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耶夫早早地醒来,打开门对着清晨的空气呼吸了一口气。洗漱后走到加工兽皮的地方,刚准备把东西整理好去小夏村的小市场里去卖,突然想到什么。
“瞧我这记性。”
轻轻地走到隔间,耶夫犹豫了下,看看外面明亮的晨曦,还是稍微打开了一丝缝隙。
耶夫表情停滞了一下,然后把门全部打开,走了进去。
房间已经空无一人,光线照进来,被褥叠得整整齐齐,耶夫摸了摸平整地连一丝褶皱都没有的床垫,似乎还能闻到少女身上令人心安的清香。
叹了口气,耶夫走到中间唯一一张小桌上,上面放了几个银币。耶夫把这些印有帝国皇帝头像的金属握在手里,他感受着又真正安静下来的屋子,自语道:“不是说不用付钱啊。”
耶夫带着一丝莫名的伤感,继续开始了他日复一日的猎人生涯。
也许从未有人知道过,吟游诗人,还是宫廷史官。在没有恶魔和荣耀的情况下,贤者曾在他那破旧的屋子下留过宿。
……
池月熏迎着清爽的阳光,伸了个懒腰。昨晚的事情在她的记忆中或许只是连一个插曲都说不上的故事,目前她已经靠近了帝国边境,人烟已经没有了,再往前走,应该就会看到一些零散的边防驻军。
看看四周没有行人,池月熏便放开了实力,猛地一跃,跨出数米的距离,虽然不能用飞的,但是以中强度的速度赶路,也能大幅度减少时间。
“本来更北部应该会有暴风城,这么年了也不知道在不在,一些小型军营绕一下就行,应该不会被发现。”池月熏估摸着,速度飞快,很快,她就远远看到一些穿着帝国制式盔甲的士兵,避开巡逻,运气好没撞上军营,她渡过一条小河,算是过了帝国的边疆。
景色开始真正荒芜起来,池月熏走在戈壁大漠中,偶尔才能看到一点绿色。她面色平静,保持着恒定的速度往最终之战遗址前去。
从天空的背景往下看,池月熏那小如黑点的身影,在寂寥空旷的巨大空间中孤独地移动。没有了任何的人言喧闹,琼楼玉宇,池月熏并不陌生这种感觉,她让自己进入了冰冷的状态。
与此同时,帝都圣山之上,光明教廷的最高处。
这里阳光常年笼罩,一切都沐浴在宁静祥和中,一向空荡的会议室中,却在此刻坐满了人。
人类君王,精灵王,矮人王,兽王,光明教皇……可以说整个伊坎诘大陆目前已知区域内的最高政治力量都集中在了这个房间内。
与会的每一个人的一举一动都会引发外界的连锁反应,是真正的跺一跺脚会改变某些大局的人物。
老教皇微微躬了躬身,“感谢各位远道而来。”
没人搭话,一旁的亚历山大七世真的很替老教皇尴尬,他该说点什么么?
矮人王诺顿扛着他那把暴风之锤,小眼睛似乎感到很有趣地打量着其他四个人,“如果我没记错,联盟首领齐聚似乎
只有两百年前才发生过。”
前文有个同名旅馆,老板就是以矮人王为噱头,不过显然没什么卵用。
“矮人就是喜欢说废话。”话匣打开,但似乎并不美好。精灵王雪莉面色高傲地坐在一旁,绝美的面孔上却保持着不讲道理的高贵。
诺顿胡子一翘,刚想发怒,兽王达尔却不管不顾地猛拍了下桌子,质量上乘的红木圆桌似乎不堪地颤抖了一下。达尔额头上的“王”字让他不怒自威,“这么多年不见,一见面就吵架么,不要忘了我们是为了什么而坐在这里。”(求同存异,我看好你)
达尔最后半句话,一字一顿,让雪莉和诺顿虽然不情愿,但好歹安静下来。
亚历山大七世看着这一众似乎明显很不好惹的各种族君王,觉得非常麻烦,他十六岁继承帝位,光明教皇亲自为他主持了礼仪,他上任后也算对得起以前的父辈,基本保持了人类帝国广大疆域的局面,甚至还有所发展,但到得近五十岁,锐气渐失,他目前只想好好享受幸福的帝王生活……
“那就让教皇大人说明下目前情况吧。”亚历山大七世一脸被强迫拉过来赶工的表情,看着气氛似乎进入正题的赶脚,就对着教皇说道。
老教皇很老了,但他还记得小时候远远站在人群中看那圣上之上令人顶礼膜拜的美丽圣光。他眼神残留着激动,轻咳一声,开口说道:“‘圣光’时隔两百年再次出现,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了。至于是不是贤者再次显灵……”说到这里,老教皇和雪莉的表情明显变化了下。
“一名帝都皇家学院的教授以及众多目击者,都亲眼看到圣光里是名女性,那位教授,他也如实告诉了他的学生在来校途中遇到的神秘佣兵。”老教皇拿出一沓资料,分给众人,上面印有的,赫然是池月熏在佣兵工会弄着玩的注册资料。
“上面明显一大半以上是假的,但是中途遇到了金刚猿兽,用疑似金色魔法轻松击退……”诺顿飞速翻阅着,“确实很有可能在帝都突然冒出来的是同一个人。”
“如果真是贤者,请你注意你的言辞!”雪莉严肃道。
“这不还没确定嘛。”矮人一脸不弱势地看着高出他一个头的雪莉。说完又继续看下去,“声音甜美……哟,还真是详细啊这个都有,好像史书上写的也是‘能让飞鸟停驻”的这种描述……”
“嗡——”
雪莉忍无可忍,数道绿色的风刃凭空生成,在一秒之内已经来到了诺顿的面门。
诺顿脸都没变,也没捡地上的风暴之锤,浑身直接亮起暗红色的斗气,一拳就把能让一个五阶武者失去战斗力的风刃打散。
“肃静!”老教皇一拄魔杖,一道白色的光芒扩散开来,所有人都感到了一丝被抑制的不舒服。
一直坐在一边的达尔嘀咕一句,“光明教廷的魔法总是没有圣光描述的那么温和……”
一旁已经进入看戏模式的亚历山大七世觉得这次秘密
的“联盟会议”,看来是不会顺利了。
——“浩浩乎,平沙无垠,夐不见人。河水萦带,群山纠纷。黯兮惨悴,风悲日曛。蓬断草枯,凛若霜晨。鸟飞不下,兽铤亡群。亭长告余曰:“此古战场也,常覆三军。往往鬼哭,天阴则闻。”
池月熏赶了一天的路,随着周围景色变换,她渐渐地也找回来了一些熟悉记忆中的感觉。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周围一丝若有若无的邪恶气息在冒出来。
“阴魂不散啊。”池月熏并不严肃地笑了一下,魔王这个东西很奇怪,也不知道是怎么产生的,也可能是这片大陆自己孕育出来的东西,当初池月熏也是费了好大的劲才赢了对方,并且让池月熏非常无语的是,魔王是杀不死的。
过了一会,行进中的池月熏竟是在视线那头看到了一片小屋,孤零零的房子在天地中显得突兀,静静地伫立在一片山壁下。
“这不会是当初说好的‘联盟观测据点’吧……”池月熏虚着眼,看着那片样子十分凄惨的屋子,有些无语,同时还为当初胜利之后联盟五大代表的激情荣耀感到了一丝丝淡淡的忧伤。
“虽说我这么厉害,下的封印那是坚不可摧,但是要不要这么敷衍啊。”池月熏嘀咕着,靠近了那片木屋,“那些已经死去的人知道了,估计也要生气的。”
“连人都没……”池月熏进去看了下,家具还在,但并没有长期住人的样子。
池月熏有所不知,一开始的确联盟组成的人员非常尽职尽守,每个月都会实地考察一番,确定封印的稳定性,但很快,随着经济发展,人们普遍摆脱艰苦生活,再加上几十年来封印稳如当初。因此来这里观测的联盟官方人员,从一个月一次变成一年一次,至于现在,已经是几年才会来象征性地看一下了。
池月熏毕竟赶了很长时间的路,就在木屋里休息了一晚上,用了微型的水系和风系魔法简单打扫了下屋子。然后就在一张床上躺了下来。
一夜无话,第二天池月熏醒来,洗漱完后继续往前走着。
途中碰到了三重魔法禁制,这应该是当初几位圣魔导师的杰作。池月熏不露声色地穿过,虽然印象模糊,但大体的薄弱和关键之处还记着,池月熏没费多大劲,行进了十里左右后,她眼前景物一换,算是终于到达了最终之战遗址。
一块巨大的黑色石碑竖立在池月熏面前,池月熏仰头看着,依稀能看清楚当初那个吟游诗人的笔迹。
“文采真的很一般啊……”
上面基本上是一些歌功颂德的话,但也具有很强的纪实性,池月熏默默欣赏了一会,这种感觉无论多少次果然还是很舒爽啊,她咂咂嘴,越过了石碑。
黑风袭来,一股难言的压抑之感缠绕在心头,池月熏皱了皱眉,浑身散发出一层金色的光圈,不适感顿时消失。
“时间积累,死气凝聚的缘故吗,当初可不是这样的……”池月熏往中心封印处走
去。一路上视线莫名得昏暗,地上已经连枯骨都被风化殆尽,只有一些零星巨大的化石与砂石融为一体,才能让池月熏回忆起从前那冲锋的各族士兵与咆哮的魔物。
穿过一个峡谷,或者说更像是穿过一头百米巨兽的腹部,池月熏眼睛一凝,看到前方复杂交错,密集得令人头晕眼花的魔法纹路。
池月熏走到巨大封印阵的边缘,蹲下来把手放在地上,感受片刻,沉吟道:“嗯……基本没什么问题,一些地方确实有些被风化磨损了,不过当初有预计到的部分还是没错,中心部分倒是都完好。”
这个封印,毕竟是需要用魔法阵的形式施展开来,当初除了表面一层,地下还有三层的加固,耗费了巨量的物资,到得如今两百年过去,各族天才的智慧没有湮没,封印依旧恪守着它的职责。
“但如果遇到什么大的打击,或者再过个千把年,封印也会不牢固了……”池月熏想着,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监狱,就像盾被制造出来的时候就是为了被矛打破。
但是那肯定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她不可能一直呆在伊坎诘大陆,每个世界也有自己的选择和道路。
不去想这些,池月熏继续往前走着,她身上不断散发的金色的光芒与地下的魔法纹路不知不觉间交融在一起,池月熏走到哪,哪边就像活过来一样,生命祥和的气息短暂驱散了这一片令人作呕的邪恶压抑,一些符文破损的地方也自动修复着。
待走到某个中心点,池月熏停了下来,这一路上走来,她算是确认完毕。
运起目力,眼里划过光芒,预料之中的,池月熏看到了地底深处一个一跳一跳像是心脏搏动的黑暗光点。
呼出口气,魔王还老老实实地待在里面。池月熏想到什么,倒是感觉有些怀念。她跺跺脚,似乎在吵醒什么沉睡的人,弯下腰,然后往地上显得很地喊道:“喂——撒旦,最近过得怎么样啊?”
声音很快消散在这片广阔的空间,但很久之后,仍旧有一些微弱的余波传到了地底深处。
刻苦铭心的记忆窜上来,那颗黑色的光点突然不正常得颤抖了一下,然后毫无征兆的——猛地膨胀开来,黑色的触手与雾气以令人胆寒的威势往上延伸,似乎想要冲出去。一路飞快的蚕食中,竟让人觉得下方的心脏健壮如初。
突然,地上一片绚丽的金色光芒闪烁,魔法符文全数亮了起来,黑色的雾气像是碰到了什么天敌,碰到滚烫热水似的缩了回去。
“哼哼,小样。”池月熏像是自语,又似乎是在某个人说话,“看来你积攒力量积累得很艰辛啊,咋的,老朋友见了,怎么不说说话。”
一阵无声的沉默,周围只有呜呜的风声。
池月熏撇撇嘴,刚想转身走人。
一道沉闷嘶哑的声音,像是穿过了九层炼狱,带着一丝摄人心魂的重音,虚弱地冒了出来。
“又是你。”
池月熏眼里划过一丝惊喜
,连忙转过身来,“哎呀怎么说话也不打个招呼啊。”
“没有你,其他人都是辣鸡。”似乎是被封印的金色能量给伤到了,魔王没有理池月熏无意义的寒暄,恨恨地道了句。
池月熏听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你这么夸人家,人家会害羞的啦。”
地底那头顿了下,像是在思考什么,开始和池月熏正常对话,“你现在……似乎和之前不同。”
“这都被你发现了。”池月熏没有一丝诚意地大叫一声,然后微微低沉了语调,“不过你说的之前的样子,你很想看吗?”
“对于老朋友的要求,我也不是不可以——答——应——啦——”
池月熏说到最后几个字,已经是一字一顿,没心没肺的表情完全消失,气势疯狂攀升。
“哗——”
圣光宛如朝阳初生,刹那间绽放开来,金光遍地,蓬勃的能量仅仅是掠过,就击穿了无数山石崖壁。黑气逃散,但在一瞬间就被净化,巨大的魔法阵熠熠生辉,整个天地,陡然颠倒一般,阴风阵阵眨眼变为了温暖祥和的天堂。
池月熏头发已经变成了金色,无风飘舞,笼罩在圣光中,她的面孔庄严而神圣。玉手轻拂,一片金色的火星洒下,“这样子,你才熟悉吗。”
那颗黑暗的光点已经完全缩了进去,那厚重的声音,却反而带着一丝不屑。
“没错……就是这副虚伪的样子。贤者?呵呵呵……真可笑。”
池月熏微微一笑,那副姿态被艺术大师看到,一定会心神倾倒。面对魔王撒旦的讽刺,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金色的眸子深邃着,看向那片中心的魔法阵。
“真的有神吗?”
一句突兀的话,让池月熏愣住了。
这个不死不灭的魔王,是怀疑人生了吗?
池月熏沉默良久,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
“贤者竟然面对这种问题犹豫?”魔王发现什么似的嗤笑一声,“哈哈哈,果然教廷那套,都是假的。”
“呀喝!”池月熏觉得自己被撒旦算计到了,“我特喵地把你当朋友,你竟然套路我?”
魔王只是发出一阵低沉的嗤笑,像是缓解了什么缠了许多年的沉重病疾。
“戚。”池月熏不爽地跺了跺脚。
“走了走了。”厌烦地摆摆手,圣光缓缓消失,除了消失的黑气,四周一切都变回了原样,“我就来看看你,两百年过去了,看你还这么low,我就放心了。”
“掰掰。”
转过身,也不等脚下那个心机boy再说点什么,池月熏已经破开空气,飞行而去了。
“再见。”
一句池月熏听不到的回答。
……
最终之战遗址。
在池月熏离开的半日后,几道长虹从天边飞过来。
全都是御空飞行,四名九阶强者以绝强的姿态直接飞行到这块荒凉之地。
人影显立,四道身材各异的人便是在之前刚开完联盟会议不久的诺顿,达尔,雪梨,以及一位沉着脸不说话,披了件宫廷贵服的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