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门被推开,皮鞋踩踏在橡木地板上的声音回响,不用仔细听便可以察觉出其中的慌乱。房子主人表现的反倒要比客人还要拘谨,帮季言秋将外套脱下后着急地兜了一大圈才找到衣帽架,最后只记得把别人的大衣挂上去,自己的倒是忘了。
王尔德从角落的衣帽架回到书房正中央时正好对上东方人含笑的眼睛,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顺着对方的视线低下头去,看到了还挂在臂弯里没有放好的自己的外套。
王尔德:……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外套搭在椅背上,右手握拳抵在唇上轻咳一声,以掩饰自己脸上的尴尬。
“红茶很快管家就会送上来,你先在这边坐着等一会,我记得那本菜谱就在那一块的书架上……很快就能找到。”
季言秋眨眨眼睛,很贴心的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出来:“我可以看一看书架上的书吗?”
王尔德虽然在这个次元并没有投身于文学创作,但这并不影响对方的文学细胞。他方才进来时粗略扫了一眼,有许多书光看书名便让他起了兴趣。
“当然可以,你可以随便看。”王尔德说道,瞥了一眼门外托着托盘侧立于走廊上的管家,最后留下一个笑容,“等等,我好像对那本菜谱有点印象了……很快,很快。”
在他前脚离开这片区域的后一秒,穿着燕尾服的管家便戴着白手套轻敲了敲门,安静地将红茶放于小沙发前的茶几上。
“这位客人,请慢用。”说完,头发花白的老先生便自动自觉退了出去,没忘记关上门。
季言秋拿起做工精致的茶杯,很感兴趣地观察了一下它的工艺,最终遗憾发觉自己不太具有鉴赏工艺品的本领,便老老实实让茶杯发挥了它原本的作用,抿了一口闻着香味便价格不菲的茶水。
应当是注意到了季言秋的国籍,这杯红茶并没有添加奶和砂糖。只可惜季言秋并不懂得品茶,无法分辨出茶叶的品种,只不过好坏他还是喝的出来的。
嗯……反正比他在华人街买的散装十块一斤的毛峰好多了。
季言秋将茶杯放下,开始好奇地探索起了书架上的书籍。最外层的书架上摆放的书应当是王尔德翻阅频率较高的书籍,基本上都是文学杂志与短篇小说。季言秋本来还兴致勃勃地在文学杂志里翻找熟悉的名字,结果刚翻了三本就一把抽出了《茧女》的精装摘抄本。
他悻悻地将自己的文章放回去,决定还是先远离这一片区域。
另外一个书架要绕过中间的写字桌,季言秋远远便看到上面散落着几张稿纸,出于尊重王尔德的隐私,他打算目不斜视的走过去。结果刚绕到写字台后方,一阵古怪的风吹过,将最上层的几张稿纸刮到了地上,有一张还正正好滑到了他的脚边。
“……?”季言秋心底划过一丝疑惑,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落地窗。
哪里来的风?
他低头看着自己脚边的稿纸,尽管心中依旧怀有疑虑,还是弯腰将其捡了起来,顺便还收拢了落在其他处的几张稿纸。
这一捡就无可避免的让他扫到了稿纸上的内容,季言秋想将目光移开,却于不经意间扫到了几行未被墨水彻底覆盖住的字迹——
“她说我若为她采得红玫瑰,便与我跳舞。”
东方青年要将稿纸放下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找到了,秋——”另一侧的书架后传来王尔德的声音,脸上带着灿烂笑容的金发男人将右手手臂抬起,朝季言秋展示手上的菜谱,却在看清对方手上拿着什么时表情顿时一片空白。
季言秋这才回过神来:“啊,抱歉——”
“——等等,秋,先不要看!”
王尔德慌张地快步走过来,完全丢掉了贵族的优雅仪态,他的大脑此时正一片空白:完了完了,怎么能被他的缪斯看到这些糟糕的失败品!
季言秋很清楚被人看到废稿时的惊慌失措,立马将手中的稿纸放回到了书桌上,用解释来安抚对方:“刚刚有几张纸突然被风吹到了地上,我捡起来时只是扫了一眼,没看到什么。”
风?他的书房里怎么会有风?王尔德愣了一下,随即很快反应过来,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影子。计谋得逞的黑影难以察觉的波动了一下,仿佛在嘲笑本体的狼狈。
王尔德磨了磨后槽牙,再转过头来时脸上的表情却又切换成了略带羞涩的笑:“应该是窗户没有关严,谢谢你帮我捡起来,秋。”
季言秋摆摆手,目光不受控制的飘向了书桌上的稿纸:“只是顺手而已……对了,王尔德,你是要开始试着创作了吗?”
虽然纸上涂得很乱,可仅仅只是那一句眼熟无比的话,便让他确信了王尔德是在做什么。
没想到他那天劝人写文的话竟然真的被听进去了……季言秋有点不可思议的想道。
王尔德走到书桌前,一只手扶着桌沿,手指在视觉盲区轻扣着桌上的雕花。他有点忐忑不安,这种情绪在往常与他人的对话中很少出现过。
王尔德从年少时异能觉醒被钟塔侍从强行禁锢于伦敦时便开始了自己的人设扮演。他学会了太多如何与刚见面的人快速拉近关系、装作一副情场老手的样子调情、与一个又一个陌生人表演着虚假的亲密关系。而现在,那些话术通通被摁下了一键销毁,大脑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这与那些逢场作戏的暧昧试探完全不一样,是他从未踏足过的领域。
上帝啊,他该如何说出适合的话语,才不会暴露出那拙劣的心迹?
在面对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时,哪怕平时再巧舌如簧的交际家也会突然变得嘴笨起来。只能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在对方的视线下什么也藏不住——窘迫的神情、微红的耳根以及狼狈的结巴,通通被人尽收眼底。
“是的,不过貌似并不顺利……”
明明脑中已经有了初步的故事框架,下笔时却仿佛怎么写也无法完美表达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东方人那张轮廓柔和的脸突然凑近了些,称不上红润的唇微微弯起。明明不是最标致饱满的唇形,表面因为疏于保养还有细微干燥的裂痕,颜色也是熬夜过度后的苍白,却莫名让人看着就心跳加速。
“是因为我那天的话吗?”
王尔德先是沉默了几秒,随即微不可察向后退了一小步,移开了视线:“嗯,在动因里占了很大一部分。”
“创作的开始都是困难的,前期打磨的越多,最后诞生的成品也就越璀璨……”季言秋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那行未被完全覆盖的字,“我可以有幸知道,这是个怎么样的故事吗?”
王尔德也顺着他指尖的方向看了过去,望到那行阴差阳错被保留下来的句子时,原本剧烈的心跳突然慢慢平复了下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浮上胸膛,推动他讲出了那个仿佛命中注定的书名——
“《夜莺与玫瑰》……我想讲一个,夜莺与玫瑰的故事。”
他的话音刚落,就看到那双温柔的棕色眼睛微微睁大了些。
好像洒满了碎光。
————
意大利,一处隐蔽的私人机场内,马上要出差归来的罗素与黑发少年一同登上了回英国的飞机。
法国的新生力量阿蒂尔兰波很不耐烦地对着罗素说道:“为什么你带特产回国要连累我?”
难道他的脸上写了邮政公司这四个字吗?
罗素笑了笑,指了指前方椅背镶嵌的屏幕上正循环播放的海关违禁品(特别版)条例。
“你觉得我光明正大地拿着意大利【特产】可以带得过去?”
兰波:……
好像也是。
法国人阴沉着一张脸将眼罩拉了下来,在开启针对英国佬的屏蔽前冷冷地甩下了一句话:
“我还真是期待亲眼看见你这份【意大利特产】引发意外的场面。”
那一定是能令巴黎公社所有人笑出来的精彩喜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