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铃不是真的想要去看兵马俑, 她是故意这么说的。
谁叫闻九则不肯说他要带她去哪,她之前问起来,他还转移话题。
好啊, 不肯说, 那我们就先走遍全国。
反正薛铃确定兵马俑肯定不是闻九则的目的地。
闻九则不急着开车了, 他侧过身看着薛铃:“你是不是……”
薛铃竖起耳朵, 想听他坦白。
“是不是想去偷兵马俑?”
薛铃:“……”
你偷!你才偷兵马俑!
“不然难道是想去买玉吗?”闻九则一脸故作正经的思索。
薛铃不想费那个劲写字跟他斗嘴, 本来以前就斗不过他那张毒嘴,现在写字慢又简短, 更是攻击力不足。
忽然她想到什么,从座位底下那一摞书中翻出一本, 哗哗翻页找到自己想找的那句话,拿笔圈出来。
闻九则看到她圈出来展示给他的那句话:
“男人是最会装傻的, 就算你猜出来他想要隐藏的秘密,他也会摆出无辜的嘴脸, 假装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极为可恶!”
闻九则:“……”
这什么书啊这么能写。
“好吧,你真的一定要现在去看兵马俑?过段时间再去行不行?”
他放低声音商量, 眉眼间懒散疏淡的笑意被窗外绿荫光点衬得特别柔和。
丧尸薛铃拒绝了人类,括弧前男友括弧完, 的引诱。
她低头猛猛翻书,拿出一本小说,又在里面圈出一句。
“瞧你这心虚的样子,奶奶就知道你有事瞒着我!”
闻九则读出了半句,一手拍在脸上叹气。
也是让她找到新的说话方式了。
“也不是有什么要瞒着你……我想带你回瑜市看看。”闻九则说得和真的似的,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那里留下了什么不好的记忆, 不确定你愿不愿意回去。”
薛铃低头掏书, 翻了一本,翻了两本。
闻九则看着她半天没找到合适的话,忍不住笑说:“翻不到合适的就算了呢?”
薛铃终于圈出了一句合心意的话。
“我这样的人是很奇怪的,无关紧要的话我能从早到晚说个不停,真正心中在意的事,不论是爱还是悲伤,反而说不出口。”
她圈出这句话,又在写字板上加了两个字作为补充批注:“讨厌!!!”
闻九则哑然。
他目光闪烁地看了眼车窗外的绿意,很快转回头来,脸上又是那种惯常的笑,有些无赖问:“那你先跟我回瑜市一趟?”
“等这一趟结束,你想去哪都行。”
仗着薛铃写字慢翻书找句子更慢,闻九则接二连三说:“你说实话,真不想回去看看?”
被这家伙拿捏了!薛铃当初是因为伤心和逃避,才离开的瑜市,可在外面游荡这么久,她确实想回去了。
“我猜猜,你不会是不敢回去吧?”闻九则突然观察着她的反应说,“怕被认识的人看到现在的样子?”
他脸上有点欠揍的得意,好像很确定自己猜对了她的心思。
“怕什么,都被我看到了,再被其他人看到也没有那么严重。”
也是,复杂的情绪和尴尬已经在突然遇到闻九则的时候用光了,如果再看到其他人,应该也不会很难受吧?
但薛铃看到闻九则得意就难受,唰唰在写字板上写了三个字作为回敬——前男友。
闻九则脸上胜券在握的得意和笑容消失了。
他抿了抿唇,又转头看了眼窗外。
薛铃没想到这三个字杀伤力还挺大的,因为接下来这一路,闻九则反常地一句话都没说。
薛铃安安生生地坐了一路,没被骚扰,她都惊了。
再看身边男人不自觉盯着前路皱起的眉心。
哟,闻哥怎么了?今天开车不困了?是有什么心事吗?
终于,过了很久,闻九则好像自己把自己劝好了,再度开口。
“你还在意分手那事呢?”
一张口就没憋出什么好屁。
你不在意倒是别沉默这么久啊。
他自己好像也察觉这一句不太合适,停下话头又懊恼地拧了拧眉头。
本来薛铃也挺在意的,但看他这反应,突然没那么难受了。就等着看他还能说什么。
闻九则说:“我想和你结婚……行不行?”
薛铃:“?”
你中间跳过太多环了吧。
“不行!”她反应过来,立刻写了大大的两个字,表示自己大大的拒绝。
闻九则一看,反而笑了,放松地靠回去说:“好,现在你也拒绝我一次了,之前的事扯平一半了。”
他自顾自宣布。
薛铃:“……”
啊啊啊啊该死我怎么不能说话啊好想骂他啊!好想大声骂他啊!
薛铃抬起写字板用力砸闻九则的头。
“写字板就这一个,砸坏了没有备用。”闻九则提醒,“要不你用书砸,那个不容易砸坏,砸人也比这轻飘飘的写字板疼。”
很有挨打经验的样子。
车子在路上歪歪扭扭开一阵停了,副驾驶的门被打开,薛铃下车,气得在原地转了圈,又跑到路边锤树。
还好她已经死了,不然真怕再被他气死。
好好说一说当初的事,解释一下,好好告诉她是怎么想的,就这么难吗?!
锤了树干两下,闻九则过来把她拖回去,不等她瞪人,闻九则抓着她发青的拳头,怼在自己的头上:“还是打我吧,我保证不躲。”
薛铃瞪着他半蹲下低着的脑袋,到底没下得去手。
她以前别说打人了,对人说句重话都没有过,从来不和人红脸。
但是骂闻九则,被他气到了锤他,不知不觉就变成习以为常的事。
第一次被他气得失去理智时,她特别用力地踹了他一脚,回过神后,她心里立即觉得很害怕,怕他生气发怒,因为他是一个高大又看起来凶悍不好惹的男人,如果他生气了……
但他没有生气,甚至没什么反应,哪怕腿上被她踹青了一块,仍然是笑眯眯地和她说话,一点没有把她那一脚放在心上。
薛铃觉得他像是那种看起来很可怕,其实很温顺的大型犬,被主人踹了,他也不会发出恐怖的叫声,还是会过来在脚边转,下次继续惹人生气。
不管再被踢几次,还是这样的。
事后薛铃反思了很久,是否人心里都有暴力的一面存在呢?
不管怎么样,她打人总是不对的。
所以她很羞愧地向他道歉,说自己不该动手,保证下次绝对不会了。
闻九则听了她的道歉,揽着她的脖子,把她拉倒在沙发,语气轻松笑说:“我说你,别整天对自己有那么高的道德要求吧。”
“下次要是不爽,可以再继续打我几下,反正你知道的,我皮糙肉厚。”他耸耸肩,满不在乎说。
薛铃当时内心满是对自己的谴责,愧疚地看他,反驳:“如果我生气就打你的话,那和闻煊有什么区别啊。”
闻九则因为听到闻煊的名字,露出一点不愉快的神色,他说:“那不一样,我不乐意让闻煊打,但乐意让你打。”
薛铃屏住呼吸,追问:“为什么我就可以,我和他有什么不一样的?”
闻九则噗地笑了:“因为你比他力气小很多,打人像在撒娇。”
发誓再也不对闻九则动手的薛铃,当场就破功了。
总之,立志当一个道德高尚好人的薛铃,硬生生被欠揍的闻九则激活了暴力因子,只要听到他开始犯贱就条件反射想给他一拳。
因为他的纵容,她养成了糟糕的习惯。
最生气的时候还咬过他,脖子、肩膀、手臂、手掌……还有胸口,都咬过。
他瞧瞧牙印,还要真诚地问一句:“你的牙齿还好吗?不会早早就松掉吧?”
有一次给他手臂上咬出血了,他翻来覆去看着自己的手臂,问她:“你觉得我要不要去打狂犬疫苗?”
当然没去打疫苗,他连创可贴都没用一个,就带着她愤怒的牙印招摇过市。
跟闻九则在一起的那段时间,薛铃最害怕的不是闻九则会伤害她,反而更担心自己会因为习惯性向闻九则发泄脾气诉诸暴力,最终理所当然去伤害他。
薛铃挣开闻九则的手,没有碰他的脑袋,沿着马路往前走了一段,然后就地躺下。
她张开四肢,躺在被雨水冲刷过又晒干的绿荫公路上,躺出了要卧轨的死意。
闻九则走过来坐在她身边,端详她僵硬的表情:“别憋着,憋气伤身体。”
薛铃:还能怎么伤身体,我现在还能得癌是怎么的?
看她半天没有起来的意思,闻九则也跟着躺下了,他躺在薛铃旁边,眯眼看头顶的树隙光,又把脑袋移到薛铃胸口,压着她单薄的胸膛低声说:
“我后悔了。”
“如果早知道……”
如果早知道会有末世,他不会和薛铃提分手,如果早知道她会变成丧尸,他不会把她一个人留在瑜市。
闻九则最烦“早知道”,哪有什么早知道,后悔是最没用的。可他很长时间都沉浸在后悔里。
不愿意想,也不想提,还不如打他一顿算了。
可惜薛铃又下不了手,把她自己气成这样。
他到底是说:“当初的事,对不起,是我错了。”
虽然还是没什么实话和解释,但他这种不嬉皮笑脸的道歉也算难得。
薛铃终于被他从地上哄起来。更主要的原因是天又阴下来了,看起来要下雨,薛铃不想躺在这淋雨。
一点争吵,倒是也不必搞得在大雨中挨淋那么悲情。
这天说变就变,这次闻九则没有停在路上躲雨,就迎着雨幕开车。
“那,我们就往瑜市的方向开了?”他询问薛铃的意见。
薛铃抱着胳膊坐在副驾驶上,有几分他平时的拽样,不爽地“嗷”了一嗓子。
接下来两天,她明显还不怎么高兴,虽然丧尸的脸上表情不明显,但她的主动交流几乎没有了。
她要是不肯写字,就是抓着她的手写字也没法正常交流。
不会说话的丧尸,在冷战在这个赛道上拥有天然优势。
这天停车在路边生火做饭时,闻九则还在琢磨怎么让薛铃高兴点,忽然薛铃瞪大眼睛,扑过来激动地猛摇他的脖子,又焦急地指他身后。
疑惑的闻九则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去,在路边树林里看到一只大型猛兽。
“老虎?”
薛铃连连点头,揪着他的衣服很激动。
她吓死了,刚还坐在一边生气,忽然树林里冒出来一只老虎。哪来的老虎啊这!
傻狗还坐在这里不动,有老虎啊!老虎过来了!还不赶紧走!
闻九则被她拽的T恤变形,领口大开,他琢磨了一下说:“我知道了,这附近好像是有个动物园……不然我带你去动物园玩怎么样?”
这样应该能消气了。
薛铃:“……”
你真的神经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