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吾这段时间麻烦你照顾了啊。”
徐徐的海风随着海鸥震动翅膀的声音, 从一望无际的海波尖端吹拂而来,带着咸湿的气息,冲淡了城市边缘的那一圈燥热。
这里是一艘邮轮最高层的平台,有精致的围栏和舒适的桌椅, 四周不见陆岸, 是一座难以逃脱的移动孤岛。但在确认百分百安全的情况下, 又是一个绝佳的秘密会面地点。
“不是他自己撞上来的吗, 我们也就顺手一帮,”太宰治不紧不慢道:“怎么样?人回来了并且完好无损, 种田长官是不是该欠我们一个人情?”
坐在谈判桌另一侧的男人哈哈大笑,“真会开玩笑啊,太宰君。他自己的人情肯定是要欠的,这不就两边牵线见上了?”
中年男人和少年对视,两人在心中同时“啧”了一声,骂了句“狐狸”。
织田作之助没有选择面对面坐下, 而是背着手站在绷带少年身后, 将主导权全部交给了太宰治。
站着的好处有很多,比如,能随时观察到四周的情况, 方便警戒。能用身体更大面积地挡住太宰的要害,更有效提防远距离的进攻。
四肢舒展也更有利于应战, 不论是防御还是攻击……就算是在海面之上,周围分布了对方的十多名守卫,男人也有信心带着太宰全身而退。
不过, 今天他们见面的家伙, 行事应该不像黑暗势力那样无所顾忌。
织田不动声色观察面前的男人。
这位被称为“种田长官”的男人, 是异能特务科的首领, 应该是安吾的直属上司。对方身形魁梧,五官浓厚。发量偏少,却打理得很精致,和对方粗中带细的说话风格极为一致。
“如您所见,我和织田作之助从Mafia叛逃了,”太宰耸耸肩,“Mimic的事情长官您也清楚吧?森先生这次伤害到了我的朋友,我很生气,所以就不干了。”
“有所耳闻,毕竟你们可是引起最近这场风波的[主谋]啊。”种田长官很明显将话题指向了[叛逃],他双手交握,身体微微前倾,“所以今后太宰君和织田君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找点事糊口了,”太宰微笑,“顺便让森先生不痛快一下。”
“有考虑过异能特务科吗?”种田长官手指敲敲桌面,不兜弯子,“和安吾做同事试试?你们之前是朋友吧。”
“呀,很诱-人的提议啊。不过,我们俩都不太合适吧?都在那种地方待过了,跳过来不容易,”太宰叹口气道:“而且我也不太习惯规章制度太严格的地方呢。”
前半句话用的“我们”,后半句话用的是“我”。
种田长官将这个细节记在心里。
“而且,听安吾说他要天天加班。”太宰补了一句。
“……咳,也没有那么夸张,”种田描补道:“你们如果加入的话,就隶属于战斗部队了,他们…任务不多,很少加班。”
他算什么战斗人员啊,是只有织田作之助加入才算战斗人员吧。太宰心里呵呵,面上赞同,“哦,那听起来还不错。”
织田作之助在警戒四周,完全不知道在打机锋的两人,心思和话题中心都在自己身上。
这位异特科的领军人物在见到「人间失格」和「天衣无缝」的持有者后,心痒难耐。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Mafia最近势头正猛,除了分解并吞并其他势力之外,还靠的是双黑组合打拼出来的赫赫威名。
其中最年轻的Mafia干部越让人头疼,就越能让任何组织的首领同时产生忌惮和惜才之心。
太宰治叛逃这事,估计除了森鸥外夜不能寐之外,其他所有的势力都在拍手称快并坐下吃瓜看热闹。
比起这些势力,身为官方势力的首领,种田长官可能还多出一份野心。
没错,他想拉人了。
异特科一直缺少人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太宰治这类人才值的不仅仅是异能,还有那颗脑袋瓜。
——双黑的成功,靠得可不仅仅是重力使的高武力值。
太宰治身后这位织田作之助,种田长官在见面前其实并不熟悉,但是在调查之后吃了一惊。
「天衣无缝」的预知技能,这个异能力如果运用得当,可以说相当无敌。而其持有者在进入Mafia之前的任务成功率也证明如此。
织田作之助前半截的履历确实不太光彩,但奇特的是,在对方在加入港口Mafia之后,竟然就只干些底层的活,没有利用自己的异能力往上爬,也没脏过任何一次手。
甚至在那场龙头战争结束,他还收养了五个孩子。
这么多年过去,在叛逃之前,织田还依旧只是Mafia底层成员。
种田长官切切实实地心动了。
比起太宰治的多智近妖、捉摸不定,织田作之助这种性格认真执拗的人,反倒是值得吸纳并培养。
刀很锋利不假,但是如果没有合适的鞘……连种田长官都没信心完全掌控。
森鸥外就是前车之鉴。
至于太宰治这里,让异能特务科帮忙清洗罪名,但是却不实际加入为他们所用,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根本谈不成。
种田保持着爽朗的笑容,像是在等着一笔意料之中的交换。
太宰闻弦知意,果然开口了:“种田长官,我这里还有另外一笔生意,不知道你是否感兴趣?”
种田长官:“愿闻其详。”
太宰治先去看周围那些异特科手下,又去看织田。前者在首领的命令下散去更远的地方警戒,后者明显还有些担心,但是看到太宰成竹在胸的表情之后,选择交付信任。
“是很可靠的朋友呢。”在织田走后,异特科长官评价了一句。
“当然了~”太宰语调微扬。
“织田作!你离开好久啊!”
红发男人回到邮轮下一层房间,孩子们纷纷围了上来。除了优和咲乐留在房间里看了会书,其余小孩被带着在邮轮上玩了一圈,都兴奋得脸红扑扑的。
“嗯,我和太宰哥哥有事要忙,”织田看着几个男孩子汗蒸的小脸,转身去抽纸给他们擦,“邮轮上玩了什么有意思的项目?”
织田都不用这一问,孩子们就七嘴八舌分享起来。
男人认真地给出回应,思维却不自觉飘到了邮轮顶层的露台上。
织田作之助知道太宰治要交换什么。
Mimic首领纪德一旦作为俘虏移交给官方,港口Mafia就彻底失去了获得异能许可证的好机会,森鸥外在这之前与异特科谈好的条件全部泡汤。
这还不是结束,俘虏只是前菜,太宰真正拿来从异特科那里索取条件的,是关乎Mafia脉门的情报。
实际上,那些重要情报在织田装文件的金色小方格里也存了一份。
太宰看见那方格没说什么,直接把U盘塞了进去。
“是用「堕-落论」从爱丽丝那个人形玩-偶那里摸过来的。”太宰声称这东西见者有份。
当然,这种东西前Mafia干部不可能一下子全拿出来,不是他体谅老东家,但是,好处要一点一点榨出来嘛~
这种把柄换出去,异特科那里能提供帮助不假,也可能招来Mafia更为疯狂的打击报复。
织田作之助真为他捏一把汗。
不过,现在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因为他们早就在一条船上了。
“幸介,克巳,优,真嗣,咲乐,你们听好,”织田的声音放得很轻,似是安抚,“之后这些哥哥姐姐们会带着你们去安全的地方,你们保护好自己,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织田作,”幸介的笑容陡然消失,急性子的他直接问了出来,“你…你要抛弃我们了吗…!”
“怎么可能,”红发男人温和地摸了摸孩子们的头,将所有人都抱进怀里,低声道:“我只是有重要的事要办,外面有敌人会伤害到你们,所以大家要先藏起来。放心,我会抽空回去看你们的,绝对不会隔太久?”
“不会太久是多久?”
“一周一次?会每天打电话过来的,不用担心。”
“……”
咚咚。开着的房门被人敲响。
“我没有打扰你吧?织田君。”
本该在露台的异特科首领出现在了门外,种田长官扫了一眼房间内的温馨场景,露-出爽朗的笑,“我有事想单独和你商量,现在空吗?”
+
太宰治在露台放空。
“好高——”他趴在栏杆上往下看,眼里全是遗憾,“我还没有试过从邮轮上面入海呢~虽然很想跳下去试试,但现在不是一个好时机,唉——”
黑棕发丝随风舞动,绷带也散了一截,在空中不安分地飘来飘去。
“太宰先生,”那两个陪同的异特科下属互相看了眼,一板一眼道,“邮轮上还有个东西您可能感兴趣,长官吩咐我们带您去看一看…”
“不用特意带我去干什么,我没有感兴趣的东西。”
太宰的声音轻若无物。他翻过身,背靠在围栏之上,放松后仰,瞳孔里映出海鸥飞翔的身影,但仔细看又空无一物。
“我知道你们长官想干什么,安心吧,我安静地在这里待一会就好。”
两人面面相觑。
Mafia·已叛逃版·最年轻干部,耳闻不如一见,真是个敏锐到恐怖的家伙啊。
放空的时间很短,也许只有几分钟。太宰眼角余光看见了陆地和码头。
“这么快?”太宰自言自语,“要离开了。”
绷带少年双手插兜,在邮轮顶层绕了一圈,才慢吞吞走下舷梯,黑风衣裹着他高高瘦瘦的身体,背影看上去有些孤单。
码头的拐角处停着一辆车,靠着一个人。对方抬起左腕看看时间,复又放下,眼神担忧地望着码头前侧。
在看见太宰的那一瞬,红发男人表情终于安定,大步朝人走来。
“没受伤吧?”织田第一件事就是检查绷带。
谁知道太宰治是真受伤了还是绑着玩玩?如果大意的话,连织田都会被完美地骗过去。
太宰眨眨眼,反射性把脖子和手腕露了出来。
他一句话没说,表情有些奇怪。
——像是有种难以掩饰的情感要破土而出,一向坚固的假面在颤动之后,又艰难地重归平静。
“你…”太宰清清嗓子,语气听上去很轻松,还带着点抱怨,“你为什么没答应啊?我布局了这么久呢,连亲手抓到的Mimic混-蛋都交出去了…”
织田“嗯”了一声,“所以种田长官答应我会好好照顾孩子,还能时不时见面。”
“我不是说这个,”太宰鼓起脸颊,“是你,是你!真是的,成为光明正大的官方人员不好吗?带孩子也会轻松点吧?”
【来异能特务科吗?】
私下里,种田长官这么邀请他,劝说的理由都一模一样。
【带着孩子很辛苦吧?做什么都不能连累他们。你的履历我们会帮你洗白,到光明中间来吧。
——给自己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
“因为我已经答应过你了。”织田把肩带上的武器调正,转身把车门拉开。
太宰愣了一下,“答应过我什么?”
“一起去光明的地方啊。”织田把难得发呆的家伙往副驾驶上塞。
“……所以说,你先去啊,我后面再过去不是很好,你你你……”太宰半弯着腰,一边把头往车顶撞一边抱怨,整个人委屈得都要扭成一团了。
他叽叽咕咕,“什么乱七八糟的,错过了这么好的条件,把[太宰治]的[让织田作带孩子写小说]计划全盘打乱了啊!”
“咔吧”——织田作之助稳稳地帮他把安全带系上了。
太宰脸颊鼓着,还没消气。
他大声控诉,“如果用森鸥外的最优解评价,织田作跟着我才是计划中的下下策!最差解!”
“好,最差解。”红发男人戳了一下太宰的额头,“这是我的选择”。
他咚地一声关上车门,准备绕到另一边去开车。
太宰咚咚咚地敲车窗,“气死我啦!”
【你们离开这个码头,异特科能提供的保护就极为有限了,】种田长官的表情极为严肃,【会有无数的危险,即便如此,你也要选择这条路吗?】
也许太宰说得没错,在得到某样东西之后,注定要承担有一日会失去的危险。
但对于织田作之助而言,无论失去多少、失去多少次,他仍旧有勇气伸-出双手,去保护他掌心的全部。
这才是当下唯一的、最优的选择。
【您说得对,这一路上会有无数危险。】
织田笑笑。
【所以我希望他少受点伤。仅此而已。】
红发男人的脚步停滞,随后他陡然加速回身,拉车门解安全带一气呵成。
太宰:“你改主意了…呃?!”
绷带少年被友人单手从副驾驶座上拎了起来,织田作之助一言不发,扯着身形单薄的太宰往最近的墩柱旁狂奔,随后一扑!
“轰————!”那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在两人身后被炸得粉碎。
“啊,”太宰被男人用身体遮得严严实实,他蠕动着探头去看外面的情况,得出结论,“这个,应该是红叶大姐在给某个笨蛋出气吧?”
新的逃亡随着这一声爆炸重新开启,织田在狙击手的连射中,带着太宰灵巧地躲过了十几发子弹,随后闪身进了掩体重多的集装箱卸货区。
“快跑!抄近路从另一侧出去!”
“欸?可以回头跟异特科再借一辆车嘛~”
“来不及了,水里也有敌人。”
“唔哇,森先生大手笔!”
【感谢您的厚爱,我们的道路终究不同……】
【哈哈哈哈】种田长官发出一如既往的爽朗的笑声,【织田君,别这么急着下决定。】
首领的目光越过海面,落在在近在眼前的海岸线上。
线蜿蜒的另一侧,是熙熙攘攘的横滨。
【——这东西啊,也许到最后是相同的也说不定。】
“轰——轰轰——”
紫红色的异能光在远处架枪的点位炸响,援军一路飘一路单挑,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直接闪到了二人面前。
红发男人从拐角处闪身而出,一个肘击,追杀分队的最后一人昏迷倒下。
“没杀人吧?”织田蹙眉,朝金发男人确认。
“当然没有,这个鬼论坛…”魏尔伦似乎是在心中骂了几句,维持住了他优雅的姿态,“你们,我离开一会就狼狈成这样,行不行啊?”
话说得很嘲讽,但是配合外在形象,就有点效果不佳了。
——魏尔伦似乎是去哪里做劫匪了,为了防止其他人认出自己,不仅换了黑乎乎的衣服,还带了个毛绒面罩,藏起了那头灿烂的金发。
看见那个滑稽的头巾,太宰治发出惊天动地的爆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魏尔伦:……#
如果不是织田作之助在旁边拎着枪盯着,他这脾气臭的拳头已经揍上去了。
“哟!异能特务科潜入之行顺利吗?”太宰挤掉眼角的泪。
“你把大BOSS都引开了,能不顺利吗,”魏尔伦勉勉强强哼了声,语气还是挺暴躁,“没有摸到核心,不过没什么论坛的痕迹,可以确信不是他们搞的鬼。”
“那我就放心啦,”太宰猫猫吐舌,四肢悬空,和织田作之助一起乖乖被拎着飞走转移。
“唉,你就乖乖听我的吧,不要那么不甘心嘛,”和一无所获的臭脸暗杀王不同,太宰笑容灿烂,“在分道扬镳之前,我们可要一起度过一段时间的逃亡生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