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地看向发声之人,便见肃王沉着眉,指腹一下下敲打在下方桌案上,见众人翘首望向自己,肃王重复了一遍:
“傅学士,把婚退了吧。”
肃王嗓音平稳且坚定,竟并非在开玩笑。
诚然,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可肃王武瑛玖并非君王,甚至连太子都还不是。
大庭广众之下,肃王殿下如此不顾体面,横施威压,干涉同僚家事,难免叫人怀疑其用心。
随行的属官周全急得不行,他跟随肃王多年,素知武瑛玖的脾性,知他处事严谨、并不武断,却雷厉风行、言出必践,可他平日决断的都是国事、政事、军事,像今日这般为着一桩婚事、小事、私事出头,算是破天荒头一遭。
周到亲眼瞧见过肃王方才拉扯凌姑娘时动情的样子,内心已经敲起了密鼓:
冲冠一怒为红颜,折损一世声名。
便是英明睿智如肃王殿下,终究也难敌红颜祸水深吗?
“为什么?”
傅珂羽已经站了起来,任是谁被横刀夺爱也不会坐以待毙,更何况内阁学士乃天下言官之表率,傅学士亦是表率中的翘楚,昔日不会为五斗米折腰,今日也不会摧眉折腰、将娇妻拱手相让。
肃王今日若给不出合理的答复,那么他日不论结果如何,口诛笔伐必定是少不了的。
如今皇帝抱病,肃王协理两部,从诸多兄弟中脱颖而出,正是应该笼络人心、建立威望的时候,却为了个女人,让人抓住了德行上的亏损,实属大大的不智啊。
在一片担忧的、质疑的、无处安放的视线中,肃王武瑛玖抬眸,剑眉与星目,一时锋芒毕露:
“据本王所知,当年内务府主管凌捭阖伏诛后,其家眷仆从本应依制流放、充公。凌府满门,祸及千人,傅学士不忍,曾上书为凌府家眷求情。”
肃王提及过往,众人听之却恍如在听一个新鲜的故事。
时隔七年,凌捭阖尸骨已寒,对于不相关之人而言,这旧人和旧闻早已淹没在京都城日新月异的时事中,若非今日京兆尹府苏姑娘一场大哭,都不大有人能将侯府新郎官与昔日内务府总管对应上,
更不会有人记得当年那场祸端中为凌捭阖家眷求过情的都有谁。
肃王武玖瑛之所以记得傅珂羽,是因为在所有为凌捭阖求情的奏章中,傅柯羽的奏章是最突出的。
那时,傅珂羽初出茅庐,他的身份也并非是如今独当一面的内阁大学士,而只是文昌郡主的儿子。
傅柯羽上书陈情,要将新婚妻子和其家眷一起留在京都,以慰人之常情。
“傅学士昔日用一纸婚约救助凌府满门,是美事;但今日若以此义举胁迫凌编修将妹妹许嫁,便不美了,甚至可以说是,趁人之危。”
被提及的凌洒金连连摆手,却被肃王武瑛玖一记泰峦压般威重的眼神封了口,生生将满腹开解之词憋回五脏六腑:
内阁大学士傅珂羽出身贵馈,才高八斗,数当世风流人物,是多少怀春少女思慕的良配,他愿意屈尊降贵娶一个罪臣的女儿、小官的妹妹,怎能算是胁迫呢?
可肃王说,那是胁迫。
那便姑且算是胁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