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楼上,秦长风微微一笑:“顽顽,我们也走吧。”
“去哪儿?”
“大理寺。”
“好。”
溶月转身要下楼,秦长风却缠上她的后腰,搂着她,从千秋楼上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黑色的烈马上。
“驾——”
马儿如电,在冰风里疾驰。
“冷吗?”
何止是冷?!
她觉得自己简直要被冻僵了!
“呵呵……”秦长风闷声大笑,笑声牵动胸膛,如一张此起彼伏的大鼓,震得溶月的背、心,一并雷动。
她不由地羞愤低吼:“三殿下,您笑什么?!”
秦长风不答,腾出一只手,勾住她的脖子,把她的脸搂进胸膛:“寒风再冷,只要某在,冷不到你。”
溶月心下一颤,只觉残留在齿间的果香,顺着她的喉咙,滑到她的心尖,甜得她的整颗心发腻。
快到大理寺,秦长风勒住马绳,抱起她,站上马背,脚尖点住马背,掠进大理寺对门的一户民居。
影赤立在暗处,躬身行礼:“见过主子。”
“有暖手炉吗?”
影赤瞥了溶月一眼:“回主子,属下这就去寻一个。”
“不必。”溶月伸出手,勾住秦长风的衣角,“正事要紧。”
“好,听顽顽的。”秦长风乖巧地点点头,然后,眉目骤然一沉,冷声问影赤,“都准备好了吗?”
“是。”
“行动。”
“是。”
影赤掠出房舍,待幽暗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们,秦长风俯下半身,含着极致的挑逗,在她耳际笑问:
“顽顽,过了今日,你说影卫会不会觉得某是个妻管严?”
妻?
溶月撇过头,仓惶后退,一直退到墙边,她才猝然停下。
秦长风看着她脸颊上的两团红云,唇角的笑意越浓,他抬步,像是一只逗弄鼠儿的猫,缓缓逼向她。
“害羞了?”
是,她羞了。
但,她不该害羞,至少,不该对秦长风害羞。
于是,她仰面,勾出一个魅惑冷笑:“秦三殿下难道打算以三媒六聘,八台大轿把小女抬进门?”
怎么可能?
秦长风登时冷下脸。
他的冷脸,于顷刻间浇灭了溶月心底不该生出的旖旎,她高高扬起唇角,又道:
“有些话,还请三殿下慎言,虽说小女不会当真,但,不是每个姑娘都似小女这般,不会当真。”
“宁顽顽,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她侧身两步,打算走到窗边,继续看戏,秦长风却拽过她,强按上墙壁:“宁顽顽,某自问对你好极,你休要得寸进尺!”
好?
买几颗果脯便是好吗?
“三殿下可以不对小女好。”
“你——”
两人正是闹得不可开交,十字街上传来一阵骚乱,只听见几个人焦急地乱喊:“有毛贼,抓贼啊——”
秦长风松开手,两人僵着脸,双双立到窗后,望向十字街。
关司白率两百衙役回到大理寺,大理寺的门却叫几个高喊“抓贼”的百姓堵住,街道左右,更有许多百姓闻声而来。
片刻功夫,十字街人声喧嚣。
关司白沉下脸,知道今日的事不简单,他立刻下令衙役上前拿人,须臾,几个百姓被扣到马前。
“闹什么?”
“回廷尉大人,草民家里进了毛贼。”
“丢什么了?”
“一只鸡。”
“一只鸡?!你为了一只鸡,在大理寺门前喧哗,不要命了吗?!”
“大人,这是一只会下蛋的母鸡,是草民家里仅有的一只鸡,如今被毛贼顺走,草民心急如焚。”
“住嘴!”关司白拂袖,“本官好言训斥,你竟还敢反驳!来人,把他押下去,鞭笞三十,以儆效尤!”
“是。”
衙役把百姓按在地上,用力鞭打。
“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
打到第十下,百姓被打得皮开肉绽,昏死过去,可衙役手不停,直到打完,百姓的下半身已是鲜血淋漓。
“廷尉大人,打完了。”
“恩。”关司白满意地点点头,翻身下马,走到马车前,“十一公子,到大理寺了,你可以下车了。”
车内无声。
关司白面色微变,扬声再言:“十一公子,该下车了!”
车内依旧无声。
关司白连忙提步,推开车门,只见江明谦一动不动地靠在车壁,前胸被一把匕首贯穿,竟是死了。
伤口左右,写着两句歪歪扭扭,但触目惊心的血字:我宁愿自绝,不进大理寺。
“啊——”
百姓惊恐的尖叫声,划破大理寺上空。
“走了。”
秦长风拢上窗子,伸手要搂溶月。
溶月急退两步:“不劳三殿下,小女自己走。”
才被压下去的怒火,又一次喷涌,秦长风瞪着溶月,目光似火烧:“宁顽顽,难不成你想叫某娶了你?”
“不敢。”
“你最好是不敢!
宁顽顽,某不介意偏宠你,但,你不该忘了,某是西汉储君,来日是要回西汉登基为帝的,而你——”
“而小女只是一个娼妓,不配玷污三殿下。”
“……”
这话,无须旁人提醒,她心知肚明。
所以,无论是在江明庭欲强要她的时候,还在知悉临漳把她转送给秦长风的时候,她都能泰然处之。
此刻,秦长风说她不配玷污他,她也一样不觉难过。
“三殿下,小女自知卑贱,即便三殿下不出言提点,小女也不会妄生贪念,请三殿下尽管放心。”
她抬步,和秦长风错身,擦身而过的刹那,她唇角的笑意像是一朵被秋风扫落的花,在地上碎成泥。
很多年前,她记得王夫人曾经问过母亲,说她明明是江家娇女,挑谁不好,非要挑个穷书生?
母亲说,因为喜欢一个人,无关富贵贫穷。
所以先前,她怎么会觉得秦长风有些喜欢她呢?
他的喜欢,和她以为的喜欢,毫无干系。
“顽——”
秦长风张口欲言,却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喜欢顽顽,最喜欢的是她的沉着冷静,进退有度,而不是像个求而不得的任性女人,只会蛮横无理。
也许,他该冷她几日,免得以后,她又恃宠而骄。
“影赤,好生送宁姑娘回聚贤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