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考室内，两位老教授看着众人走向过山车，依此找了位置坐好，等待乘坐前往考场。
其中的瘦削教授忍不住开口：“这见鬼的过山车能不能改改。”
“不知道还以为这是游乐园呢，当初建造空间跃迁装置的时候，谁采纳的这狗屎提案！”
“哎，这都多少年了，你怎么年年都要喊一遍。”另一个矮胖教授道，“我看这挺有童心的，考试前还能让学生们开心一下，多刺激啊。”
刺激？您老确定吗。
在两位老教授身后新入座的年轻考官们，望着屏幕上各条轨道上鬼哭狼嚎的考生们，欲言又止。
过山车上，米歇尔已经带着一帮人占领了最前面的几个位置。
晚了一些的南辞和谢同尘，则选择了倒数第二排的座位。
而倒数第一排的座位很快也迎来了它的乘客——
一位有着铂金色长发，戴着紫鸢尾头花，穿着过分华丽长裙的女生。
她的到来也算是解答了南辞一早就有的疑问，米歇尔7人，加上他和谢同尘也才9人。
如今算上这女生，这10人考场才真正人数到齐。
姗姗来迟的女生有些腼腆，她冲就近的二人笑了一下，便有些局促地低下头去。
谢同尘点头回应了一下，并没有上去攀谈的意思。
南辞有些诧异对方居然放过了一个“盟友”。
谢同尘便小声解释道：“她胸口的徽章，说明她是神代历史系，而不是遗迹攻略者系的。”
“他们的考核内容跟我们不一样，不需要与怪物战斗。他们负责跟队旁观，然后写下一份‘怪物行为观察报告’，依此打分。”
解答了南辞的困惑后，过山车发出启动的轰鸣，谢同尘忽然提及目的地。
“对了，你知道我们要去的地方新法兰尼亚吗？”
在昨天知道自己的考场后，南辞就接入星网查阅过关于这个地方的介绍。
南辞：“据说‘那是一座艺术之都，古往今来有很多有名的画家都出自那里。即使现在的帝国美术生艺考里，有一道填空题的答案也一定是它。’”
这段话是写在星网百科上，关于新法兰尼亚的第一段介绍，一字不差。
这里面有一定夸张的说法，但足以证明这座城市在艺术界的超然地位。不过——
“你特意提起它，想说的应该不是这个吧。”南辞如今能查阅到的，都是官方愿意公开的笼统资料。有用，但不多。
他之所以愿意同意谢同尘的合作，有很重要的一点，便是“情报”。
作为才进入这个世界没几天的人，他现在像一块亟待吸收各种讯息的海绵。
谢同尘金丝框眼镜下的眸子一闪，“你猜对了。”
“法兰尼亚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两千多年前，如今的新·法兰尼亚是旧·法兰尼亚的‘幸存者’后来建立的。”
“新城与旧城遗迹相距不到100公里。”
南辞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这座城曾经被毁灭过一次。”
谢同尘点头，声音微微压低，变得神秘起来，“这就是关于法兰尼亚这座城，最有意思的传说了。”
过山车的隆隆运转声中，第一段轨道还算平坦，谢同尘的声音被盖在机器声里，模糊不明。
“人们叫它——旧法兰尼亚的消失之谜。”
“据说在两千多年前的某个晚上，一夜之间，整个旧法兰尼亚城邦，连同当夜在城邦里的所有人都原地消失了，连尸骨都没留下。”
“事后有城外路过的旅人回忆，说自己曾远远看见那天城中的月亮——前半夜是满月，后半夜突然变成了漆黑，城内隐约有巨大的浪声拍打，像大海。”
“但诡异的是，当时的法兰尼亚处在内陆，周围也根本没有海洋。”
“没有人知道那一夜城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后来有很多人称其为‘月亮沉没之日’。”
在谢同尘娓娓道来的叙述中，过山车突然加速运行起来，超长的圆弧形轨道划过半空。
前方开始传来乘客抑制不住的尖叫，而米歇尔故作镇定的怒吼掺杂其中：“都给我闭嘴！吵死了！”
众人：“啊啊啊啊啊啊——”
这特意研制的过山车果然比一般过山车刺激，或许更多是因为那位制作者的恶趣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整列车上，只有三个人没有尖叫。南辞，谢同尘，还有最后面的金发女孩。
不过比起南辞两人，金发女孩显然是出于礼仪的强制克制，实际上她的脸色已经吓得发白了。
同时她的目光惊疑不定地落在南辞两人身上，不知道是因为被谢同尘的故事吓到了，还是震惊于二人巍然不动的淡定。
南辞轻按住自己在风中猎猎舞动的衣角，听见一旁的谢同尘感慨：“只有那天恰好不在城内的法兰尼亚人，幸运地存活了下来。”
南辞却说：“这说不定是一种更深的不幸。”
一夜之间失去了家园和亲人，有时候活下来的人才最痛苦。
“很有意思的传说。”南辞最后点评，“如果不是在这种时候讲就更好了。”
谢同尘不理解，“为什么？”
南辞：“我猜你接下来要说，那处旧城遗迹尚未被攻克，并且极其危险，冒险者前仆后继地去那里，想要找到那座失落的城，却无一例外失败甚至死亡。”
谢同尘：“……”那居然确实是我想说的词儿！？
“二十多年前帝国就把它列为一级高危遗迹，将那一带进行了全线管控，严禁外人进入。”谢同尘作了补充，还是疑惑，“你以前了解过？”
南辞：“我只是在游戏里见过很多这样的flag。”
在倒霉蛋玩家即将被送入某个高危地图前，总会有这样的工具人npc来描述那里有多危险，好营造气氛。
游戏？什么游戏？谢同尘有点跟不上少年的思维。
但望着少年的眼睛，谢同尘不知为何真的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不可能吧，学校的定向空间跃迁从未出过错。”
“滴——！”
“什么声音！？”谢同尘整个人一惊，显然少年突如其来的话语，让他不像嘴上说的那么镇定。
“哦，”南辞低头打开了手腕上戴着的、手表样式的终端，“是我在接收昨天天赋评定的结果报告。”
谢同尘：“……”他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地重新坐正。
昨天因为测试仪屏幕的数据线被烧毁了一段，除了确定为“3s级”外，详细结果未明。
不过南辞离开前，洛伦佐允诺一定会在他正式开考前，将结果发送给他。
谢同尘不动声色地舒了一口气，刚想放松下来，却见身旁的少年神情微变，蓦地抬起头，那双星空蓝的眼眸直直望过来。
“……有什么不对吗？”
谢同尘藏于胸前的一张符文忽然发烫，与此同时，他的第六感开始疯狂向他发出警告。
“我收回前言。”南辞将终端关闭、收起，“或许会更刺激一点。”
那份结果报告上赫然写着——
[南辞，天赋评定等级：sss]
[神眷名称：死神的新娘（？）]
[神眷效果：你是死神选定的新娘，“死亡”空前地宠爱你，每一次濒死的危机都是神的示爱。孩子，你为何还不拥抱祂？]
[阿卡夏大学特供翻译：
一、死神正在看着你。
二、您对那些那些已死的、扭曲的、极端危险的存在，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对越是强大的存在，这种吸引力也越强。]
第一条有些意义不明，南辞希望它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至于第二条……这怎么不算是一种受欢迎呢。
“真遗憾。”谢同尘看着少年向他摊了摊手，气定神闲的仿佛只是在开玩笑，“看来跟我组队，你算是上对贼船了。”
但谢同尘很快知道对方所言非虚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句话，在过山车即将驶入那扇石门的刹那，谢同尘听见了广场上拉响史无前例的警报——
“空间跃迁遭受不明力量干扰！”
“发生错误！警告，发生错误，即将驶入错误轨道！请立刻停止……停……”
后续的声音渐渐远去。
周围的一切早已模糊成扭曲的色块，根本没给众人反应的时间。
过山车与铁轨擦出激烈的火星，一头创进石门上虹色的光膜之中，顷刻冲入了门内。
此时，谢同尘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贼船？什么贼船！？放他回去，他愿意跟米歇尔1v7！！！
……
门后是一条五光十色的空间隧道，过山车依旧在失控地驰突。
周围时不时有一闪闪的流光飘过，那不是什么好看的特效，而是直接能把人搅成肉沫的空间乱流。
这条隧道是学校特意开凿出来的，里面的空间具有稳定性，前提是列车没有脱轨。说的就是他们现在，显然已经在死亡的路径上狂奔了。
南辞注意到车身已经燃烧了起来。
在所有人还在因为失重感头昏脑涨的时候，他干脆地解开了安全带。
南辞起身走向过山车最前端，对所有人字句清晰地道：“不想死就跟着我跳。”
“跳、跳什么？跳车吗！？开什么玩笑，这四周都是空间乱流，你知道那会有什么后果吗！？”米歇尔情绪失控地吼道。
谢同尘胸前放置的符文空前发烫，他的神眷能力在此刻发动，将第六感强化到了极致，指尖在随之痉挛。
听见南辞的话，他立刻将手伸向了安全带，仿佛冥冥之中想要这么做。
做出这个动作的瞬间，谢同尘就意识到：这是神眷天赋在告诉他，听对方的。
只是他的安全带卡扣似乎出了故障，谢同尘几次都没能解开，直到后座那名头戴鸢尾花的女生递过来一把匕首。
“我带着防身用的，阁下拿去吧。”她已经用匕首将自己的安全带割开了，压抑着恐慌的声音微微发抖。
谢同尘没客气，靠着匕首总算解放了自由，然后又把它扔给前面的其他人，意思不言而喻。
随后他没管其他人的反应，火速赶到南辞身边。
此时的南辞正盯着车头的表盘——
尽管这是辆无人驾驶的交通工具，但它依旧配备了最基础的跃迁数据显示屏。
只是上面密密麻麻、时时变动的数据，除非专业人士，否则一般人根本看不懂。
谢同尘看了两眼蚂蚁似爬过的数据流，一脸抓瞎，眼里却涌现出希望，“你看得懂？”
南辞毫不犹豫：“不。”
谢同尘：“……”
白期待了。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第六感是不是出错了，“空间乱流非同小可，胡乱跳下去我们只会死，最剧烈的时空流暴可以顷刻搅烂一艘军舰级飞船！”
“我知道，”南辞只说，“我见过。”
谢同尘：……什么？
南辞没有将目光浪费给任何人，从始至终凝视着眼前表盘上飞快跳动的一排排数字。
直到某个瞬间，上面的数字跳到了他记忆中最熟悉的一串数据频段。
“就是现在。”他蓦地回头看向众人，言简意赅。
“——跳！”
话音落下，南辞一手用力在车边延一撑。
他毫不迟疑地侧身，腾起双腿，下一秒便翻出了车外，以身示范向着下方五光十色的乱流之中落去。
谢同尘咬了咬牙，回头扫过同样在犹豫惊恐的众人。
他注意到先前借给他匕首的金发女生，朝她飞快点头致意了一下，然后选择追随着南辞的身影一起跳了下去。
再他之后，剩下的几人下意识看向了米歇尔。
“疯了，这两人都疯了！”
沉浸在随时可能死亡的恐惧里，米歇尔整个人都有些崩溃。
“就让他们被时空流暴搅死吧，学校一定会派人来救我们！我是绝对不会跳的，你们不会真的相信跟着他们能够活下去吧！？”
谁知，他话才说完，车尾一道金色向下坠落，正是戴鸢尾花的金发女生跳出去的身影。
米歇尔：“……”
余下众人看着米歇尔六神无主的样子，深知对方这会儿是彻底靠不住了。
若说南辞的举动让他们震惊，之后毫不犹豫追随上去的谢同尘让他们困惑动摇，那刚才的女生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妈的，老子赌了！”一人大吼着，一踩座椅，大步跃了出去。
他之后，接二连三的人做出了同样的选择，“你们等等我！”
死死抓着栏杆的米歇尔瞪大了眼睛，“你们也都疯——啊！我的屁股……！”
混乱中，不知何人飞来一脚，竟然将米歇尔直接踹了出去。
“磨磨唧唧的还不快跳！”
米歇尔：？？？
跃下去的众人被飞来的空间乱流割出大大小小的伤口，心中惴惴，米歇尔“我要死了——”的惊叫回荡在他们耳旁。
这下轮到他们喊：“给我闭嘴！”
直到一声巨大的炸响，将所有声音盖了过去。
“砰——！！！”
只见几朵金红的烟花炸开。
那辆曾载着他们的车化作了漫天粉尘，只余下一片滚烫灼目的火星子，雨一样落下。
“兹——”几点火星子飘到下落的众人身上，将衣服烧出了一个个小洞。
这时，反应过来的众人才倒抽了一口气，一股迟来的后怕震得他们涌起大片鸡皮疙瘩，头皮发麻——
要是他们刚刚没有跳下来，那辆车就是他们的下场。
幸好……幸好听了那个少年的话！
再说比他们更早跳下来的南辞这边——
南辞控制着身体穿梭于空间乱流之间。
只觉得短短两天，他似乎已经进行了两次高空蹦极般的体验，上一次更是当着一位神明的面。
嗯，极限蹦极技能get，熟练度已经快点满了呢。
“南辞————”突然听见有人叫他。
南辞抬了抬眼，看见更高处的半空中，谢同尘努力向他扑腾过来的身影。
那标志性的金丝框眼镜折着光，两侧的链条啪啪甩着脸。
谢同尘这会儿故作客套的“同学”两个字也不叫了，听着反倒顺耳了点。
南辞调整双臂展开的角度，将自己的速度放缓了一点。
谢同尘趁机拉近了距离，但在大约相隔三米的时候，谢同尘突然面色一变，下一瞬喷出一口血来。
差点被溅到的南辞：“……”
干嘛？碰瓷呢？？？
谢同尘要是知道南辞在想什么，大约又要喷出一口老血，幸好他现在没精力察觉到这件事。
——谢同尘分明是被自己的神眷能力反噬受伤的。
此刻他胸前一张绘着“目”字的符文空前发烫，让他感觉自己那一块的皮肤都要被灼透了。
谢同尘是获得“符文与记号之神”赐福的神眷者。
他的神眷能力体现在：能够以“理解并严格绘制神代符文”为前提，使用出这些古老文字所蕴藏的部分力量。
为了应对这次考试，他提前准备好的符文里有这样两张——
【觉】：你的第六感将得到一定提升，尤其是对危险的感知。
【目】：你可以短暂拥有较高“灵视”，看见一些常人不可见的画面。
而现在，这两张符文竟然同时发动了，本来还可以用很多次的“目”，更是瞬间被燃成了灰烬。
在他事先的设置里，当“觉”的警报被触发到最高级的时候，“目”会自行被动生效，使他察觉到警报的来源。
那些快要烧透胸膛的金色符纸粉屑，似乎在诉说不甘，又好像是燃尽前向他尖叫出的最后示警——
【危险危险危险！！！快逃快逃快逃！！！！！！】
谢同尘的直觉在无声战栗，他眼帘颤动得飞快，骤然紧缩的瞳孔死死看着南辞的方向。
最终，他看见了那道巨大而模糊的身影——
或者说是一道仿佛能够支撑起整个天地的漆黑剪影。
从轮廓看，“祂”拥有人形，身披宽大的衣袍，手持一柄比身体还要长的巨大镰刀。
在这片五光十色的混乱空间里，祂的出现如同骤然降临的夜幕，某个高维降下的投影。
谢同尘嘴唇嗫嚅了一下，拼命用眼神暗示南辞身后的危机。
那是什么东西！？啊啊啊啊——快，看，你，背，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