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许雅欣在病房里等来了杨鑫。
原本搬了张椅子坐着，小手攥着妈妈衣袖的乐乐也瞬间恢复活力：“爸爸，你终于到了！”
那一瞬间, 小孩黑色瞳仁里的坚强和勇敢消逝，就好像扮演大人身份那么久, 可以卸下一身防备，滚烫的泪水盈满眼眶。
“到了到了, 乐乐别怕！”杨鑫抱起孩子拍了拍他, 看向许雅欣，“现在情况好点没？”
他今天请好下午的假等着接老婆孩子，结果老婆突然打电话过来, 是机场工作人员说的话：
“这位先生，您的妻子在江市机场因意外受伤倒地，现已由120送往……”
杨鑫听完有点懵, 还是在听到许雅欣接过电话和他讲话时，才确定是真的。
他问完医院后, 赶忙订飞机票。但事发突然，根本订不到, 只能候补高铁票, 再开车到高铁站, 赶过来江市。
这一路上手机上的电话消息也没停过，交代朋友有空把停车场的车开回去，和老婆的电话联系、儿子的电话手表联系。
连医院急诊的电子片子和报告单，包括临时怎么处理和转哪个科哪个病房都知道了，就差补手续。
许雅欣松了口气：“你终于来了。我的脚大概情况医生跟我说了, 有两个方案, 还需要再做些检查。你先去找值班医生把住院手续办了吧。”
杨鑫点头：“行, 我待会去办。”
他拍了拍儿子的手示意要去办手续，想了想又回头问，“那个，要不我先扶你上个厕所？”
许雅欣摇摇头：“不用，我这一下午都没怎么喝水，你先去办手续。”
乐乐看了眼爸爸又看妈妈，有点听不懂了。
看着队友走出病房，许雅欣示意乐乐靠着休息会。
小孩子精力有限，玩完还没清醒就看见妈妈受伤，一路上忍着不哭还紧跟着妈妈，这会见到爸爸终于放松了，坐在椅子靠着睡着了。
许雅欣看着也不知道是心疼自己还是心疼儿子了，他这样睡着肯定不舒服，自己这样输着液打着石膏垫着枕头，未来肯定要不舒服好久了。
手机亮了下，她用没有输液的手解锁，看到杨鑫发来的消息。
杨鑫：[手续已经全部办好了。]
杨鑫：[我看到楼下自动售卖机里面有便盆、尿壶那些，直接买上去给你？起码做手术前后这几天是要用的。]
那年生乐乐的时候，也经历过这些，许雅欣答应了。
之后几天，杨鑫暂时留在江市这边，订了医院附近的酒店，晚上带着乐乐在那边睡。毕竟医院只能一人陪护，小孩子又容易感冒。白天父子俩再过来忙前忙后，乐乐负责抱东西，杨鑫负责推轮椅送许雅欣去做检查。
抽血、超声、三维CT……各种检查结果一出来，管床医生、主治医生、教授轮番谈话，说得许雅欣夫妇心里直发毛。
“根据超声结果显示，病人下肢有一点血栓，需要先做个微创手术放滤网，之后再做髓内钉手术。”
“病人有点贫血，建议还是家属过来献血。这样子术后输血，不管是用家属的血，还是从血库里调相同血型的血。都会比较方便。”
“术后的话一般三天没有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了，之后定期复查，一年后过来取钉……对，建议还是过来我们医院取钉。”
许雅欣夫妇的心在不断地沟通中发凉，又带着点燥闷。
她公司那边已经是请病假了，报告单诊断那些齐全，做手术的钱现在能报医保商保，最大的问题反而是——
术后三天就要出院，到时候是继续在这边住酒店修养几天，还是直接坐飞机回家修养。而且一年后还得来这边做手术。
光是想到这些，原本就痛的腿更加痛了。
乐乐坐在一旁拿平板看动漫。杨鑫在沪市几家医院的公众号挂号线上咨询骨科专家意见，得到的结果和这边医生说的大差不差。
对位对线还行，可以保守。但打石膏容易移位，需要定期复查。如果两周后石膏移位了，还得做手术。
髓内钉的优势是早下地走路，恢复正常生活，但许雅欣的骨头太细了，大概率得打钢板……
夫妻俩一讨论，更加头大了。但时间不等人，骨折后最佳手术时间在两周内。这段时间打的石膏在膝盖以下，移动疼，一边打吊针吃药消肿，还在吃抗血栓的药。
而且做手术是半麻，虽然没有知觉，许雅欣想到自己的骨头被电钻打钉时的声音，整个人都打冷颤了，她想做全麻。
杨鑫：“你自己想清楚，麻药对人体的伤害很大，半麻比全麻好。”两人经历过当年生乐乐的阶段，加上现在信息时代查什么都方便，咨询也方便，对手术的预后心里有数。
“我知道。”许雅欣光是想想都头疼。没等她想多久，电话就响了，备注：母上大人。
许妈妈：“欣欣，你骨折的事怎么没跟我说呢？要不是我和乐乐打电话他说你住院了，还没有回来，我都不知道你出事了！”
乐乐有电话手表，经常打电话给外婆和奶奶。这会听到手机漏音出来的话，直接小脚缩了缩，垂着眼，不敢看妈妈。
许晓欣看了一眼儿子，一边解释：“妈你别急，我本来和原计划一样，那天都到机场了，结果发生了点意外……嗯对的……现在医生说啊……”
这边通话还没结束，杨鑫的手机又响了，他指了指上面的备注“老妈”，又指了指病房外，示意自己出去听电话。
许雅欣比了个“ok”手势，乐乐看着爸妈这阵仗，乖乖捂住嘴巴，不敢说话了。
这边挂了电话，杨鑫也回来了，两人一个坐在病床上，一个坐在陪床椅这边沟通起来。
许雅欣：“我妈说还是保守好，麻药对人影响很大，一孕傻三年就是这么来的。她会去问我们当地有一个很有名的老中医，看看开点中药来吃。”
杨鑫：“我妈说这种情况的话，要多考虑一下。动手术伤害很大，一年后还要取钉。她还会跟你妈打电话商量一下，轮流过来照顾我们。”
夫妻俩对视一眼，嘴角都忍不住往上翘了，异口同声：“当然最终还是看你们自己的意见。”
乐乐听得懵懵的：“所以听谁的话呀？”
“没事，你安心玩。”
隔壁床大妈手术昨天刚做的，和许雅欣前后脚进来骨科病房。她说：“姑娘，我看你们还挺纠结的，我就忍不住说一句。”
“谁都不愿意来医院，医生其实也说保守打石膏和手术打钉看个人，你的情况对位对线好，只是伤在了人体最难好的三块骨头那。其实可以先考虑打石膏看看，回到你们那边复查，实在不行再做手术，这样子以后取钉也方便。”
大妈自己经历过这个阶段，听医生和家里人说这么多。这几天和许雅欣成了就隔着一个床头柜的病友，无意间听都能听到许雅欣在顾虑些什么。
“我是本地人，在这边做手术以后定期复查和后续取钉都容易，你们外地的跑一趟人累还耽误时间浪费钱，还有异地医保的问题……不划算！”
大妈的建议中肯，也说到许雅欣心里去了：“好的我们知道了，谢谢您的建议，帮了我们不少忙来着。”
大妈早一天住院，还教她怎么关注公众号点餐，分享早中晚几点送饭过来，哪些餐好吃，换洗的病号服放哪。
有个合适的引路人，在这个焦躁烦闷且带着痛的夏日里多少能得到点安慰。
许雅欣和杨鑫商量过后，再去和管床医生沟通。
管床医生还特意过来找许雅欣：“25床，你丈夫的意思我了解了，我还是想再听听你的想法。”
许雅欣明白他的意思：“刘医生，我打算先保守治疗，回到沪市再看复查情况继续治疗。”
确定了患者意愿，之前病例讨论也确定过方案，刘医生点头：“行，那明天给你打个过膝的管型石膏，之后就可以办理出院了。”
许雅欣：“好的，谢谢医生。”
确定打石膏先回家后，夫妻俩开始订票收拾东西。
乐乐这阵子挺愁闷的，在这边跑医院担心妈妈，帮忙端茶倒水还要写作业。
他觉得医院不是个好地方，一听到可以回家，觉得妈妈很快就会好了，还不用扎针，特别开心，赶忙起来收拾东西。
杨鑫在和双方父母沟通，许雅欣在订票。
飞机票倒是不难订，她在考虑上飞机和高铁的无障碍服务。
暑假期间不管是机场还是高铁站人流量都很大，脚打了石膏绷直了也怕撞，又带着个小孩。
许雅欣现在对机场有阴影了，起码短时间内不想再去，各种路途时间算清楚后，选了高铁的商务座，再订重点旅客服务，说明自己的情况。
见杨鑫打电话回来，她晃了晃手机示意订好票了：“咱这几天还学挺多的，骨科知识学了点、无障碍服务学了点，人生经历涨了点。”
见妻子能开玩笑，杨鑫笑了下：“你这概括总结升华主题能力，你们公司舍不得不要你。”
已经跟公司请了病假，之后调养下看情况是回去上班还是转成线上工作。
他说：“刚我妈打电话说，和你妈商量好了，这个月她先过来照顾咱，下个月你妈过来。这会我妈已经订了高铁票过来咱家了，说先去收拾家里和买菜煮饭。”
许雅欣知道自家老妈的性子，估计最后是妈和婆婆齐聚一家，两人挤一张床了。
她先答应：“行，我待会打电话和你妈说一声。”
第二天打石膏，许雅欣觉得整条腿被束缚住，夏天本就闷热，还裹了一条”又硬又臭的冬棉被”。
她知道打石膏后每个阶段会有多难受，但好在观察一晚上没有太大反应，在新的一天医院人潮喧闹起来后顺利出院结算，准备回家。
高铁工作人员服务周到，一路引导进站、过安检、到站台、上车厢、转移到座位，轮椅通畅无阻。
乐乐一脸新奇，杨鑫和许雅欣紧绷的心也逐渐松下来。
商务座可以躺着，或许是看到了回家的希望，亦或是因突发骨折带来的迷茫和疑惑初布拨开迷雾，许雅欣躺着感受到悠闲，终于有空上微博了。
她看到自己来江市的初衷——神奇便利店的超话里，大家在讨论新品，但只有“互联筋骨胶囊”吸引住她。
许雅欣激动：“杨鑫，我转发给你一条微博，你快看看，这个我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