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托并没有那么讨厌他的新室友。
尽管布拉维里·加托像是麻烦的代名词。
尽管他还没有解释为什么要半夜出去裸奔。
尽管他会在教练面前故意装成乖宝宝
尽管维克托能想到的值得讨厌的“尽管”有些多。
但这些似乎也没什么。
布拉维里勤奋又有天赋,总比想方设法逃训还拉帮结派的米格尔强。
“你别太过分!”
以米格尔为首的小团体立即发出反击的声音。
因为维克托故意挑着他们的痛处踩,他们当中有人确实给米格尔擦过鞋。
“我们难道不是在帮你说话吗?在他面前丢脸的可是你,维克托。”
“五点全失,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好了,别说了,再怎么样加托也是我们的新队友,也许我们应该给他办一个欢迎派对。”
米格尔抬起手尝试打圆场,他有六尺三高,在人群中非常突出。
现在还不是和维克托闹翻的时候,明眼人都看得出,维克托会是下一任u19队长。不如想办法团结他,再制造嫌隙,将新来的小小威胁赶出队伍。
但维克托并没有理会他。
“用不着你操心。”
队伍的正印中锋轻蔑地笑了笑,拎着包,头也不回地离开走廊。
“停下吧。你不可能只用一天就赶上你队友的进度。”
巴比特悠闲地趴在草地上,一下又一下甩着尾巴。
它尝试给固执地捡起散落四处的皮球、再将它们一个个踢出去的布拉维里提建议:猫没办法一天就吃成半挂卡车,他也没办法用一天比肩优秀出色的足球运动员。
它在等布拉维里一起去用餐,还为布拉维里带来了好消息——它想出了解决他每晚变成猫可能被室友发现问题的方法。
那就是——不回宿舍。
一劳永逸地解决所有问题。
多么天才的提案!
巴比特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再次感慨。
“我知道。”
将自己搞得一身狼狈的布拉维里仍然“执迷不悟”,他再次将球放在脚下,用脏乎乎的手背擦去脸上的汗珠,又留下几道印迹,让他看起来像极了一只小花猫:“我只是想让自己踢得更接近目标,再近一爪就好了,只一爪就可以。”
“唉”
这孩子。
他有时候就是太认真了。
巴比特打了个滚,翻坐起身,专注地盯着皮球和他的脚。
皮球飞天,飞向远处,和20码外的障碍锥相隔甚远。
“没事,比最开始进步很多了。”
巴比特翘起尾巴慢悠悠地跑向球飞出去的方位,打算将球追回来,帮布拉维里减轻一点工作负担。
但伙伴的安慰并没有抚平布拉维里的沮丧。
他耷拉着脑袋,慢吞吞地朝着球篮筐挪动。
却有人先他一步,从球筐中捡出一只皮球递给他。
布拉维里疑惑地抬起头,从他手上接过球:“啊助教先生?”
尤金点了点头。
他在办公室看了很久。
足球界一向信奉越早接触并投入足球训练,越容易铸就球星的原则。
尤金同样将此原则奉为圭臬。
15岁是一个什么都晚的年纪。
那些最终能走上职业道路的孩子,通常五六岁时就加入了训练营,开始学习练习基本技能。10岁开始学习战略决策,15岁开始踢11v11比赛,理解团队比赛时位置与各司其职的重要性。
布拉维里远远落后于他的同龄人,他迟到太久了。
但或许
尤金想,也许他应该改变自己陈烂老套的想法。
衡量一名门将卓越与否,不应仅仅局限于身高。
判断一名球员的未来是否光辉,什么时候开始训练不是决定性因素。
相较之下,布拉维里的态度、努力和天赋似乎更为重要。
他能迈出这一步并为之努力奋斗已经勇气可嘉。
自己不应该总是抱着老旧的经验之谈去质疑他,训练营的每一个孩子都是活生生的人,他们的未来充满无限的希望与可能。
尤金将球放在地上:“击球的位置会导致皮球进行不同的旋转,球的自转也会改变皮球飞出的方向,你尽量去踢球的中下部位。”
他后撤两步,侧身抬腿,以慢动作示例,让布拉维里看得更清楚些。
“嗯!”
布拉维里蹲在原地,两只眼睛眨也不眨地仔细观察他的动作。
皮球起飞,击倒了作为目标的障碍锥。
“好厉害啊!”
他的脑袋追随着皮球飞动的弧度上下摇晃,揣着自己的手,真情实感地惊叹感慨。
尤金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放到他的脑袋上来回揉动,小孩的头发手感果然同他想象中的一样好:“多练习一下找找感觉,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
他的内心略微复杂。
他想就先前质疑布拉维里且没能察觉到他因为鞋子不合脚才频频失误道歉。
然而,注视着那双清澈的眼睛,尤金意识到布拉维里根本没有将自己先前的想当然与并非刻意的针对放在心上,他现在满心都是草地上的那颗皮球。
布拉维里重重地点了点头,他将皮球再次放到自己面前的定位点上,然后来回用手调整了两下位置,这才站起身,学着尤金刚才的样子,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踢球——
皮球在空中画出一条弧线,砸在了倒下的障碍锥半码处。
“确实比刚才更接近目标了。”
追着球跑回来的巴比特停下脚步,欣慰地看向弹跳的足球:“进步了四五爪的距离呢!”
布拉维里兴奋地原地跳跃:“更近了!它确实更近了!”
他的努力是有效果的!皮球真的开始听他的话了!
小孩子的喜悦轻易感染了尤金,让他忍不住勾起唇角,抬起双手,为他送上孤单的掌声:“做得很好。就是这样。”
他从口袋里取出早早准备好的、用作传递歉意的礼物——一台换代闲置的旧手机,递给布拉维里:“这是奖励给你的礼物,布拉维里,收下它吧。”
空荡荡的食堂里,布拉维里蹲在桌旁,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和巴比特一同谨慎地观察桌上沉重的铁块。
助教先生把这个石头一样的东西拿给他就走了,也没有告诉他手机是怎么用的。
就在刚刚,铁块突然发出奇怪的声音,还开始冒火光。
布拉维里试着摸了一下,不烫。
“它可以干什么?也不能取暖。”
布拉维里喃喃自语。
“那是手机。”
“我知道它是手机,大家都有手机,但它能用来干什么呢?”
布拉维里歪着脑袋,目光没有离开手机,他伸出手,再次碰了碰手机,有点克制不住自己想要将它从桌子上推下来的想法。
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察觉到上一句话不是巴比特说的。
那应该是人类的语言。
布拉维里一愣,飞快地回过头,差点吓得原地起飞——早上揪住他的衣领不让他呼吸的人类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正弯着腰观察他,现在恰好与他对上视线。
布拉维里汗毛倒竖,下意识手脚并用,想要快速逃离这里。
却被眼疾手快的维克托一把拽住衣服,轻轻松松将他捞了回来:“跑什么?我又不吃人。”
不吃人。
可是万一你吃猫呢!
布拉维里不停挣扎,试图以猫猫拳击败对手,但身上u19的队服不像昨天身上的衣服那样宽松,它像一个麻袋一样将他束缚在了原地。
“等等等等,别再咬我了!”
和早上无比相似的情况让维克托紧张不已,生怕再挨这小子一口,他连忙道明自己的来意:“我是来找你谈谈的。不是想对你做什么。”
他的话成功制止了胡乱挣动的布拉维里,也让试图起跳给他一爪的巴比特停下了动作。
“谈话?”
布拉维里抬起头茫然地看向他,与同样疑惑的巴比特对视了一眼。
维克托这才缓缓地放松身体,坐到了布拉维里对面的座椅上。
他的视线扫过布拉维里面前盛满水煮鸡胸肉和白灼鱼肉的餐盘,刚想开口,终究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将解释咽回肚子里,转而询问:“只吃肉?你不吃蔬菜吗?”
食堂的蔬菜沙拉再怎么难吃,也好过干柴又没有味道的鸡胸。
“吃的。”
布拉维里不明所以,他眨了眨眼睛,老老实实坦白从宽:“不过这些更好吃。我想先吃完肉,再去吃叶子。”
他和巴比特两只猫能够吃完餐盘里的食物,不会浪费。
人粮不管是肉和叶子,都比干巴巴的猫粮好吃多了。
布拉维里特别喜欢。
他不挑食,猫粮不够吃的时候也会吃草或者人类扔掉的面包充饥,叶子脆脆的,吃起来很好玩。
维克托挑了挑眉,他对小孩的印象标签恐怕要再加上一条“没有味觉”了,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听人说水煮鸡胸肉好吃。
布拉维里甚至没有放食堂准备的低卡黑椒汁。
维克托默默地将自己的惊讶咽下,他转头看向桌上的手机,试图找些话题,缓解两人的关系:“这是手机,你以前没有见过吗?”
他拿起桌上的手机,点亮屏幕,声音因为突然的震撼戛然而止:“呃”
光屏上显示着与陌生号码的信息界面。
对方在底部发送了两条充满疑惑的问号,还打来一个电话,而向上滑动手机,己方在这场“交锋”中率先贡献了一片斑斓的色彩——密密麻麻乱七八糟的emoji表情。
维克托微微挑起一侧的眉梢,视线重新放回那个正歪着脑袋望着他,满脸写满无辜和疑惑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错事的漂亮男孩身上,无声地叹了口气。
能拿他怎么办呢?
【抱歉,我没有注意,是家里的猫太调皮了[哭泣]。】
维克托逐一按下字符,发送,长按关机,将手机放回原处,正襟危坐,重新看向布拉维里:“我要和你谈谈昨天晚上的事,你知不知道裸奔是犯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