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这一连串的话，完全没给王支山留一点余地。
王支山也只能无奈的看了高勇军和叶士钊一眼，显然，他也的确是尽力了。
毕竟局里已经主动提出减免任务了，足以证明诚意实足， 但被拒绝实属是没想到的事情。
不过，李莫连这番考量也不无道理。
对一个一生要强的老人来说，减免任务，而被人背后议论，的确是难以接受的事情。
看样子，李莫连提出要十台日立进口挖掘机只不过是意气之言，他自然知道煤炭局不可能批给他十台日立挖掘机，才故意提出这样不合理的条件来堵煤炭局方面的嘴的。
“李老，支护体系改造对我们大云煤矿是利的，这次的喷射式混凝土支护一旦试点成功，会大大减少我们在支护体系的投入，而且稳固性提升极大，至少能让矿洞坍塌风险降低一半以上！”
“这也是造福咱们职工的大好事啊！”
“您虽然会耽误几天生产，但这也是为了职工着想，安全第一，怎么都值得咱们尝试一下啊。”
高勇军不死心的还想跟李莫连争取一样。
李莫连却只是摇头：
“安全生产是煤矿工作的重中之重，这我自然是知道的。的确不是我不支持你们的工作。”
“国家要发展，你们这些搞技术的要革新，要试验，要搞试点工作，这些我都懂，平时你们要搞什么试点试验的，我也绝对支持。”
“但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耽误生产就是不行啊。”
“你知道，现在全国上下一盘棋，每个单位多少产量，多少任务那都是计划过的。”
“一旦我的生产任务完不成，影响的可是整个计划产业链，为了搞试点，影响国家的计划规划，这么大的责任，我担不起啊。”
李莫连口中的计划产业链指的是那个时代的计划经济，1978年，那时候还属于全国一盘棋，所有的产业都按照计划生产、消费的时代。
不仅老百姓的依食住行都要依靠粮票、布票等计划消费，各企业也需要按照计委发布的计划任务进行生产。
像李莫连这样的老一辈国有企业家，有着极高的觉悟性，所以，那时候，上至领导，下到普通工人，都以完成计划任务视为最高荣誉和使命。
李莫连年年都是江城区的生产标兵，这话在后世听来或许有几分难以理解，却是那个年代实实在在的朴素情怀。
李莫连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高勇军不由叹了口气，退了下来。
的确，如果要让大云煤矿以牺牲完成生产任务来配合支护体系改造，他自己也觉得这样的要求似乎有些过份了。
“你们要是不着急，等我们赶上生产进度，有了富余时间，再配合你们做支护试点，我肯定没问题。”
“当然，你们要是能给我弄来十台进口挖掘机，别说十台，就是能给我弄来七台八台的，你们这个改造任务我也一定接了。”
“就算没有进口机械，如果你们能改良我们现有的机械设备，把故障率下降那么一两成，我也能给你们凑出搞支护改造的时间。”
李莫连再次喝了口水，又补充了一句。
高勇军和王支山都只剩下了苦笑的份。
进口挖掘机不可能，毕竟这年头外汇太宝贵，可改进国产设备自然就更不可能了。
这个年代国产设备故障率居高不下，那是整个工业体系的问题，绝对不是某个人，一两个灵机一动的好办法能够解决的。
简单来说，比一张的桌子四条腿，要求是80几公分，有人做的是81公分，有人做的是89公分，这种标准下的桌子，四条腿长不一样，自然摆不稳，时间长了，打翻是必然的。
何况现在不光是腿长不一样，可能地面还不平整，桌面还高低崎岖，这样的桌子和环境，想桌子好用，自然不是修整好某一条腿就能解决的。
李莫连喝着大瓷缸里的水，显然是打算拿这两句话堵住几人的嘴，好让几人彻底不再提支护改造的事情。
一直没说话的叶士钊此时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才开口道：
“我看李老完不成生产任务不是机械问题吧？”
“毕竟，进口机械缺乏，国产机械毛病多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而且大家都是这么个情况，怎么就没听说别人家没有因为这种原因完不成任务的呢？”
“小叶！”
叶士钊刚开口，他身边的高勇军就狠狠扯了他衣袖两把，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但显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叶士钊一口气说完两段话，都没带喘气的。
王支山倒是诧异的看了叶士钊一眼，却并没有做声，反而转过头饶有兴致的看着李莫连一张瘦削的脸上蕴满了怒气。
“别人？别人没有因为这种原因完不成任务？”
“你的意思，完不成任务，倒是我的个人原因了？”
李莫连僵着脸，砰的一声把手里的大瓷缸放回办公桌上，冷冷的说道。
“是不是个人原因我不知道。”
“但我来之前核算过你们的产能和任务量了，按照你们现有设备情况，完成年产300万吨肯定没有问题。但你们今年任务不过一百七十万吨，如果百分五十的产能都不能完成，只能说，你们的机械使用和人员配置是肯定有问题的。”
叶士钊像是完全看不到李莫连压抑的怒气，以及一旁急得抓耳挠腮的高勇军一般，从兜里掏出一本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写了无数计算公式，显然，这应该就是他嘴里所说的，计算的大云煤矿的产能了。
“很不错啊！”
“至少这手字写得不错！”
李莫连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句话。
接过叶士钊的笔记本快速扫了一遍，李莫连冷哼连连，用鼻子喷了好一会冷气，李莫连才抬起头来，冷冷的看向叶士钊：
“还没请问这个小兄弟高姓大名啊？”
“一台挖掘机年产量可为200万立方米？这么高的挖掘机技术？不知道是哪所学校毕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