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长风伸手,一边把空杯盏递还给溶月,一边在她的耳畔飞快地低语:“夜宴结束,某去寻你。”
“三殿下务必来早些。”
晚了,可就不知道他会宿在哪里,身边横着谁了。
“好。”
秦长风不知溶月心思,只道她定是想他了,不由地露出一丝荡漾的笑容,这笑容落在临安眼底,气得她差点咬碎牙。
“溪辞哥哥,来陪我喝酒~”
“恩。”
秦长风乖顺地靠了过去,临安一勾住他的手,又冲溶月得意地昂起头,奈何溶月看也没看她,转头走了。
她一坐回食案,小花儿就迫不及待地屈身:“月姑娘,宴席事多,还请月姑娘允奴婢先行告退。”
“急着去回禀主子,掺了药的酒,进了世子和秦三殿下的肚子吗?”
“——”小花儿登时骇得花容失色,双膝止不住地打颤,“姑娘知道了?”
“恩。”
小花儿傻了眼,如果宁姑娘早知道酒水有问题,她怎么还敢把酒水喂进世子和秦三殿下的腹中?!
“心狠手辣,才能成事。
譬如你,明明是个奴婢,但为了摆脱嫁给一个老管事做填房的命运,不惜对身为主子的我下药。”
小花儿惊恐到了极点,但惊恐之余,她却马上想到,月姑娘同她说这许多,会不会是要饶她一命?
“奴婢知错,求月姑娘饶命。”
“晚了。”
“不晚。”小花儿急言,“月姑娘,酒里掺得是催情的媚药,不会害人性命,只要姑娘不说——”
“谁告诉你酒里的东西不会要人性命?”
“欸?!”
“掺进酒水的魅香叫做催情,也名催命,意思是,凡中了催情的人,如果不能及时解毒,必死。”
“可——”
“可你试过?”
“是,奴婢试过,这药只要——”
“只要在发作时,用鱼水之欢解之,便无大碍,可是,世子和秦三殿下人在席上,他们该怎么解?
即便得解,不免被人目睹丑态,事后他们又能善罢干休吗?”
小花儿再也站不住,她双腿一软,要滑到地上,这时,止水伸出手,牢牢地托住她:“不许跪。”
“月姑娘,奴婢对天发誓,奴婢真不知道酒里加了催命香,如果奴婢知道,奴婢绝不敢下——”
“不,你敢。”
“……”
其实,她一开始并不知道婉姨娘要她做什么,但婉姨娘说,只要她听命,她就叫她进房里伺候。
若能进房,她就是一等婢子,若是再入得七公子的眼,被纳为妾,生下个一儿半女,她就是主子!
哪知道,一切筹谋,早被月姑娘洞悉。
小花儿定了定心神:“月姑娘,奴婢虽然不知道酒里加的催命香能要命,但奴婢知道,姑娘同奴婢说这些,是想救奴婢的命。”
“聪明。”
“请月姑娘吩咐,奴婢莫敢不从。”
溶月点着喝去半壶的金陵春:“回去告诉你主子,酒,我喝了,然后想法子叫你主子也喝上一杯。”
“是。”
“药快发作时,我会装作不胜酒力,离开宴席,到时候,你哄着你的主子,跟上来。”
“姑娘要去哪里?”
“中庭。”
小花儿目光一震:“姑娘知道——”
话说到一半,她骤然收住嘴,溶月笑眯眯地接过话头:“嗯,我知道你约了华强,在中庭见面。”
小花儿的脸又白了。
华强是三夫人心腹,若他肯不放过她,只靠婉姨娘,她逃不掉,所以,她今夜约了华强,想把月姑娘送给他。
得了月姑娘,他就不会再来纠缠她。
“放心,只要你听话,我会让你活着。”
“是。”
小花儿捧着半壶酒走了,等她走得看不见人,林缨若有所思地问:“姑娘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
“恩。”
“姑娘,奴婢觉得这主意不好,万一整不死婉姨娘,回头她会百倍千倍地回敬您。”
江左两家定亲在即,三房只觉李婉儿碍眼,如果她自己下作,滚上管事的床,李夫人必会欢天喜地地送走她。
她肯去,以后天高地远,她能受住苦楚,还好说,如果不能,自有大把的生不如死的日子等着她!
她不肯去,那就更有意思了。
溶月抬眸,席间的宾客们喝得兴起,有几个借着高涨的酒意,奔到席中,和舞娘子搂到了一起。
照这等喝法,最多一个时辰,便该有人醉死。
“止水回来了吗?”
“奴婢来了。”止水闪到她的身后,附耳急言,“姑娘,刚才四夫人把上三房的主子,敬了个遍。”
饶是溶月早有准备,听到这话,也被吓了一跳。
“江家人都服下了催情香?”
“丁夫人当是这般打算的,但被刺史夫人搅和了,最终喝下掺了药的酒的,只有二房的几个主子。”
戴蔚?
他勾结丁夫人,不就是为了对付江家吗?
为何丁夫人发疯了,他又来阻止?
“二房喝了,是刺史夫人来不及阻止吗?”
“不,是刺史夫人不想阻止。”
也就是说,戴蔚要对付得不是整个江家,而是江家二房,他为何这么做,难道是他和江正方有私仇?
林缨捏紧衣袖,悄声问:“止水,你说的二房主子,指得是二爷、二夫人,三公子和五姑娘吗?”
“不,还有二姑娘和二姑爷。”
“是吗……”林缨静默半晌,勾起一个意味复杂的浅笑,只听她轻快地咕哝,“今晚要乱套啊……”
乱?
秋水斋内,只江家奴婢便有好几百,加上宾客带来的奴婢,总共有近千人,莫说中招的是二房的几个主子,就算是江家所有主子,也未必能乱。
“止水,四舅母调配的酒,人若喝下,多久发作?”
“回姑娘,一个时辰。”
“这么久?”
林缨立刻露出好奇:“姑娘,久一点,不好吗?”
一个时辰后,宴上醉死的人不会少,按照惯例,宾客喝醉,主家当安排客房,招待他们住一宿。
如果醉死的人多了,奴婢难免手忙脚乱。
而最乱的时候,又恰恰是催情香发作的时候,待到那时,丁夫人便有机会趁着乱势,兴风作浪。
可丁夫人再能,只有一人,即便算上青莲这个未必完全能听命与她的心腹,她能搅动的浪潮也有限。
想到这里,溶月的心下浮起一丝焦躁,她非常确信,自己一定忽略了什么,今夜,一定不止如此!
她到底漏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