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啊，真的比电影都要紧张刺激，当时我们看着那个火墙都要盖过来了，结果他们居然重新启动了灭火系统！”
“真是说时迟那时快，现在想想老子都他妈后怕！”
“赵站长那冲得，火烧眉毛了都不退。”
“可不是吗？嚯，你们三班是没跟我们一样陪一班冲锋，什么叫拼命三郎？看看黄班长，我都感觉要是他随时都要冲进火场！”
夜宵时分，所有人重新回到了食堂。经过这一晚艰苦奋斗，这帮小伙子一个个张嘴都能吃下一头牛。食堂的阿姨们也早早在那儿等待，她们早就从新闻里看到了今晚的救援行动，个个都拿出不把他们喂撑了不罢休的架势，发挥出十八般武艺来做出美食犒劳这群战士。
韩凯坐在角落，一抬头就看见他们脸上还带着从火场出来的黑灰。一旁苏海有气无力地咬着手里的牛肉包子，似乎注意到他的沉默，他把放包子的碟子往他那儿挪了挪：“你是没动所以不饿？通信员就这么轻松？”
这要放以前，韩凯保不齐勒着他脖子就要跟他较劲了，可今时不同往日，只要一想到自己今天在火场里的神之操作，他原本还偶尔会蹦出来的羡慕之心就彻底烟消云散。
“小爷累的是脑子，你懂什么？”
苏海将信将疑地瞥了他一眼，随即把包子一口吞进嘴里，含含糊糊道：“我听说了今天你在火场立了一功。”
“能不能吃完了饭再讲话？你妈没教过你啊。”
苏海灌了口茶水，立即变了张脸：“爱听不听，没听见拉倒。”
“我还不稀罕听呢。”韩凯说完，拿起个包子站起身，“我回通信室值班了，之前出任务，就留了宏哥一个人守电话，我怕他一人撑不住。”
韩凯这儿拿着包子往外走的时候，正好就
碰上四位班长跟赵站长一块结伴往食堂这儿走。这一看就知道几位小领导去开作战复盘小会了。韩凯跟他们几个人打了个招呼，正准备往通信室那儿走呢，听赵老黑把他叫住了：“小韩啊。”
韩凯一听老赵喊他就后背起鸡皮疙瘩，赶紧端正态度，扭头给人敬了个礼：“是，站长，有什么指示。”
刘子涛看他这模样就忍俊不禁。赵站长跟他点了点头：“表现不错，再接再厉。”
按照赵老黑平日里的风格，能听夸一句真是破了天荒的。韩凯听完，朝赵站长“嘻嘻”一笑。这一句已经是限量版了，对方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去继续工作，扭头进了食堂。
回到通信室，韩凯刚跟另一名通信员换岗，一坐下就听电话铃响了起来。
“你好，这里是开发区消防站。”
电话那头一如既往并不是什么正经报警电话，听着电话对面奶声奶气的声音，韩凯保持微笑，回了一句“小朋友别熬夜，早点睡”后，挂断了电话。
他坐在椅子上，忽然间感觉，偶尔接到这样的电话也不算坏事——至少说明在这一刻，这个时间里，他们的辖区内并没有发生任何灾祸，所有人都安然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曾经韩凯的目标是去一线，用自己的双手救出被困在火场中的人。如今虽然没有办法握起水枪水炮，也很少再能有机会穿上防护服冲入火场救人，但他却感觉自己身上的担子更重了。救火救人不仅仅只有依靠体力这一条，他能做的还有更多、更多。
韩凯盯着自己的双手，回忆起今天在现场时，那一瞬做出的判断，指尖几乎是出于本能推动操控杆，让无人机在那一刻躲过撞击，成功抵达目的地。机器是人类延展出的视野和钢铁做成的肢体，代替他
们去执行最危险的工作，不再畏惧高温、低氧环境，能够最大程度地去探索、去救援。
这就是他如今工作的意义——守护更多的人，用自己的大脑突破别人永远都不可能突破的生理极限。
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宿舍的四班宏哥刚一出门就看见韩凯一个人手舞足蹈，满脸带笑，纳闷之际，想想还是不打扰他的好。嘴里一边念叨：“骚扰电话真是又逼疯了一个。”一边慢慢悠悠地往楼下走去。
当然通信员的日常工作也不仅仅是只有接电话、玩无人机这么简单。拍摄现场照片、录像，每周监测卫星电话、汇集火灾现场信息、进行新闻内容总结，各班没空接管各类官方社交媒体账号时也顺便要处理一下这方面的内容。
韩凯当年毕竟也是个网瘾少年，这方面工作做得也算得心应手，就是拍摄这块比不上手稳的宏哥和阿维。他们都是老派通信员，虽然不会韩凯那些操作机器的活儿，但是要论现场资料取证、拍摄，火场情况基本调查，韩凯可就得喊他们一声师父了。
“行活”做久了，这两位老师父有时一到火灾现场就能直接推断出起火原因。不是谁放着蚊香烧着窗帘了，就是哪个人用的劣质插座忽然爆炸了，或者哪个缺心眼的爬床上抽烟还睡着了……虽说大一点的火灾都是由上级消防救援部门进行调查，但有些小火情，有时就交给他们这些通信员来写情况报告。
“有时候关键就在生活细节。”宏哥是这么跟韩凯说的。一般来说没有造成人员伤亡的火灾往往就是生活中的小隐患引起，防患于未然并不是白说。根据国家发布的相关数据显示，住宅火灾中，大部分都是由用火不慎和电气原因引发，尤其是各类家用电器、电动车、电气线路
等引发的火灾越来越多。
“防微杜渐。”给韩凯上课的时候，阿伟这样告诉韩凯，“如果我们在出别的任务时看到有人将电动车拉到楼道中充电，发现有人乱接电源、堵塞逃生通道，一定要第一时间提醒并要求改正。我们小小的一句话，关键时刻也许也能救下一个人。”
当然这部分培训算是简单的，比较让韩凯头疼的还是每周测试卫星电话。这玩意儿并不是每回都能有信号，绕着消防站跑一圈，信号都很难找到最佳点。有时韩凯恨不得在自己脑门上装两根天线。
这天他正在门口又跳又蹿地找信号呢，就听见宏哥喊他回去值班。坐下没几分钟，接到起妇女跳河的案子，拿了出警单就往外冲。
报案人是个大妈，地点在开发区城乡结合部那边，去年他们还在这边抓过老鼠和蛇。大妈说有对夫妻吵架，女人抱着四个月大的孩子站在河中央说要自杀。这夫妻有什么矛盾要吵就吵吧，孩子到底无辜。眼下五月开春，灌城的温度虽然渐渐攀升，可是小孩的抵抗力到底还是弱的，万一掉进水里可就了不得了。
刘子涛听完韩凯的案情汇报以后，立即做出安排，苏海负责交流，吸引女子注意力，其他人想方设法靠近之后率先救孩子，另一部分人控制女子不要让其做出过激行为，把她带回岸上。
韩凯这边已经接到医院那边救护车的联络电话，告诉班长：“医务人员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行。你们都听清楚了吧？”
车上几人立即点头：“明白！”
这类救援行动他们已经熟门熟路，韩凯也从一开始对上这类救援任务有些心里不舒服，到现在渐渐也见怪不怪。每个人生活中都有自己的困境，面对困境时对生活生出厌烦，想要轻生也
是有可能的。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些人想要结束生命之前，给他们一个能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
并不是所有被救下的人都能好好的继续生活下去，这个道理韩凯也逐渐明白。但是大部分获救的人都能重新反思一遍自己的人生，找到一个不需要去死就能解决问题的方法。曾经班长和他说的话，他如今也慢慢能够理解——他们不是医生，治愈人心并不是他们的本职工作。他们的工作只有一样：多救一个人，哪怕只是一个，哪怕在救下对方的那一刻，对方没有丝毫感谢，反而埋怨他们多管闲事，他们的工作也是有意义的。
救护车在将要进入城中村的一座小桥边停下，两侧道路尘土飞扬，桥下有条被废水轻微污染的小河。报警的大妈站在桥头冲消防员挥手，韩凯等人下车之后就看见有个女人抱着孩子站在河中央。她穿着一件暗红色的上衣，一条黑色裤子，怀里的孩子被包在一条花袄子里。女人喊得歇斯底里，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岸上的男人顶着灰扑扑的一张脸，蹲在河边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派出所和居委会的人也在边上站着，事情闹成这样，这边的工作人员也都在劝，说有什么话，上了岸可以慢慢说，不就是离婚这么点事！犯得着这样嘛？
仔细问了报警的大妈，众人把这事情原委也理清了，原来是男的好赌，把原本一家子要回老家的钱都给输光了。女人要离婚，拿孩子跟自己的命来威胁对方。
女人是烈性的，知道一个沾上赌瘾的男人就再也救不回来了，所以大妈说到这些事也就一摆手：“咱们也不劝她。这种家，趁早散了才好呢！可你再怎么烈性也不该抱着孩子拿命来开玩笑。这小娃娃丁点大，万一冲进了河里可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