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
周慧敏也没有嫌弃，直接把人迎到了沙发上，顺便为他倒了一杯热茶。
“赵老板，不知您什么时候可以提供第二批货？”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出正月之前还能为你提供一批，后续当然也能源源不断，不过开春以后，地里的韭菜也该上市了，我的韭菜便没了优势。”
周慧敏点点头，深以为然。
这时，赵红兵却不好意思的说道：“周老板，我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帮我把钱换成四百张工业券，十张缝纫机票？我可以按市场价补给你差价。”
虽然开放已经开始，但眼下依旧处于计划经济时代，有些东西，光有钱是买不到的。
自行车倒还好说，可以淘别人不要的二手车，但缝纫机很多家庭都没有，即便有，也是家里的顶梁大件，自然不可能卖，何况他至少需要十台。
他不是工人，也不是体制内的人，根本得不到工业票。
他的计划里一直打着肖坤的牌，认为对方会帮助自己顺利买到缝纫机，从而实行下一步计划。
结果却是他把人家当兄弟，人家把他当土逼。
如果买不到这十台缝纫机，牵一发动而动全身，他不得不硬着
头请求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人。
有供需就有市场，每个时代都不缺“黄牛”，可短时间内凑齐四百张工业票，十张缝纫机票又谈何容易？
但周慧敏就不一样了，现在的珠港人属于外宾，对她而言，或许只是说句话的事情。
周慧敏短暂的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饶有兴趣的坐在了赵红兵的身边，“这点小事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只是，我很好奇，赵老板想用这十台缝纫机做什么？学南方那边，办厂做衣服？”
一听对方愿意帮忙，赵红兵悬着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
“您太抬举我了，充其量算个小作坊。”
赵红兵也没隐瞒，“我打算做托把！”
“托把？”
周慧敏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本来她还以为对方弄这么大阵仗是想做衣服，最不济也是袜子手套什么的，没想到居然是这种东西……简直白瞎了那十台缝纫机。
显然，在她眼里，做衣服做袜子才能挣大钱，一个小小托把，甚至不如种韭菜。
“赵老板，十台缝纫机，做托把是不是有那么一点暴殄天物？”周慧敏轻轻一笑，眉宇间甚至多了一丝鄙夷。
“我倒是想做衣服做袜子
，但我没有人才，没有设计，更没有熟练的工人，怎么做？
赵红兵苦笑一声，“您想想，让我们村里那些大姐大妈做件衣服出来，我能穿，您穿的出去吗？”
“可每个工厂不都是从无到有吗？”周慧敏不以为然道。
“这话没错，但我们北方纺织工业太薄弱，属于先天性条件不足，做托把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不需要太高的技术，而且我今天去市里供销社看了，南方发过来的卖三块五一把，绝对有利可图，趁着没开春还能赚一笔。”
周慧敏听的一脸愕然，她突然意识到，不是人家目光短浅，而是自己太想当然了。
路要一步一步走，就比如自己，不正是看中了开放浪潮里的机会，所以才回到内地吗？
不知为何，她突然对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土气的北方男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从韭菜，到托把。
这是两个完全不相关的产业。
但不可否认，至少在当下，都是很容易赚钱，并且符合实际的生意。
她不得不好奇，赵红兵接下来的打算，满脸期待道：“我能冒昧的问一句，托把之后您打算干什么？”
“我是农民，当然得继续种地啊！”
“种地？”
这突然的转折，令周慧敏再次无法适应。
种地，好似又回到了原点。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吗？
其实，他就是这片贫瘠土地上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又怎么可能会有长远的目光？
可从赵红兵的谈吐行为来看，又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农民，从她来到内地以后，见过的人当中，要么斤斤计较自以为是，要么狂妄自大不切实际。
像是赵红兵这样有眼光，懂务实的屈指可数。
周慧敏不禁替他着急，她感觉赵红兵的眼界被他的身份完全束缚住了。
其实他可以再打开一点，放眼去看世界，说不定会是另外一番天地。
“当农民有什么好？你的韭菜再卖一次，你所掌握的资金绝对可以领先这座城市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哪怕你不种地，你的托把工厂也无法做大，但你可以拿着这些钱去南方，去那边倒卖商品回来，赚取到更多的钱。”
赵红兵惊讶的看着周慧敏，也没想到对方居然在替自己着急。
这一刻，赵红兵心里也暖洋洋的，至少，这个女人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不像这个时代来内地的其他人，眼中只有利益。
“周老板，这个
提议确实不错，但曾经有位伟大的领袖说过，饭碗任何时候都要牢牢端在自己手中。”
“田间地头，陇上阡陌，农人躬耕稼穑，万物渐次耕新，时代在发展，农民也大有可为！”
“但我还是谢谢您，能跟我说这些，只是您没经历过前几十年的苦日子，您无法理解我对这个国家的感触。”
“送您一句话，成功是要当风口上的猪，而伟大是不顾一切的去逆流，希望您以后永远不要小瞧了农民，正是因为有他们不断负重前行，才有了这个国家的破而后立。”
他的话，就好似马良的笔点在了纸上。
周慧敏的眼睛都不自觉的亮了起来，那份震撼，令她看向赵红兵的眼神多了几分敬重。
是啊，成功是要当风口上的猪，而伟大是不顾一切的去逆流！
“赵先生，很高兴认识您，你的忙我帮了！”
说着，她站起身，直接朝着赵红兵伸出手去，“希望未来我们可以成为朋友，而不是对手。”
“能和您成为朋友，是我三生有幸！”赵红兵不敢托大，赶忙起身和对方握了握。
周慧敏浅浅一笑，转身就拿起了桌上的电话，“达叔，备车，我出去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