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春风吹,昨日我市供销社迎来一位特殊的客人,一次性购买十台缝纫机,地委改革委员会委员,供销社总经理陈振华同志亲临现场完成交接仪式,并在仪式上指出,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希望赵红兵同志吃水不忘挖井人,先富带动后富,最终实现共同富裕的伟大目标!”
“陈振华同志还指出……”
新闻稿念完了,可给陈雨燕却生出了一身冷汗,那种震撼已经变成了恐惧,他甚至不知道怎么出的演播室。
半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陈雨燕通过专业素养顺利完成第一次演播。
刘站长一边称赞着,一边带她来到了工作区,才一进去,屋里便响起了一阵激烈的掌声。
“陈雨燕同志,欢迎你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
“雨燕,你的声音太好听了,而且全程没有出一点错,真不愧是大学生。”
“是啊,回头有时间也教教我们一些专业知识。”
“谢谢大家认可,我也很高兴能和大家一起工作,以后咱们相互帮助,一同进步。”陈雨燕道。
“好了,以后有的是时间,小陈才下播,让人家休息休息!”刘站长安抚下了众人,而后将其领到了一张办公桌前,“小陈,以后你就在这办公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向我开口。”
“谢谢刘站长。”
等刘站长走了,大家都很听话没有打扰陈雨燕,而是自顾自的议论起刚才的新闻。
“你们说,今天新闻里那个赵红兵啥身份啊,一口气买十台缝纫机,还把陈振华给惊动了,了不得啊!”
“不管啥身份,能把小半个万元户砸进去买十台缝纫机,都足以说
明这人的魄力,看准了开放的东风,将来前途肯定不可限量。”
“我看长得还挺周正呢,是个大帅哥,就是不知道娶没娶老婆,我以后要是能找个这样的男人,我就立刻辞职,回家当阔太太去。”
众人的议论令陈雨燕脸色相当难看。
侯丽娜见状,立刻大声说道:“你们懂什么,那赵红兵不过是个农民而已,无非是傍上了那个珠港来的富婆,指不定是被人当枪使呢!”
“丽娜……”陈雨燕大急,想要阻止对方,可这个时候,大家的目光已经看了过来。
之前要当阔太太的女职员不满道:“你怎么知道?”
“我……”侯丽娜心头一紧,“我们昨天去供销社买自行车,就在现场!”
这话一出,众人全都恍然大悟。
毕竟,侯丽娜说的煞有其事,由不得他们不信。
他们又都是这个时代消息最灵通的一群人,很清楚开放初期,营商环境存在很多问题,指不定哪里不对就触犯了法律,到时候肯定是要有人负责的,珠港富婆找个赵红兵这样的农民站在前面,出了事,背锅的自然也是他。
搞清楚了是怎么回事,大家便也不再议论。
侯丽娜坐回表姐身边,小声道:“表姐,别想了,赵红兵自己找死,随他去好了。”
“这件事你别管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毁了自己。”陈雨燕沉声道。
她感觉,有机会,一定要去找那个珠港女人说个明白。
“你啊你,就是太善良了。”
……
赵红兵家,一群人围在炕头前,看着一言不发的赵红兵,急的团团转。
“七哥,红兵哥没事儿吧?咋跟傻了一样。”
“是不是白医生的医术不行,要不咱给他拉县里请个大夫看看?”
“对啊,别再把病给耽搁了。”
这时,七嫂将刚炖好的鸡汤端了进来,狠狠的扫了一眼屋里几个小子,“你知道个屁,人家白医生不行,你们行?”
说话间,她将鸡汤端到了赵红兵面前,抿着嘴笑道:“红兵,赶紧喝了汤,把身体养起来才重要。”
赵红兵心里发苦,但他也想明白了,事情已经出了,光想是没办法解决的,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谢谢七嫂。”他尴尬的笑了笑,接过鸡汤喝进了肚子。
“别谢我,要谢去谢人家白医生,昨儿你那样,差点没把俺们吓死。”七嫂说着话,接过空碗,一伸手,一挑眉,赵老七立刻把碗接了过去。
见他终于开口,大家悬着的心也都放回了肚子。
在他们看来,赵红兵感谢白医生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根本没往其他方面想。
“红兵哥,你买那么多缝纫机干嘛?”
“村里现在都议论开了,说以后大家做个针线活什么的,都来你家呢。”
只有赵老七最关心赵红兵的伤,问道:“红兵,你这伤到底咋回事,听白医生那意思,是因为救她?”
“没事儿,都过去了。”那件事不怎么光彩,赵红兵自然不好意思说,立刻岔开话题道:“对了,我那些缝纫机呢?”
“在村部大粮仓里放着呢,强子在那守着,肯定让人偷不走。”大喜说道。
“嗯,那我就放心了,既然你们问,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买缝纫机就是为了挣更多的缝纫机。”
“咋挣?”几个人全都竖起了眼眉。
赵
红兵正要说出自己的计划,这时几个村里的女人已经进了院子。
“红兵醒了没?我给他拿了点鸡蛋过来补补……”
“你说这大年也真是的,看给孩子害的……”
说话间,她们在三婶的带领下掀帘子走进屋里。
大家手里都拎着东西,有人拿着几个鸡蛋,也有人拿了一小布兜小米,反正都没空手,一进屋就撂到了柜子上面。
陈雨燕走了,家里也没个女人,七嫂忙起身客套的说道:“已经退烧了,大家过来看看放心就行了,日子都不好过,一会儿把东西带回去啊!”
“他七嫂啊,你就别见外了,红兵这小子仁义,大家都看在眼里,也都挺担心他的。”
几个女人笑着应承着,七嘴八舌的在那说话,不一会儿就扯到了赵红兵的缝纫机上。
“红兵啊,你买那么多台缝纫机,可是不简单啊,回头俺们做个针线活啥的,可得借给俺们用用。”
“没问题……”赵红兵哭笑不得,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还好他本来也没打算指着这些缝纫机发大财。
北方纺织业很薄弱,全海东也不过只有三家纺织品厂,还是那种百十来人的小厂。
早在一年前赵红兵就开始做准备,提前说服了饶安县纺织厂车间主任为他存留边角料。
因为地处北方,冬天比较长,所以他们这里主要生产绒布床单,被罩,以及一些成品保暖衣服,每天产生的边角料有一百二三十斤左右。
赵红兵发现之前,这些没用的边角料全部送进澡堂子烧锅炉用,售价两分钱一斤,即便如此,人家澡堂子还是看在同为国营单位的份上才帮忙消化。
毕竟五分钱一斤的煤远比两分钱一斤的纺织品下脚料性价比更高,但是用来做托把,却是最上好的原料。
赵红兵当时走了王保华的关系,并且给出三分价格,保证以后会按照这个价格持续收购,人家这才答应帮他攒了整整一年。
当然,他很清楚,什么保证都是狗屁,人家看重的是他那层关系。
一天一百多斤,哪怕全攒着,一年才能攒下多少?
赵红兵也清楚干不长,但还是一口气买了十台缝纫机,其实就是在跟时间赛跑。
因为他不认为自己比其他人聪明多少,随着南巡开始,南方的手工业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崛起。
相信出不了正月,那些以鸡毛换糖起家的人,便会带着他们的商品从南到北席卷全国。
眼下供销社的托把能卖三块五,他卖三块都会热销,可人家一来,这个价格只会一降再降。
种地和手工业不同,种地需要一定的时间,可手工业有材料,有人,随时可以大批量生产,而这恰恰就是赵红兵最欠缺的。
和卖韭菜不同,他现在挣的就是一个快钱。
有了这笔钱,夯实下基础,即便是通过种地,他也能种一个名堂出来。
见他答应的如此痛快,几个女人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灿烂了。
三婶见状,想起了李大年交代自己的事情,立刻清清嗓子,笑道:“红兵啊,你啥时候也带俺们种韭菜啊?”
“乡里乡亲的,你也知道,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你种那点韭菜就换了十台缝纫机回来,要是大家都去种,这日子马上不就好起来了吗?”
几个女人也止住了话头,全都笑吟吟的看向了赵红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