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到了三班去培训的日子，韩凯做足了心理建设，当天提前点好奶茶，在叶歆来之前就放在了讲台上。
叶歆放下笔记本电脑和上课用的讲义，看了一眼摆在讲台上的奶茶便挪开了目光，并没有问是谁送的，也没有喝那杯奶茶，神色如常地开始上课。
韩凯的期待就这样落了空。一旁的兄弟们给他比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加油。一行人熬到下课，铃声一响，韩凯就从座位上窜起，照着刘子涛建议的那样，主动凑上前去帮叶歆整理讲义和资料。
他动作麻利，叶歆没来得及拒绝，收上来的随堂测就被整齐地摞在一边，她向韩凯道了声谢，韩凯看着桌上的奶茶问：“叶老师是不喜欢喝这些吗？”
叶歆收齐资料，将文件和笔记本电脑装进公文包，闻言摇了摇头：“奶茶中添加剂太多，糖分过量，对身体不大好。我以前年轻的时候是喜欢，现在戒了也有些年了。”
“叶老师现在也很年轻啊。”
叶歆听得他这话微微一笑，没有再多说。他自己一个小男生，倒是把她也当小女生了。韩凯看着叶歆笑容，一时间有些走神。一直到陪叶歆走出教室了，才堪堪反应过来。
奶茶的事情，韩凯默默记下了，他盘算着下次买咖啡。正抬头想问问叶老师，喜欢什么口味、类型，却看她早已拎着公文包走远了。韩凯微微叹了口气，一个人往食堂那儿走去。
到的时候，苏海、刘子涛几个人已经打好饭找着地方落座。班长甚至贴心的已经为他把饭准备好了。他们一见韩凯就问他：“怎么样？”
韩凯叹一口气，摇摇头：“叶老师不喝奶茶。”
这事儿他们倒是课上就已经看出来了。
“至少知道了她不喜欢什么，下次就换别的，也算是有一点进展。”刘子涛安慰罢，苏海也道：“你能帮她整理半天，对方也没赶你走，至少说明不
讨厌你。倒也没必要一直在这儿唉声叹气。”
“就是。没把你赶走，已经能说明一点问题了！”王小胖还是一如既往的爱情乐天派，到底是能把女神舔成女朋友的人，“继续加油，再接再厉，追人吗，重要的还是耐心。”
韩凯也只能这么自我安慰，他一人闷闷不乐地吃着饭，其他人吃完后陆陆续续先走了，也就苏海和刘子涛陪他刘导最后。三个人要离开时竟意外看到了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好像是赵站长。”韩凯视力好，远远就认出了赵映旗的身影，再一看和赵映旗走在一起的人，苏海也有些微讶：“他边上的，不是叶老师吗？”
“没想到他们居然认识。”
刘子涛也看了一眼，他看起来倒没那么吃惊：“认识也正常。叶老师是灌城工业园的安全工程师，赵站长作为这片区的消防站长，和她有交集也是情理之中。再者，叶老师经常和总队那边有联络，应该对各个消防站的领导都熟悉。”
这样一想，韩凯还记得郑班长跟叶老师，他们看着也挺熟络的样子：“你们说，我到时候回去能不能问问站长……”
苏海和刘子涛立马侧头一脸震惊地看向他：“问赵老黑？你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确实，只要一想到赵站长的冰山脸，韩凯还是赶紧收起了这个危险的念头。
刘子涛这会儿揽住他的肩膀：“赵站长来这里应该是公事，别磨蹭了，小心被他逮住，又要骂你一顿。”
韩凯心有戚戚焉地收起尾巴，恋恋不舍地又看了叶歆的方向几眼，这才转身和刘子涛一起回教室里午休。
叶歆和赵映旗走在培训基地的林荫大道上，一辆车缓缓靠近，车窗沉下，郑斋探出头：“上车。”
两人也没推辞。赵映旗坐在副驾驶座，叶歆则选择一个人待在后排。三人到了车上以后，一时间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郑
斋没忍住这份沉默，率先打破僵局：“叶老师下午没课吗？”
“有。”叶歆靠在车窗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郑斋的话，“不过下午有雯雯帮我代了。我请了假出来。”
已经开春，灌城路面上的景色倒没有什么大变。三个人呆在车上，气氛有些压抑。黑色奔驰开出消防培训基地，一路向着市郊的公墓疾驰而去。
郑斋还在试图没话找话：“今年倒是难得，咱们几个凑上一块了。还好这个月不算太忙，不然估计又碰不上面。”
赵映旗瞥他一眼，似乎也在为他没话找话的行为感到费解。郑斋借着后视镜看了眼叶歆的表情，还有她那一头短发：“叶老师，还是短头发好看。利落、清爽。”
“郑斋，开车吧。我没有说心情很差，用不着你逗我开心，没话找话。”
叶歆都这么说了，郑斋这才悻悻然地闭上嘴。赵映旗这个时候终于开口：“我们站里的人，最近上课乖吗？”
他一张嘴就好像大家长。叶歆点了点头：“都挺好的。你们带出来的兵都挺乖，不乱闹，我也没什么可挑剔。”
“那必须，毕竟培训班可是有我在坐镇，怎么可能会把歪瓜裂枣送去一线？”郑斋一张嘴，叶歆又瞥他。
他们三个人是故交了——准确来说，曾经是四人组。只是其中一个却再也不可能跟他们一起说说笑笑。
有郑斋在那儿缓和气氛，叶歆也终于还是开口：“老赵，听说你和张老师复合了？”
“嗯。”赵映旗回答这件事的时候，难得脸上露出点笑，“和小虹把一些事都说开了。”
“挺好的。张老师人也好，你好好待人家，知道没？”叶歆说着这话，好似感慨，“也自己注意安全，别辜负了人家小姑娘的一片真心。”
她这个语气莫名透出几分惋惜，郑斋借着反光镜多看了她两眼，叶老师就说：“别看了，老郑。你自己老光棍
还没找落？平时不都在培训基地吗，属你最安稳，干嘛不赶紧找对象？”
“我说叶老师，您这一下跟我妈说的话合上了。我这也不是不找，那不是没有合适的吗？”
“你是没有合适的还是自己不想？”
“周围的姑娘那都太优秀了。这要是有个能比你还好看的，我一定马不停蹄去追人家！”
叶歆瞪他一眼，不过只要是三个人能在车上贫起嘴了，至少说明气氛没有方才那样闷。叶歆更道：“也是阿义不在了，治不了你，不然我看你跟谁贫嘴。”
“哼，嘴皮子厉害那没办法啊。叶老师，你不会是因为这个，一开始挂了老赵电话，不想跟我们一块来扫墓吧？”
叶歆故意答话：“对！老赵要来肯定带你，我怕到时候让你给烦死！”
“哼，当年在通信室里实习的小叶明明温柔可爱又爱笑，怎么现在抓着我就怼。伤心了，难过了。”
赵映旗眉头皱起：“你这也是活该。少说几句不好吗？”
几个人路上一旦聊起话来，路程就显得没有那么漫长。
小轿车在市郊公墓的山脚下停好。郑斋与赵映旗分别捧着鲜花和香下了车。叶歆站在车旁仰头望着一片寂寥的墓园。这个日子尚未到清明，园里没见有什么人来。
那天接到赵映旗的电话，她就知道他们找自己是这件事。自鲁义牺牲后，每逢忌日，他们总会抽时间一起去他的墓前祭拜，平时鲁义的父母有什么三病两痛，也有赵映旗、郑斋这些老战友和叶歆这个前女友在帮衬着。
但从前年开始，叶歆就和他们错开来祭拜。一开始只是因为工作繁忙，确实调不出时间，慢慢地就变成了一种躲避。连叶歆自己都没有明白为什么要去做的躲避。
也许是不想再回忆同样的痛苦，也许只是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拜祭。她在慢慢回到没有这个“爱人”的生活，只是越逃避恰恰越证
明，这些年过去，她始终都没能放下对方。
叶歆把一束白菊放在鲁义墓前，墓碑上的照片里，男人的模样定格在最年轻灿烂的时候，他穿着挺括的消防员制服，露出八颗牙齿的笑容灿烂而阳光，衬得面前三个表情暗淡的人更显哀伤。
良久无言，赵映旗伸手想摸裤兜里的烟盒，摸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倒是郑斋率先递了一根过来。两个男人闷头抽着，蹲在兄弟坟前，给他也点上一根。
“哥们，黑利群，你喜欢的。下回还有什么想要的给我托个梦，给你再带过来。”郑斋说着，把酒洒在地上。
赵映旗看着郑斋的模样，不免也回忆起当年他们几个还在中队的情形。那会儿他们也就二十出头，还是毛头小子。三人组中，鲁义和郑斋一个吵闹一个爱现，倒是像极了现在他们站里的韩凯和苏海。三个人里，他是他们的班长，平时出事了往往总是他顶在前头，可谁能想到，真正危险降临的时候，却是鲁义扛在了他们身前。
赵映旗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叶歆：“那天的电话，你挂了，我其实想着就算了。但是老郑，说有些日子没找你聊聊，趁着这个机会见一面也好。”
“平时在总队也碰得上，怎么不能聊？”
“那你也忙。”赵映旗说着，望向照片上的人，“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小叶，你再怎么避，有些事情发生就是发生了。我们都希望你能走出来。鲁义如果在天有灵，也不想看到这样。”
“我就是在尝试走出来啊。离你们远点，离这些回忆远点。我甚至已经在向今年要不然就不来了。可是有用吗？”叶歆言语之中渐渐带上一丝哽咽。刚刚车上轻松欢快的氛围好似梦境，真正现实冷冽又残酷。她目光落在鲁义的照片上，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冰凉的墓碑，叹息似的道，“道理谁都懂啊，但有些事情……哪是说忘就忘得掉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