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年前,任凭林缨巧舌如簧,她都不会信她,但上个月,林缨为了救她,差点被江家打死。
“你为何会去添眉苑?”
“奴婢不想去的,但青莲来寻奴婢的时候,带着个白色瓷瓶,奴婢不敢不去。”
“四舅母为什么要见你?”
“四夫人一见奴婢,就问奴婢是不是要帮二夫人害姑娘,奴婢不肯答,四夫人便说,她知道林家曾经诬告宁大人。
奴婢一听,吓得肝胆俱裂,立马说了实话,不过,奴婢只说了二夫人让奴婢做什么,其他事,奴婢一句没说。”
“你没说,她也没问?”
“没有。”
“那她有没有说让你做什么?”
“也没有,四夫人说,她要想想,等想好了,告诉奴婢。”
想?
青莲既拿着瓷瓶,说明丁夫人知道赵夫人要林缨做什么,她特意把人喊过去,只为了再问一遍?
说不过去。
又或者,是林缨在撒谎?
“姑娘,奴婢发誓,奴婢说得全是实话,如果半句是假,天打雷劈。”
如果林缨没有撒谎,那丁夫人见林缨,问得就不是赵夫人要做什么,而是林家是不是诬告了宁家?
她想求证。
可她为什么想求证?
“林元山在告发父亲之前,是不是曾被二舅请去聚贤楼?”
“没有。”
江正方在太仆寺任要职,无论从地位,官职、还是管辖事务来说,都没理由请一个金陵府录事喝酒。
难道喝酒一事,是丁夫人胡编吗?
“二爷没有请过家父,但,有人请过家父。”
“谁?”
“……”
林缨抿唇,面上又现难色。
“朱郎中?”
林缨一惊:“姑娘知道了?”
“你瞧二姐夫的眼神不对。”
“奴婢就知道,什么事都瞒不住姑娘。”
“你和二姐夫是怎么认识的?”
“前年上巳,奴婢去黛水泛舟,不慎落水,是朱公子救了奴婢。因朱公子是近身救人,父亲要朱公子娶奴婢。
朱公子应了,可朱家不应,朱家说,纳奴婢为妾,可以,娶为妻,不行,父亲不想奴婢受委屈,此事便不了了之。
但后来奴婢瞒着父亲,又和朱公子见过几次,还——”
“还有了夫妻之实?”
“……是。
父亲得知此事,又气又恨,气完了,跑去朱家为奴婢讨名分,奈何朱家不认,把父亲打了出来。
父亲更气了,喝了一夜闷酒,借着醉意,把此事告诉了宁大人。
宁大人说,朱家位高权重,父亲要么认下此事,从此三缄其口,要么鱼死网破,逼朱家娶奴婢。
宁大人还说,如果父亲选择鱼死网破,他必会鼎力相助。”
鼎力?
林元山是个小官,父亲难道是个大官吗?身为金陵刺史,竟敢说和九卿鱼死网破,她的父亲真是一点也不自惜!
“林元山选了什么?”
“父亲没有立刻做决定,而是先去聚贤楼见了朱郎中,父亲想和朱家再谈谈,却谈了个不欢而散。
父亲这才决议和朱家硬拼到底,就在这时,朱家差人递来一张请帖,邀请父亲去聚贤楼,再谈此事。”
“这一次,谈妥了?”
“是。”
“原来,林元山是为了你,背叛了父亲。”
“姑娘,奴婢不敢为父亲开脱,可父亲为人古板,最是知恩图报,宁大人对他极好,他可能害宁大人。”
“事实胜于雄辩。”
父亲的竭力相帮,却换来林元山的背叛,其心之恶,令人齿寒!
有道是,父债子偿,她该立刻杀了林缨,可——
她下不了手。
“你去吧。”
“姑娘想让奴婢去哪里?”
“只要够远,随你。”
不杀她,是她对她最后的宽容。
“……是。”
林缨含泪而退,退了两步,她捏紧掌心,又抬起头来:“姑娘,父亲被斩杀前,曾反复问过奴婢一句话。
父亲问,难道宁大人也是被冤枉得?”
也?
“姑娘,奴婢一直在想,家父告发宁大人,会不会是因为他以为宁大人罪有应得,才告发了宁大人?”
一个能为女儿,不惧强权,和朱家孤注一掷的小吏,的确不太可能为一己之私,而去谋害父亲。
“林家富裕吗?”
“一点也不。
父亲为官清廉,莫说是收受贿赂,平日连同僚请吃酒都不去,若不是得宁大人赏识,他这官做不久。”
或许,这就是江家选中林元山来告发父亲的原因,因为只有刚正不阿的人去告发,才令人信服。
不过,事实是不是这样,有待验证。
“林元山诬告父亲是铁一般的事实,反倒你说的这些,全是臆测,除非,你肯证明,林家的确为人利用。”
“奴婢当然肯,可——可婢子要怎么证明?”
“朱易安。”
“诶?”
“林元山是受朱家怂恿,告发了父亲,所以,朱易安一定知道真相。还是说,你不愿意去见他?”
“奴婢愿意的!”林缨连忙从袖中摸出一张字条,“不瞒姑娘,朱公子送来一张字条,说要见奴婢。”
“倒是巧了。”
二月十六,天色阴沉。
溶月领着林缨、止水二人,乘坐马车,从长乐街的东头转悠到西头,最终,停在聚贤楼的后巷。
三人一同下车,林缨绕去长乐街上,从正门走进聚贤楼,上到三层楼,拐进最西面的一间雅室。
溶月则打赏看马车的小厮一两银子,和止水从后院的窄梯,走上三层楼,进了西面第二间雅室。
“姑娘,您要喝什么?”
“雨前龙井。”
“好嘞。”
小二一退,溶月靠到墙边,想要听听隔间的声响,可墙体厚实,听不见一点动静,她不由地干笑一声:
“原来听不见。”
不久,小二去而复返:“姑娘,您的龙井。”
“放着吧。”
“姑娘可还有旁的需要?”
“不必了。”
“小的告退。”
小二退了两步,止水突然从袖中摸出十两银,递给小二:“房里有我在,不需要楼里的人伺候。”
“小的明白。”
待门被关死,溶月立刻问:“楼里有机关?”
“是。”
止水笑着走到墙边,轻叩灯座,只听见房里响起一道既轻又诡异的“呲”,墙上忽然出现一个小格。
紧接着,隔壁传来林缨的一声请安:“奴婢给二姑爷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