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卡夏大学内,依旧是那个大厅,众人目光炯炯地等待着消息。
片刻后,以胖教授为首的一行人从校长室内出来,他们回忆着刚刚感受到的威压,擦了擦头上的汗,说出了所有人最想知道的消息。
“他们在法兰尼亚。”胖教授顿了顿,“旧城。”
“旧城?”
顾不得众人的震惊,胖教授道:“校长的话从未出错,立刻安排人员实施救援!不用顾忌帝国的封锁!”
人潮瞬间涌动了起来,跃迁广场行军般聚集了一列列队伍,冲入跃迁轨道。
而此时此刻的“法兰尼亚”内,乘坐在板车上奔袭向森林的几人,正一瞬不错地望着城门。
谢同尘不知道南辞那边的具体情况,可他能感觉到身边厄无归已经快要抵达极限的忍耐力。
忽然,一簇前所未有的明亮光辉,从城门的方向升起。
那团光辉最初只是小小的一团,可紧接着,光芒越来越炽烈,像一轮逐渐凝聚诞生的太阳。
永夜被一点点照亮,在漆黑的夜空下,天地仿佛被分割成了两端——
月亮在下落,而太阳正在升起。
天空是黑夜,而地面是白昼。
“那是……”谢同尘眼底的希望仿佛也随之升腾,语气激动,“不会有错的,那一定是南辞!”
奔袭的烈焰人马狂嘶了一声,带着无与伦比的振奋。
“你看见了吗?”他望向气息稍微安定下来的男人,神情坚定,“他能做到他要做的,所以我们也要完成我们该完成的!”
厄无归忽然开口:“我知道森林哪里有湖泊。”
随着板车冲进森林,他目光望向一个异常熟悉的地方——那个他最初醒来的坟冢,在坟冢一旁的荧光花海里,有一个湖泊,他见过。
火焰烧开所有阻隔道路的树木,烈焰人马四蹄腾起,顺着男人所指的方向毫不停歇地狂奔而去。
此时此刻,站在城门前的南辞孤身一人,却仿佛率领着千军万马。
他原本空无一物的手中,如今多了一支箭。
箭身流转着太阳一样金红的光辉,每时每刻都有奇异的铭纹变换着发光。
这一刻,大约没有谁比巨蛇的感受更加直观——
它竟然从那支箭上感受到了真实的危机感!
每一种闪动的光辉和铭纹身后,似乎都隐藏着一个身影——有高大伟岸的人,有气息森然的怪物……
伴随着这一道道身影出现,巨蛇时而能听见各色异种的狂呼,时而能听见集结的号角。
“……”这是什么!?
“他居然真的成功了。”匣子中的法兰尼亚人不敢置信地在心中呢喃。
没有人知晓这支箭的来历,除了南辞:无数的游戏里,有无数支不同的箭。它们分别经过不同英雄的手,刺入过各种千奇百怪的怪物。
现在,无数虚幻的数据,在他的力量下凝结,然后具象。
“它是所有人曾经的幻想,现在终成‘真实’。”南辞缓缓抬起了它。
少年轻轻搭弓——
不能让他射出这支箭!巨蛇产生了史无前例的危机感,巨大的蛇尾一甩,瞬间掀飞了城墙。
它巨大的尾部伴随着破碎的砖瓦一同砸向少年单薄的身影,眼汇总绚丽的虹光闪烁到了极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空气中砖瓦飞扬的粉尘纤毫毕现。
下一秒,一抹金红的光穿过它们,将所有的障碍物全部震碎,化作细雪纷纷扬扬地落下,细雪之后是少年明亮到极致的深蓝眼瞳。
巨蛇瞳孔紧缩到极点,银血在喉头疯狂翻滚。
“轰——”
随着后知后觉的剧烈疼痛传来,金红的光穿透它的身躯,尤未卸去力道地冲向天际,像一道逆飞的流星!
法兰尼亚人的画作在匣子中疯狂震动起来,南辞似乎听见了震耳欲聋的欢呼。
“不,还没有结束。”南辞毫不意外地看着巨蛇倒地的身体蠕动起来,被轰烂的身躯飞速愈合。
法兰尼亚人稍加反应,焦急又愧疚,“它以‘记忆’为食,这座城已经变成它的后备能源,它只要不断掠食就能不断自愈。”
南辞早就猜到了,所以他之前才说,唯有在现实才能迎来真正的战场。
“——!”远方的森林忽然传来了烈焰人马海妖般的鸣叫。
少年握着弓的手一顿,笑了一下,“终于来了。”
身后的巨蛇血肉飞速生长,正一点点再度站起,它吃掉了大半座城,身体变得更加遮天蔽日。
一双蛇瞳森森地盯着少年,显然已经濒临狂暴。
南辞丝毫不慌,他感受着空气中变向的风,直觉性地向森林那方伸出了手。
只见一道粗壮的星河般的光束,从森林中冲天而起,贯穿天地。
一道道风纠结在一起,从四面八方向着它汇聚而起,那道光束俨然成了巨大的风眼。
南辞知道,这是谢同尘和厄无归成功打开了“出口”。
城门的旗帜被吹得猎猎作响,周围稍轻的零碎砖石都被卷起,汇入风涡。
南辞呼出一口气,他的身体同样被飓风推动,双脚几乎离地,下一秒,他放松所有抵抗,任由狂风将他卷起。
“嘶——!”巨蛇庞大的身体,让它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此时空中失去重心的漂浮少年失去了抵抗能力,简直成了再明显不过的靶子。
“呵,我们的决战可不在这里。”察觉到巨蛇的攻击意图,南辞的唇角浮现出一点恶劣。
随即,天空中忽然闪过一道熟悉万分的金红色,那支逆飞出去的箭矢在环绕城市一大圈后,于少年的呼唤中再度飞了回来,将巨蛇刚愈合的胸口再度贯穿!
在巨蛇怒极的咆哮里,箭矢半点不停地继续冲向南辞的方向。
少年伸手抓住了箭矢的尾部,被力道带着更快地冲向森林,冲入那道醒目的光柱。
“南辞——”
“快走。”
来不及跟汇合的小伙伴报备,等在光柱旁的厄无归等人与飞来的南辞隔空对视一眼,跟着匆匆跃进了光柱。
现实世界里——
被誉为法兰尼亚遗迹的地方,是一个宛如月球表明的坑洼、荒芜之地。
自从两千多年前法兰尼亚消失之后,这里就变得寸草不生。
此时此刻,在这里绝地求生了数日的米歇尔等人,早已吃完了最后一点储备粮。
没有信号,没有食物,没有水源。所见之处寂静得仿若雪原,怎么走都走不出去,也找不到人烟,几乎快要将他们逼疯。
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早在过山车爆炸那里,米歇尔·巴顿就失去了一大半信服力,如今众人的领头反而隐隐变成了不久前自爆身份的薇奥拉公主,也就是那名金发少女。
“再坚持一下,皇室不会放着我们不管的。”薇奥拉依旧细声细语,努力让众人振作。
“皇室不会放弃他们唯一的公主,可是也得有能力找到我们在哪里啊……”众人有气无力,心里的丁点希望早已消失得差不多了。
薇奥拉抿了抿唇,忽然说:“或许那位蓝色眼睛的同学会找到我们呢。”
这一回,众人倒是给了反应,情绪稍微提起了一点,“他在时空流暴里救了我们,确实很有能力,说不定……”
然而不等他们的希望重燃,一旁的米歇尔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说不定已经死在时空流暴里了。”
所有人皱眉,“你什么意思?”
“我说的不对吗?”米歇尔冷笑,“要是他还活着,为什么我们至今都没遇见他和谢同尘?”
“……”那确实没办法反驳。
眼见着好不容易腾起的一点士气又要散去,薇奥拉再好的脾气也不免染上了严厉,瞪向米歇尔。
忽然,遗迹的上空出现了一个星空般的空洞,无数细弱的风从中涌出,并且有越变越大的趋势。
“那是什么!?”有人注意到了这一幕,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随后,在众人一道道聚集过去的视线里,三道身影从中掉了出来。
南辞三人早就有了准备,各自调整好角度,娴熟地平稳落地。
“喂,我、我没眼花吧??”
南辞刚落地,就听见了周围嘈杂又错愕的声音,循声望去,就看见一帮人像在看珍奇物种一样长大了嘴巴对着他们。
谢同尘同样也看见了,当下恍然大悟,“原来你们在这里啊!”
怪不得一开始他用觉符寻找,说众人在什么“既很近又很远的地方”——
法兰尼亚记忆城与现实遗迹,相当于两个相邻又隔着水膜的泡泡,可不就是很近又很远吗。
两方人马第一次相遇,彼此之间竟然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谢同尘看了看众人干裂的嘴唇和憔悴的脸,又看了看周围鸟不拉屎的环境,瞬间猜到了他们的遭遇,不由面露同情……等等不对啊。
他自己至今遇到的一切好像也没多好?惊险刺激程度好像还更高?
薇奥拉等人显然很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会从黑洞里突然出现,也许更想知道的,是他们清不清楚离开遗迹的方法。
“离开的方法我知道,但暂时没有时间。”南辞回答,谢同尘深以为然。
岂止没有时间啊,他们简直是在争分夺秒!那只怪物可还没死,现在“出口”已经打开,对方追过来完全只是时间问题!
马上就是南辞说的“真正的决战”了!
“什么叫没有时间?你们是不是故意的,就是想见死不救!?”米歇尔的精神状态十分“健康”,或许遇见的一个个绝望情境已经快要把他逼疯了。
薇奥拉早有不满,“米歇尔同学!他们救过我们一次!”要是想要见死不救,最开始直接放着不管就好了,哪还有他现在。
米歇尔的眼里带着歇斯底里的情绪,还想再说什么,但就在这时,南辞忽然开口:
“米歇尔·巴顿同学,还记得我们最开始的那个赌吗?”
“……什么?”
“虽然当时是你单方面定下的,但是现在我把同样的话还给你——”南辞深蓝的眼睛一片沉静,望着对方凝滞的神情。
“在这场‘狩猎’里,你能从我手里拿到几分?”
少年微微一笑,轻声说:“我猜,是零分。”
在南辞话音落下的瞬间,天空骤然卷起剧烈的风浪,一个跟之前相似、却要大上数千倍不止的黑洞,“轰——”地一声凭空出现在了所有人头顶的天空上。
接着,在他们无比惊骇的眼神中,一座古老、崩毁的城池缓缓露出狰狞的一角,自黑洞中向大地坠落而来。
这是真正的法兰尼亚旧城,所谓的记忆投影,从始至终不过是在它上面涂了一层斑斓的漆料。
如今那些记忆的漆料被侵蚀干净,这座城池露出了真正饱经两千多年沧桑的模样,就像断臂的维纳斯,因其不完美而更加震撼。
城市内传来了一阵蛇类的嘶鸣,于是南辞三人便知道,它也来了。
而一脸懵逼的其他人就不像他们这么淡定了,仅是那一声嘶鸣,就让还没走出巨城震撼的他们,感受到了灭顶的压迫感。
米歇尔更是一个脚软跪倒在了地上,哪还有刚才争论的模样,双瞳涣散得像被吸走了所有精气神,“这到底是什么啊……”
他一声声地痴笑起来,“这个世界、绝对是疯了吧……”
谢同尘望着对方的模样欲言又止,最终唏嘘地摇了摇头,然后望向南辞,“是不是要开打了?”
南辞面露稀奇,“你怎么好像不害怕了。”
谢同尘:“害,这不是跟着你走了一圈见多识广,而且这就是最后了吧,是死是活也就这一刀了!”
他说完又看向身后如影随形的厄无归,“你说是吧,好兄弟!”
厄无归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写明了“谁跟你是好兄弟”,谢同尘嘿嘿一笑,也不生气。
风呼啸过空阔的大地,这片沉寂了千年的遗迹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热闹一刻。
“来吧,我需要你们的帮助——”南辞忽然开口。
余下的众人看了看四周,他们依旧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在接二连三的冲击里恍惚得像群幽灵。
“我、我们吗?”见谢同尘和厄无归都没反应,他们迟疑地指向自己。
谢同尘:“啊……那倒不是。”关于法兰尼亚的事情太复杂了,这会儿根本没时间解释,“你们呆会儿准备逃跑就行了。”
他看着众人充满清澈的愚蠢的目光,不由想起来最初跟在南辞身后的自己,目露怜爱。
众人:“?”
然后,他们就看见无数纷飞的纸——或者说是画从少年手中的匣子里窜了出来,环绕少年飞舞于天地间。
接着,一匹赤红色的烈焰人马率先从染血的画作中窜出,与它一同出现的是一名脸颊被烧毁大半的、疯疯癫癫的少女。
巨大的人马几乎与那座缓缓坠落的城池,几乎同一时间落到地面。
它发出号角般的嘹亮的呼叫,像个冲锋陷阵的战士挡在少年身前。
疯疯癫癫的少女则张开双手绕着半人马奔跑,大喊着:“烧吧——烧吧——”
“烧吧哈哈哈哈哈哈——!”
烧吧,她的仇恨。
烧吧,法兰尼亚的复仇!
与其入土为安得悄无声息,不如毁灭得轰轰烈!
她手舞足蹈,奔赴一场狂宴。
于是,像被同样的情绪感染,所有的画都开始燃烧起来。没有人见过那样鲜红、那样璀璨的火——
比流淌的血更深邃,比天上的星更耀眼。
水银蛇畏惧火,唯有以这种方式,才能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断绝所有被中途侵蚀的可能。
但这同样意味着,他们只有这最后一次彻底终结一切的机会。
仿佛要燃尽藏着的所有力量,他们在此刻堵上一切,孤注一掷,只为绽放最强烈的火光。
纷纷扬扬的纸雨,自此变成了火雨。
它们落下来,落到众人的衣上发上,落到形如废墟的大地上。
其他人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唯有南辞三人缄默不语,看得认真。
每一幅燃烧的画,代表着一个文明绝无仅有的艺术品的粉碎,代表着其中一个燃烧的灵魂。
但希望让破灭变得伟大——
“这是法兰尼亚最后的投射!”一道道身影从画作中走出来,这是他们与少年一行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相见。
空旷的废墟大地上,眨眼就被无数人影填满,少年的周身出现了真正的千军万马。
“远道而来的客人,被全法兰尼亚选择之人——我们的‘黎明之星’。”
他们身着盔甲,朝南辞低头致意,献上最古老崇高的礼节。
历代法兰尼亚的最强神眷者被称为“黄昏之星”,因为黄昏之后是满月统治的夜晚。而现在,这持续两千年的永夜太长,于是他们开始渴求结束一切的“黎明”。
被无数双闪耀着强烈信念光辉的眼睛注视着,此刻,少年回应了他们的呼唤。
南辞举起弓和箭,直指向不远处缓缓碾压来的巨大银色身影,“诸位,终结一切的时候到了。”
以激射而出的金箭为第一声号角,一场两千年前未尽的战争在此延续。
一位位法兰尼亚战士冲杀了出去,向着那传说中才存在的怪物。
米歇尔和薇奥拉等人站在“人山人海”之后,他们的脑袋嗡嗡作响,早已不知今夕是何夕。
这还是他们所处于的时代吗,还是他们跨越了时光,误入了一段久远历史的长河,正在见证一段遗失的神话传说?
立于少年身侧的厄无归忽然感觉到胸口异样,他眸光闪动,从胸口掏出了一幅画——
[你的名字是……,你的代号是“旭鹰”。你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完成一桩陈年旧事,将一幅画送到它该去的地方。]
从这具身体醒来时,脑海中曾有过这样的记忆。
而现在,厄无归忽然明白了什么,目光落在那幅已经严重风化的画上,定格于那异常鲜艳的红色上。
同一时间,一旁的南辞也看见了这幅画,少年一边召回金箭,一边趁隙伸出白皙的指尖,轻轻点在了画面上。
记忆与满月的力量顺着他的指尖倾注而来,那幅画中沉睡的灵魂被唤醒,然后顷刻燃烧起来。
厄无归脑海中属于这具身体的零星记忆里,骤然多出了无比清晰的一句话——
“你的名字是旭·赫斯佩鲁斯!记住,你继承了你先祖的名字,你要将他的灵魂还于故土!”
厄无归的眼眸微微放大。
南辞看着那从画中投射出的人影,面露了然:“——留下来的人才是最痛苦的,那位当年在祭神日前夕离开法兰尼亚的英雄,大约永远无法释怀。”
只是因为无法忍受羞愧,就选择了逃离,他侥幸躲过了随法兰尼亚共同灭亡的命运,但他并不庆幸,余生都活在愧疚和痛苦里。
——为什么那一晚他不在法兰尼亚?他是法兰尼亚最强大的战士,却在故乡最需要他的时候没能出现!
高大伟岸的身躯手持一把剑,千年之后,勇士的双脚再度踏上了这片土地。
“多谢。”投射出来的男人对帮助了他、借给了他力量的厄无归与南辞说。
“你的‘仪式’尚未圆融,”千年前最强的女神神眷者,他炯炯的目光望向南辞,“法兰尼亚的黎明,从这一刻起我就是你的剑,做你想做的吧。”
“黄昏”要为“黎明”开辟道路。
南辞与他对视一眼,完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交接。
——今天,新的“记忆与满月”的最强神眷者就要诞生。
“黄昏之星”满意又畅快地大笑着,转身头也不回地冲进前赴后继的杀向怪物人潮里。
众人只能听见对方粗犷的宣告,好像早已将这句台词在心中默背了无数次,千年的夙愿终于达成:
“我是赫斯佩鲁斯,法兰尼亚的战士!!!”
在赫斯佩鲁斯拖住巨蛇的间隙,南辞略一沉吟,然后抬起手,仿佛托举什么,仿佛呼唤什么,轻轻启唇低吟:
“回应我们,降临于此……”
这是未能继续下去的祭神日上,人们念诵过的台词。
“赐予一切记忆永恒的荣光,永不褪色……此刻呼唤您的人——”
“是我。”
如同千年前那一夜的重现,不同的是,当年不在的人如今回来了,新的黎明也已到来。
于是,等到阿卡夏的人赶到这里的时候,看见就是千军万马奔腾的古战场,被牵制着不断受伤又飞速自愈的史诗级怪物,以及……
青天白日里,召唤来了满月,立于日月同辉下的少年。
一个人身上能够依附两种神眷吗?
他们不知道,但现在,一位神明级的力量确实应召而来,让所有人见识到突破常规的一幕。
盛大的光芒落下,圆融至极的月亮高悬于少年身后。他张开手,手心的金红箭矢由一生二,由二生三……直到连绵成覆满天地的千千万万。
那些光同时闪烁在他的眼睛里,少年深蓝的眼瞳深处亮起一圈金色的圆环,充斥着神性的辉光。
下一秒,无数箭矢化作群星,而群星顷刻间奔赴大地,冲着那道银色的巨影而去。
阿卡夏的人群发出呓语,“此刻我们所见的,是否为一位神明?”
落下的动静并不嘈杂,而是十分整齐划一的——万箭齐发,一瞬同时落地。
天地间仅回荡起唯一的一声。
也就是随着这一声,所有人眼前爆开璀璨的白光,连整片天地都变成了白蒙蒙一片,仿佛刹那间回归了天地初开的混沌。
混沌中,似乎传来一声不甘又凄厉的悲鸣——一个扭曲的、不死的怪物,在这一刻彻底陨落了。
它不再有力量,也不再有机会自愈,消灭得干干净净。
“……结束了吗?”这是所有人在这一刻,都忐忑闪过的一个念头。
等到好不容易恢复视觉,他们第一时间睁开惶惑的眼,就看见少年站在一方唯一完好的中心,周围的地表一样尽数下陷成深不见底的空洞。
相信任谁现在到达此处,只看着这方战场的残骸,就会毫不犹豫地相信,这里一定发生过一场惊天动地的史诗之战。
“我们,来晚了吗?”阿卡夏方面,有人颤巍巍地询问。
“我想,还不算太晚。”不知是谁轻声回答。
提问的人发现对方正望着前方,不由好奇,“你在看什么?”
就在他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的同时,也听见了对方的回答:“我在看——”
“一个文明的消亡……与黎明。”
在前方,这片遗迹的大地上,所有人目光汇聚的中央——有着深蓝眼眸的少年正站在那里。
他的周身漂浮着一片片燃尽的灰色纸屑,一位位正在变得透明的灵魂将他拱卫环绕。
那些灵魂面上带着释然与欣悦的笑,他们向南辞和谢同尘、厄无归的方向鞠躬致谢。
现在,他们褪去画家和战士的身份,又变成了出色的话剧家。
这片大地即是他们的舞台,南辞是他们唯一认可的主演,如今又成了他们最喜爱的观众。
“一场漂亮的谢幕!”他们说道,身躯渐渐透明,“感谢你们,发自内心的,无与伦比的感谢!”
“可惜一切来得太匆忙,似乎至今为止都没能让你们在法兰尼亚留下什么快乐的记忆,所以——”
“这就当做最后的礼物吧。”
集合所有人最后残余的力量,一座汇聚了所有艺术与美丽的城邦,以全息投影的方式浮现在了南辞面前。
其他站得稍远的人没能有南辞首席贵宾级座位的待遇,但观其一角,也能够体会到扑面而来的纯美的震撼。
这就是真正历史上的法兰尼亚,一切美的发源地——!
“致我们所有认识的、尚未认识的朋友,法兰尼亚欢迎你们……”天地间回荡起英灵们热情欢喜的道别之歌,“这里有最美的花海,最动人的圣歌湖,妖精穿梭在森海……”
在最后,他们渐渐停下歌声,对眼前的少年说:“由衷地感谢你们能来,如果我们能在您漫长的记忆中留下一点痕迹,那便是我们无上的荣幸。”
“愿满月的光辉永远照亮你的记忆,愿您想铭记的永远熠熠生辉。”
“再次谢谢您,我们的黎明之星,晚安。”
南辞目送着最后一人消失在面前,迎着地平线上升起的黎明,看见天空忽然落下了几幅画。
细看之下,竟然是南辞三人一路进入法兰尼亚至今的故事,当然,这次只是再正常不过的画了,不过仅看其艺术价值,也是无价。
也不知道是哪位灵魂,或者是很多很多灵魂一起完成的?难为他们在那么紧凑的大决战里,还能抽空做这些事情……不愧是艺术家的特立独行啊。
于是少年忍不住微笑起来,将这几张画对向天空,让第一道黎明的光穿过画纸,轻声说道——
“晚安,法兰尼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