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锵……!”
十字镐尖端敲在凹凸不平的石面上, 发出了清脆但嘈杂的响声。
戴着矿工安全帽的男人沉默地高高举起镐子,然后重重砸下。
这样机械性的动作他重复了很久,随着时间流逝,眼前的石块也慢慢被凿开缝隙, 直到最后一下——
“嘎!”
和奇怪的声音一同出现的是倒飞出去的镐头。
戴着矿工帽的男人迟钝地眨了眨眼, 他直起身, 回头用那双灰蒙蒙的眼瞳看向身后,又看了看手中断裂的木棍。
男人:……
断了。
嗯……接下来要做什么来着?
他站在裂开一条缝的石块前想了想, 随后捏着断掉的木棍,翻身捡起掉在地上的镐头, 沉默地走向远处堆放着一大堆开矿工具的小推车旁。
在男人身后, 原本裂开一条缝隙的“石块”, 在他全然不知的情况下飞速地修补,直到石块表面重新变回最开始完整的模样。
矿工一手拿着断裂的木棍,一手拿着沉重的铁镐头走到小推车旁, 开始用目光寻找一柄完好的十字镐。
“……M-01,扫描。”
不知道哪里忽然传出了陌生的声音。
原本还在眯起眼睛仔细搜寻镐子的矿工忽然一顿,直起身困惑地向四周观望。
好像有什么声音。但很快,这道陌生女声就消失了。
等了好一会儿的矿工眨了眨眼, 然后又若无其事地低头继续自己之前的动作。
“所以……下矿?!……我?!”
又是一道陌生的男声, 声音更大了。
矿工:……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两个东西,最终还是决定先拿着找声音传来的地方。
男人顺着这条狭窄矿道一直往前走, 远处传来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终于,在走到矿道口后, 他看清了巨大空地上的几道……模糊的光点。
矿工:……
他眯起眼睛, 费力地想要从模糊的视线中分辨出那些光点到底是什么, 却只能看见几个颜色暗沉的方块。
它们中只有一个方块,正散发着明亮柔和的黄光。
“嗯?”
好像矿灯一样的光块发出了声音,紧接着男人发现那个光块正慢慢靠近他。
不知道为什么,矿工头一次感到如此局促。手中断裂的石镐头和木棍不知如何摆放,只能欲盖弥彰地藏在身后。
那道暖光越来越大,他能意识到有什么东西站在了自己面前。
“你好。”
柔和的暖光发出了声音,“最近有开采到什么不错的东西吗?”
是一道年轻的女声。
她的声音如此熟稔,就像是和矿工认识了很长时间的老友一样。
脑子混乱的矿工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嘴唇嚅嗫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认识我吗?
矿工心想。但混乱的思绪让他没有力气去理清大脑然后发问。
但正是因为这样沉默的举动,让金发女人身后的三人浑身紧绷。
在她们落地到矿坑下的空旷地面后,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样陌生。幽深昏暗的矿洞,空间中细密的黑蛭蠕动声,以及潮湿空气中悬浮的高浓度黑石粒子,不管是哪一个都让安格等人浑身不适。
因此在这样一种昏暗陌生的环境下,忽然出现的一道接近两米的人形身影就显得格外可怖。
“——这样啊。”
在安格警惕的目光下,金发雇主却对着那阴影中的高大人形物体发出了若有所思的声音。
是……认识的人?
她迟疑地将目光放在了那高大的人影上。
在对方抬脚慢慢走到稍微亮点的空地时,安格竭力抑制住自己想要拔刀挥出的冲动——
那是一个戴着灰黑色安全帽的男人。
苍白的脸颊和厚重的黑眼圈,以及灰蒙的眼瞳,无一不昭示了来人早已在矿坑中待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低着头,那双灰蒙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金发雇主。
明明这样高,但安格却从他脸上的神情看出了一丝稚童般懵懂的好奇。
“你从哪边起手的?”金发雇主问他。
男人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向身后,但紧接着手忙脚乱地试图收起自己藏在身后的断裂十字镐,还不知道为什么心虚地看着面不改色的金发雇主。
安格:……
她默默地抓紧了手中刚刚拔出来的弯刀。
“嗯,看上去不是个起手开采的好方向。”
金发雇主说,随后她站在原地随意地往四周看了一圈,最后指着一个方向道:“那你们就从那里开始吧。”
开矿这件事……他们谁也没做过。
塔斯纳在泼剌区拾荒之前也只是城市猎犬队的一员,和矿坑这东西搭不上一点关系。R医生就更不用说了。
到头来,还是出生沙漠的安格见识过一点。
三人手中分到了金发女人递过来的十字镐,但似乎和高大矿工手中的十字镐一模一样。
安格看向那边站在原地仍然没有动作的高大男人,她低声问道:“大人……你认识他吗?”
“嗯?”金发雇主闻言终于摘下了墨镜,那双灿金色的眼瞳看向那边沉默如石柱一般的矿工。
“不认识。”
安格:“这样啊……啊?”
那您刚刚表现得那样熟悉——
“反正大家都是来开采的,能挖到什么就各凭本事咯。”在昏暗矿洞里终于收起深黑墨镜的金发雇主轻描淡写地开口,“而且比我先到达这里,那就说明他对这里已经有一定的了解。”
所以刚刚您表现出来的熟悉,完全是为了得知这个矿洞的信息吗!
R医生双手不熟练地握着十字镐,深蓝色的瞳孔震颤。
“试试这里。”没管表情奇怪的医生,金发女人指向一个石块,“塔斯纳。”
鬣狗试了试手中的镐子,紧接着举起砸在她指着的石块上。
清脆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在四分五裂的石块中掉出了一个白色的石球。
这是什么?
矿石??
金发女人走过去捡起,平静的目光在白色石球上滑动。很快,那奇怪的石球在她手中突然消失。
“继续。”她说,“在挖出这类东西后,都交给我。”
不知道是不是身处幽暗矿洞的原因,金发女人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格外冰冷。
安格握紧了手中的镐子,随后沉默地点头,开始按照指令开采周围的石块。
R医生看了一眼安格,又看了一眼面不改色的塔斯纳,最后和脸上无甚笑意的金发贵族对上了视线。
R医生:……
他也拎着镐子开始了自己的首次挖矿之旅。
当三人散开后,矿工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暖光方块——
“过来。”
暖光方块发出了不容置疑的声音,“我该叫你什么呢?”
高大的矿工用他混乱的大脑想了想,随后蹲下身仰视着暖光。
“我……”矿工用嘶哑的声音开口,“不知道……名字。”
“不知道吗?”
暖光说,随后他感受到有什么东西碰到了自己头上的帽子。
“那就暂时称呼你为——”
被触碰的刹那间,矿工模糊的视线终于变得清晰,他忍不住瞪大了自己那双灰蒙的眼睛。
“‘鼹鼠’先生,”
比矿灯还要耀眼夺目的金发在他眼中出现,在矿洞中却像太阳一样明亮的女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怎么样?”
新鲜出炉的鼹鼠先生眨了眨眼,忍不住抬手扶了扶头顶上的安全帽。
鼹鼠先生点头,接受了这个听上去和自己除了都在地下,除此之外完全没有关系的称呼。
“真有趣。”金色的太阳说着,朝着鼹鼠伸出的右手手心,躺着自己先前买下的窝窝石,“要吃这个吗?”
鼹鼠先生:……
他沉默地盯着那小小石子一样的东西。
许久,鼹鼠先生摇头。
“我不饿。”他的声音仍然嘶哑。
不是对太阳递过来的东西不满,只是他并没有对人类食物的欲望。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空无一人的矿洞,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和来历,在太阳和那群黯淡的方块到来之前,鼹鼠先生一直在重复着自己的本能——挖矿。
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的原因,也不知道自己最后要达到的目的,混乱的大脑无法进行正常的思考,而周围的一切他也只能勉强看清一点。
鼹鼠先生混乱的大脑里有着人类的常识,但他却没有身为正常人类的自知。
不需要睡觉,不需要食物——这样的自己,真的是“人”吗?
“不出意外,之后我们在这里相处的时间会很久,”金色的太阳说,“作为这个矿坑里的‘前辈’,鼹鼠先生你应该不会拒绝我的请求吧?”
拒绝?
如果拒绝了,明亮的太阳会离开吗?
不想再次陷入看不见的黑暗,鼹鼠先生赶紧摇头:“不会拒绝的。”
他看见了太阳灿烂的笑容,紧接着自己头上的安全帽被轻轻拍了拍。鼹鼠先生小心翼翼地低下头,乖顺地让太阳拍脑壳。
“很好。”
金色的太阳说,自己要去看看‘安格’‘塔斯纳’什么的……是那群黯淡的方块?
总之,在说完这句话后,她制止了鼹鼠先生想要跟过来的行为,自己转身离开了。
空旷的地面,高大的鼹鼠先生抱膝坐在原地,眼神一眨不眨地看着太阳离开的远处——没有了太阳,他的视线再度变得模糊起来。可见范围越来越窄小,最终缩成他熟悉的一小块。
太阳……什么时候才能再过来呢。
鼹鼠先生看着放在自己脚边断裂的十字镐,想了想,决定再等亿会儿再去挖矿。
**
不知道手中的十字镐挥动了多少次,R医生终于忍不住停下手,按住脸上的面巾咳嗽出声。
这里的黑石浓度实在是太高了。
他能感受到自己在一呼一吸中,肺部积累了多少黑石粒子。
和安格、塔斯纳相比,R医生身边被开采出来的圆形矿石是最少的。
但他实在是支撑不住了。
被挤压气管产生的窒息感,还有发沉的脑袋,R医生再一次举起十字镐后终于忍不住脱力松手。
“咯、锵!”
镐子砸在石头地上发出了沉重的响声,他踉跄了一步,勉强站稳。
周围……塔斯纳和安格早已不知道去了哪边,昏暗无光的矿洞中,年轻的医生只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
眼前的视野也变得模糊不清,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继续待在这里了。
可是,怎么才能从矿坑里回到地面?
又或是说,他还能坚持到回去的时间吗?
这一刻,R医生终于明白鬣狗那时对他说的话:
即便将性命交付于她,也无所畏惧。
——可他还没做好这样的准备!
要不是担心塔斯纳和安格……他也不会……
“……算了。”
医生脱力地坐在了地上,往后仰倒时脸上满是平静。
都是自己的决定,既然做了,那就不要去后悔。
他可不想自己死后还遗憾曾经的决定。
“嗒、嗒,嗒。”
躺在地上原本闭上眼睛的医生被逐渐靠近的声音吸引,他费力地睁开了双眼,对上了一双灿金的眼瞳。
是金发贵族。
她的脸上带着戏谑的微笑:“在偷懒吗?”
R医生:……
“啊,真是抱歉啊女士。”
他的瞳孔涣散,深蓝色的眼瞳只映出那一点点金光,“我已经到极限了。”
“是吗?这不是还可以和我说话吗?”
“虽然很想跳起来说‘我没事’,”躺在地上的医生痛苦地喘息一声,几乎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但是不行。”
金发贵族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您离开了很久。”
是和刚刚那个高大的矿工聊天去了吗?
还是说去关注更在意的安格和塔斯纳?
被我莫名缠上的您大概也很不耐烦吧。
R医生眨了眨眼,在视野彻底消失的最后,他喃喃出声:
“我啊……果然还是被抛弃那一个么……”
他闭上了眼,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死亡——
看着脚边躺着的男人,鼹鼠先生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沉默:……
“事情就是这样。”
金色的太阳很快就去而复返,手上还拖着一个黯淡但眼熟的人。
“似乎以为我抛下了他,”太阳微笑道,“真是奇怪的想法。”
鼹鼠先生:……
“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他,”虽然失去了自己的很多记忆,但鼹鼠先生仍然保有人类的常识,他低头看着那个瘦弱的男人,迟疑道,“应该不擅长挖矿吧?”
瘦弱的四肢看上去连挥动十字镐的力气都没有。
太阳发出了令鼹鼠先生都沉默的声音:“这样吗?不是是个人都可以下矿吗?”
不,完全不是吧。
但看着眼前神情自然,语气笃定的太阳,鼹鼠先生难得怀疑起自己脑子中残留的“人类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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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不是啊!!!’]
被心虚的伽不佘戳了几下,气呼呼的Q版鼹鼠冒出了超级大的气泡。
[‘这张角色卡已经濒死,’]小鼹鼠晃动自己短短小小的双手,气呼呼地谴责着无良老板,[“濒死啊!再晚一点就可以撕卡了!”]
所以可以救救吗?看上去就十分万能的鼹鼠先生!
伽不佘现在还不想下一次矿就撕一张角色卡。
Q版鼹鼠鼓起脸颊:[‘不过既然及时乘坐了安全返程机到我这里,那就没有太多危险了。你有食物卡对吧?现在就开始修补角色卡的双值吧!’]
原来下矿要带食物卡是这个原因吗!
伽不佘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
她迅速打开自己的背包,眼神放在了那三格99张的<窝窝石>上。
等着啊啵啵翁,老板这就给你补满饱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