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肃王解甲,并非全然置与自己一道出生入死的将士不管。
实则在京都乱战,粮草不继的大背景下,肃王解甲,很大程度上是在为驻军争取休养生息争取宝贵的时机。
换言之,肃王放下驻军,减弱的是肃王武瑛玖个人的势力,但于驻军而言,却是焕发生机与活力的开始。
驻军从肃王武瑛玖手上脱离,才能以朝廷之名存继,不被削减,不被苛刻,与大雍朝廷原本留存京都的守备合而为一,渐成今日数十万之众可与北宸骁勇铁骑一战的王者之师。
在真刀真枪的战场上同生共死见过真章,在错综复杂的形势下果断分割以求长远,肃王武瑛玖存续于京都驻军心中的神圣地位,远非兵部邓阎帷之辈凭借兵部尚书的官威可以轻易取代。
邓阎帷活着,晋王一党图谋驻军之权尚很困难,待他身死,晋王想控制驻军,更加难上加难。
因而,晋王才会命邓阎帷在暗中铤而走险
暗里的东西不到千钧一发之际见不得光,而且一旦放出,必须一击命中,否则便会万劫不复。
明面上,晋王把掌控京都局势的全部希望寄托在了巡防营身上。
邓筵茆身为巡防营统率,过了几个月京都城内一家独大的好日子,猝不及防被禁军统领沈白衣横甩一具活尸至马前,伤的可不只是颜面,可碍于禁军统领沈白衣的威仪,邓筵帷咬碎了唇却也只能说道:
“什么风,把沈大人吹回京都城了?”
此番追随沈白衣回京的铁骑虽只有百人,但其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一露面便让巡防营这群只会恃强凌弱的地头蛇,心生无比畏惧。
这场景,这画风,巡防营的老人犹有记忆,好似回到了多年前,莽将军沈白衣追随肃王武瑛玖凯旋归来,彼时有一官员暗借四王之威,百般阻挡凯旋的功臣和军队入城。
沈白衣纵马上前,不发一言便挥刀将那官员的头颅砍下。
人头落地,血溅当场。
惊了整座四方城。
与那日的修罗场相比,在天子近前锻炼了多年的沈大人,无疑变得温柔多了,至少他记得要将肃王武瑛玖交代的正事先办了:
“本将奉陛下圣旨,护送凌寺丞入京,接管京兆府尹苏家和前大理寺卿兰剑的命案。”
禁军统领沈白衣率领百余铁骑为大理寺丞凌洒金护行,再无人胆敢质疑天子圣命的真伪。
一群人在巡防营守兵的注目礼下浩浩荡荡地进了京都城,凌洒金此时才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他不敢想,以今日巡防营咄咄逼人的气势,如果没有这道圣令,如果没有莽将军同行,他只身带着女眷们回到京都城,会是怎样一番场景?
短短几日,京都城的形势已经变得剑拔弩张。
怪不得莽将军沈白衣在把那一道圣旨强塞给凌洒金的时候,对他说:
“拿着吧,这是你的护身符。”
“你妹妹让你来这一趟鸣金山,便是为了要这一道护身符吧!”
诚然,这些话,原都是出自肃王武瑛玖之口。
肃王足够了解凌照水。
达拉已经回到京都城,已经将凌三川的现状告知凌照水。
纵使凌照水百般不愿,凌三川在肃王身边,已然是不争的事实。
他既已经同肃王武瑛玖打过了照面,那么任何的隐瞒和劫持,都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而且,如此一来,他的安全至少是无虞的。
京都城如今的这个草木皆兵的局面,并不适合凌三川回京。
况且,凌照水手上有一个苏星辰了,却还要特地让凌洒金巴巴跑一趟,将凌三川接回。
她不是真的想将凌三川接回,她要的是肃王武瑛玖对此事的态度和举措。要知道,凌洒金带回的是苏揽月,是唯一能够令目击证人苏星辰发声的人。而苏星辰无疑是侦破此案最关键的证人。
旁人不明,看着凌洒金那一副心急如焚的姿态,便以为他只是来接儿子那般简单。
于公于私,凌洒金都接不到凌三川。
凌洒金接旨时,沈白衣代为通传肃王的话:
“凌寺丞皇命在身,公务繁忙。”
“殿下与三川小公子甚为投缘,相见恨晚,可以替凌寺丞照看几日。”
凌洒金闻言,赶忙摇头:
“怎敢有劳殿下?”
“还是请沈大人代为通传,让凌三川速速下山,随为父一道归京去。”
沈白衣可没那么好的耐性:
“凌洒金,你是真听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凌三川我们殿下扣下了,等你事情办妥了,再来接吧。”
凌洒金离去,内心怀了无比忐忑:
“肃王殿下是将三川当做了人质啊。”
其实也不难理解,凌洒金奉旨主理要案,此案牵扯甚广,累及宫妃,各方势力盘杂,稍有不慎,便会引发朝野乱象。
肃王委凌洒金重任,但说到底,他与凌洒金的私交也仅限于前阵子与妹妹凌照水传过的一段无疾而终的绯闻。
如此重案要案,肃王若存心要拿捏凌洒金些短处,让他全心全意地为自己效劳,也是可以理解的。
凌洒金想明白了厉害关系,荣安县主李红荼却嗤之以鼻:
“人质?”
“沈白衣那榆木脑袋能知道肃王心里在想什么?”
“殿下怕只是想多点时间好好琢磨,凌三川究竟是谁的儿子吧?”
凌洒金闻言大惊失色:
“红荼,你此话何意啊?”
“难道难道这不可能。”
李红荼歪靠在一边:
“你自己的妹妹,你最清楚她的秉性。”
“你觉得一个让她甘愿生子的人,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凌洒金认真想了想,可他确实对此一无所知,憋红了脸只道:
“反正不可能是达拉。”
荣安县主的神思随着晃晃悠悠的马车有些飘远了:
“很多年前,肃王殿下与本县主一起演了一场戏,我不欲嫁人,肃王亦不欲娶妻。”
她望向凌洒金:
“本县主想要嫁之人,世人皆知,从始至终,只有一个。”
凌洒金回握她柔软的指尖,又听她说:
“但是肃王殿下嘛,他从未说起过他愿意陪我一道演戏的缘由。”
“但本县主始终觉得,他没有那么泛滥的同情心,他不愿意娶妻,没准是因为心里藏了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