唇,也不想在她跟前受这些冤枉气,于是扭头就走。
五分钟后,他抱着一堆零食摆在了沈新柳旁边。
“饿了就吃,渴了就喝,要是有事就叫我。”他居高临下道。
沈新柳:“哦。”
“不说谢谢?”辰野表示不满,“沈新柳女士,容我提醒你一句,我们已经离婚了,没有义务再任你调遣。”
沈新柳:“谢谢。”
辰野没想到她还真的道谢,顿时噎了一下。
“还有事吗?”沈新柳问。
辰野深吸一口气,扭头就走。
又三分钟过后,他板着脸在沈新柳脚边打了个地铺。
“我怕你偷我东西。”躺下后还要嘴硬。
沈新柳现在没力气和他说太多话,只是直直地躺在沙发上,辰野知道她心情不好,便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天渐渐亮了起来,辰野不知不觉间睡着了,沈新柳听着他均匀的呼吸,静静看着窗外绵延的山景。
辰野醒来时已经是上午九点多,沈新柳还坐在沙发上,一看就是一夜未睡。他心底涌起一股烦躁,正要强行把她抱去卧室,外面突然传来辰康的声音:“大嫂!我回来了!”
沈新柳像是雕塑一秒变回了人,当即就要下地去迎,结果受伤的脚还没碰到地面,就被辰野给按回了沙发上。
“老实点。”他警告地看了她一眼,迈着大步过去开了门。
辰康身上还泛着清晨露水的潮气,一看到沈新柳就说:“大嫂,他们没事,就是有一个男生伤得有点重,现在还在监护室里,但各项指标也基本恢复正常了,这两天应该就转普通病房了。”
“你见到他们了?”沈新柳急切地问。
辰康点了点头:“我先是找到了失事飞机,没在飞机附近找到人,就去了最近的医院打听,一共是五个学生一个司机是吧,有个女生是特别短的头发,还有个男生手腕上有纹身。”
“对,就是他们!”听到辰康说出学生的特征,沈新柳顿时松了口气。
辰康:“他们运气不错,飞机直接挂树上了,所以大部分人都只是轻伤,学校那边来了领导,学生家长也来了,现在他们有人照顾,对了大嫂,我把你在村子里的事告诉他们了,本来有人想来接你们,但我说了泥石流的事,让他们等路疏通了再来。”
“谢谢。”沈新柳感激道。
辰康有点不好意思:“都是我应该做的,路疏通可能还得几天,大嫂你就安心留在这里养伤吧。”
“好的,还是要感谢你。”确定学生都没事的沈新柳浑身透着轻快,再不像昨天一样暮色沉沉。
辰野虽然在听到那些倒霉学生没事后也松了口气,可看到沈新柳这么开心的样子,还是觉得不顺眼:“现在可以放心了吧?”
沈新柳习惯性地推一下平光镜,可手却摸了个空。
辰野看到她难得呆愣的样子轻笑一声,扭头去零食里翻找:“吃点东西垫垫吧,饿了这么久,也不怕胃疼……肉松饼你吃不?”
“小猪熊的吗?”沈新柳问。
辰野扫了她一眼:“我这儿也没别的牌子。”
“那吃一个。”沈新柳伸手。
辰野轻嗤一声:“都快饿死了,吃东西还挑剔。”
嘴上这么说,却还是飞快地撕开包装袋递给她。
辰康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识趣地退了出去。
沈新柳拿着一个肉松饼慢吞吞地吃,辰野以前每次看到她慢悠悠的样子都急得要死,如今时隔两年没见,竟然觉得她这样也挺可爱的。
三秒之后,他:“能不能吃快点?”
“吃快了对胃不好。”沈新柳反驳。
辰野很想翻个白眼,但想到有损他帅哥的威严还是作罢了:“你吃这么慢也没见你胃有多好。”
沈新柳看他一眼,继续慢吞吞地吃。
“行行行,你吃吧,我去给你煮碗面。”辰野认命地站起身,往外走了几步后又折回来,“你真打算跟人相亲了?”
“昨晚就想问了吧。”沈新柳冷眼看他。
辰野满不在乎地摊手:“作为前夫,关心一下前妻不行吗?”
“你也知道你是前夫?”沈新柳反问。
辰野噎了一下,怒气冲冲地进了厨房,摔摔打打半天后又冲出来:“我不仅是你前夫,还是你的项目投资人,有资格知道……”
沈新柳歪歪扭扭地靠在沙发上,睡得已经不知今夕何夕,本来漂亮的长卷发此刻灰扑扑的,凌乱地垂在脸颊两侧,衬得严肃冷静的沈教授像个没人要的小孩。
怪可怜的。
辰野那点火顿时散个干净,从她手里把肉松饼扣出来后,两口就给解决了,然后轻手轻脚地把人抱到楼上卧室。
沈新柳也是疲惫到了极致,任由他给自己脱衣服盖被子都没醒,辰野帮她调整一下枕头,默默趴在床边盯着她看,许久之后才板着脸说一句:“你就会欺负我。”
嘴上这么说,人却默默凑了过去,在她脸上用力嗅了嗅。
两年没见,还是那个味儿。
辰野像个变态一样亲了七八下,又挤到她脖子上闻了又闻,直到她睡梦中不高兴地轻哼一声,才心满意足地出去做饭了。
大概是时隔两年又见到前夫的原因,沈新柳难得做了个梦,梦里回到了刚去大学报到那天。
八月底的天气还热得厉害,她没让爸妈跟着,独自一人推着两个行李箱来到了报到处。她从小就是波澜不惊的性格,身上完全没有那种新生的窘迫,顺利地办完一系列手续后刚要推着行李去找宿舍,就被某人拦住了去路。
“同学,这个表怎么填?”十八岁的辰野穿着白色的T恤,一双在太阳照耀下泛着浅绿的眼睛里满是茫然。
沈新柳不是热心的人,但也不至于拒绝别人的求助,于是将填写的方法告诉了他。
然后噩梦就开始了——
“同学,这里该填什么?”
“这里呢?”
“同学饭卡该怎么办理,要拿身份证去吗?”
“同学你用学校发的银行卡了吗?我怎么觉得不太安全,但我要是重办一张的话学费是不是就没办法自动扣除了?”
“同学同学同学……”
沈新柳倏然惊醒,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十八岁的辰野还在耳边‘同学’个不停。
沈新柳默默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静静盯着天花板第一万次思考:她当时明明很烦辰野,最后为什么会答应和他在一起?
思考到最后,第一万零一次得出结论:被他骗的。
记得刚认识那会儿,她第一次发现大学的校园那么小,小到两个不同系的人竟然可以一天偶遇八次,每一次他都有新的问题要问,而且生活常识还欠缺到离谱的地步,时常让她怀疑他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而在她终于忍不住提出这个疑问后,一米九二的高大男生一脸无辜:“我出生在大山里,一辈子都没怎么出过门,平时也很少有机会上网,所以很多事都不太清楚。”
听到他这么说后,她着实愧疚过一段时间,具体表现为他再来问她事情时,会从学习里勉强抽出一点时间回应他,也会经常性请他吃点好的,发现他入秋了还只穿短袖后,还给他买了两件外套。
她发誓当时只是好心来着,结果人人默认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圣诞节那个晚上,辰野约她出去看无人机表演,表演结束时,他红着脸问:“沈同学,我喜欢你,你能不能跟我在一起啊。”
她当时是怎么说的?好像是要拒绝的,只是还没开口,这人的眼睛就先变得湿漉漉了,她仔细想想,觉得他也挺可怜的,到底还是答应了。
结果谈了恋爱才知道,出生在大山里也不代表贫穷,入秋了还穿短袖也可能是因为真的火力旺不怕冷,至于那天的无人机表演,根本就是他妈的为她准备的,她就因为一时心软,最后和辰野从十八岁一直纠缠到现在。
“你醒了?”辰野探进半边身体,打断了沈新柳的回忆。
沈新柳‘嗯’了一声就要坐起来,结果刚一动,身上就传来一阵酸痛。
“别乱动,”辰野走进来,一屁股坐在床边,“你身上虽然没有外伤,但撞击之后也有很多淤青,现在正是疼的时候。”
沈新柳眉头紧蹙:“夏千千呢?”
“夏千千夏千千,你满脑子都是夏千千。”辰野不满。
沈新柳无声看着他。
“……她好得很,能吃能睡的,还抢小孩棒棒糖。”辰野郁闷道。
沈新柳:“谢谢。”
“你能不能别跟我说谢谢了?”辰野不高兴。
沈新柳:“不是你说让我礼貌点吗?”
辰野噎了一下,没忍住捶了一下床:“平时怎么不见你这么听我的话?”
沈新柳盯着他看了半晌,目光突然柔和:“两年没见了,好像还没正式跟你打招呼。”
辰野:“我愿意。”
沈新柳:“嗯?”
“……没事,你继续说。”辰野清了清嗓子,假装无事发生。
沈新柳点了点头,继续刚才的话:“辰野,好久不见。”
辰野匆匆别开脸,嘀咕:“至于这么正式嘛。”
沈新柳轻笑一声。
听到她的声音,辰野心里痒痒的,平复情绪之后默默往前挪了挪:“你心情很好嘛。”
“嗯。”沈新柳点头。经历了飞机失事还能全员活命,这种概率真的比中彩票还小,她很难不高兴。
辰野看着她眉眼轻松的样子,心里更痒了,沈新柳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毫不遮掩的眼睛。
“老婆,要不我们……”
“滚。”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