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洒金将房中事告诉妹妹,原本期望着妹妹能为其出谋划策,却没想到劈头盖脸遭了凌照水一通数落。
他虽自知理亏,但素有长兄的体面,当即为自己辩解道:
“妹妹刚刚也说了,兄长我妄图与肃王比实则自取其辱,荣安县主放着大雍肃王妃不做,下嫁于我,也并非外人认为的昔年爱慕之意泛滥成灾,其中难言之隐妹妹有所不知,便不要妄加定论。”
凌照水不避兄长怒意,问道:
“荣安县主有什么难言之隐?”
凌洒金沉默许久,只道:
“此事涉及隐私,恕洒金不能言明。”
凌照水何其聪慧,回忆方才兄长情急时出口的那句“身体不好”,以及谈及子嗣时的言语闪烁,当即恍然:
“兄长所说之不可告人隐疾,该不会是当年京都城中人尽皆知的那件事吧!”
凌洒金远走新乡后,凌照水滞留京都,她听到了往日无交的荣安县主李红荼一些零碎的消息。
听说,她坏了腿。
在京都城最冷的季节里,众星捧月长大的荣安县主李红荼,在慧妃娘娘的海棠宫门前,跪了一夜。
李红荼这一跪,将新科榜眼凌洒金的忐忑官途保住了,却将自己的王妃前程葬送了。
那一夜的风雪被慧妃娘娘强势掩盖,荣安县主被平远侯夫妇悄无声息地接回了家。
爱女如命的平远侯夫妇头一次斥责并禁足了女儿。
荣安县主李红荼从昏迷中醒来,睁开眼便看见父母一夜苍老的容颜和纵横的老泪,她至今记得平远侯那时说过的话:
“女儿啊,为父不指望你嫁高门,只希望你不要因为一个不值得的人毁了自己一辈子,你好好想想吧,这段时日便不要出去见人了。”
“慧妃答应说情,那个人,会在凌捭阖定罪前走马赴任边关。往后,估计不会再回到京都城了。”
“女儿,咱们忘了他吧。”
金风玉露一相逢,爱上容易,忘掉却好难。
偌大的京都城,自那少年走后,再也没有人能入得了荣安县主李红荼的眼,就更不用提入她的心。
荣安县主的十八岁到二十五岁,不曾有过别的男人。
其中很大的一部分原因,要归功于她与肃王武瑛玖的绯闻。
李红荼与肃王自小有纠葛,慧妃有意撮合两人的场合和次数更是不甚枚举。但在荣安县主为凌洒金坏腿之前,两人落在外人眼中,虽是各自风姿卓著却算不得亲近,大约便是于礼有矩,于情则不显。
可自荣安病愈后,她与肃王的相交,似乎变得热烈了起来。
肃王时常出入平远侯府,荣安县主也常伴肃王出席一些场合。
试问大雍天下,谁敢在肃王武瑛玖的盛名之下,招惹他看中的人?
然而,荣安县主李红荼与肃王武瑛玖的流言蜚语传得愈烈,平远侯府的乌云便愈加浓重。
比之腿疾,她因那一夜长跪受寒而落下的不调之症更加让父母双亲,担忧烦心。
肃王妃,是万万没有可能的了。
平远侯夫妇生怕女儿经不住被高高架在云端后重重跌落的难过,便寻思着一定要在肃王择妃前,将荣安县主的婚事定下来。
于是筛看了世家公子、寒门贵子无数,眼见一次又一次放低,期望一次又一次破灭。
门第高的但凡听到侯夫人言语闪烁间隐喻县主很可能不孕,便没有了下文;门第低的,倒有好些愿意迎娶,但纷纷声明,将来定是要纳妾记名续香火的。
不会下蛋的鸡,想卖个好价钱,实在太难了。
平远侯夫妇看重女儿的幸福,远远大于门第。可即便如此,寻觅多年,仰仗侯府门第,也始终不能给女儿寻得一门好亲。
眼看着女儿一天天大了,早已过了无双的年华;眼看着慧妃沈晚棠铺天盖地为肃王择选正妃,收了那么多贵女的画像,却独独落下了她平素最最宠爱的荣安县主
平远侯夫妇急得不行,便在这个时候,有媒人给了他们一个建议。
纵使过了这么些年,这个人的名字,刚刚被提及,便触了平远侯夫妇的霉头。
平远侯夫妇可以原谅女儿少不更事犯下的错误,却不能听到那个毁了女儿终身的人的名字。
毫无疑问,这个人,便是彼时的新乡县官凌洒金。
媒人被赶出了门,但她留下的话,引平远侯夫妇一再深思。
“小姐这样的境况,想要寻个一心一意的人,太难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凌洒金承了荣安县主的大恩,理应回报。”
“论起来,他凌洒金虽受家世所累,但也曾高中榜眼,是个有真才学之人;凌家与苏家是有婚约的,凌洒金家道中落后,却不曾以旧约要求苏家守诺嫁女,独自赴任边关足见其仁德;”
“从吏部的文书上看,他在县官任上七年,面困境不曾颓废忘公,功绩不凡,为人踏实,口碑甚好,所缺唯际遇耳。平远侯府如果在此时予他些微帮扶,助他回京,便是又对他施了一道厚恩,如此,以凌洒金的品性,他日后,定会善待荣安县主的。”
待平远侯夫妇深思熟虑后,忐忑地将这乍听不靠谱越想却越有道理的提议告知荣安县主。
荣安县主李红荼当即便含泪跪下了,
“父亲,母亲,当年之事,女儿不曾后悔过。”
“你们知道的,这些年我从不曾忘记过他。”
“女儿非凌洒金不嫁,求父母大人成全。”
为人父母当察女儿的小心思,平远侯夫妇宝贝女儿如眼珠子,自然知道这些年女儿郁郁寡欢都是为了谁。
她虽不再提及那人的名姓,但眼里的星光也不曾再绽放过。
平远侯长叹一声“罢了”,便算是应允了这门亲,尔后豁出老脸,强势出手,赶在慧妃为肃王纳妃的旨意昭告大雍前,忙不迭地将婚约定了下来。
因为时间仓促,京都和新乡又离得远,以至于忽略了打探凌洒金在新乡任上的诸多细节。如今悔不当初,生米却已成了熟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