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指挥中心！已经找到失踪人员，请立即集中人力进行救援！”
夜色被火光撕裂开来，站在平台上的韩凯看着屏幕上的画面，握着手中的卫星电话，朝指挥台反复报告着。
四个小时前——
开发区消防站内，大家这会儿都坐在食堂里，在李二勺的指挥下戴着一次性手套处理手上的面团。清明节将至，四班的人果然不会放过这个为大家加餐的大好机会，又要一展身手。电视里放着新闻联播，站里到点收看这个已经是一个传统。
二班的人也都基本在这儿，除了这会正在通信室里值班的韩凯。
培训完回来已经有小半年，韩凯也渐渐熟悉了通信室的工作。大部分情况下，通信员的确不需要直接参与救援，但是也都会随车出警。平时要值班，连基本训练也没办法和其他人一起参加，韩凯只能在其他时间自己一个人加练。
这些其实都还是小事，最让韩凯这位新晋通信员难以忍受的，是各类骚扰电话。有喝醉酒的：“我家里着火，着大火！能不能发一场洪水来救救我？”就在韩凯努力询问对方具体地址、想要安排出警的时候，就听电话那头传来别人的怒吼：“你快把手从马桶里拿出来啊！什么着火？你还打火警电话？疯了吧！”
要不然就是半夜睡不着，哭着打来电话要倾诉情感问题的。
凌晨两点，韩凯穿着一条裤衩就冲进值班室，接起电话就听见那边一个女人呜呜咽咽，哭喊着“他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要让我那么痛苦”。韩凯一边担心对方可能准备自杀，一边又在思考这人是不是喝多了。
有时候甚至还有四五岁的小孩操着一口稚嫩的腔调打电话过来：“喂，是交警蜀黍吗？”
韩凯又不能直接骂，只能耐心地回答对方：“小朋友，119是火警电话，
只有发生意外、着火的时候才能打这个电话哦。平时如果没有什么事乱打这个电话，你爸爸妈妈知道了，会教训你的哦。”
还有打电话找人聊天的、骂人的，甚至还有打电话过来表白要微信的……这种情况真是不胜其烦，一天能说上百遍“你好，这里是灌城开发区消防站”，真正有效的接警信息可能只有20—30，剩下的都是无效内容。但为了不错过任何一桩火情，所有电话都必接无误。
三班的人这会儿刚刚处理完一起社会救助任务，满口喊饿地走进食堂。钱正扬瞥了眼二班的人，半开玩笑道：“你们这礼拜怎么出警比我们班还少？韩凯不会在通信室里打瞌睡吧？”
刘子涛正揉着面团，闻言抓起手边一块废料往他身上掷去：“出警虽然少，但我们哪次不是累得够呛？”
“就是，钱班长，你是不知道我们昨儿处理的那个电梯坠落的案子。吓死个人！”郑丰喜接过话茬，朝人叫苦。钱正扬也不敢再多嘴了，怕把三班的人惹毛了，一会儿真就拿青果粉料砸自个身上。
刘子涛这边揉好了一个，看李二勺已经把第一批点心蒸好出锅，就拿脚轻碰了一下身边的苏海：“韩凯还没过来吃饭吧？你拿两个给他送过去。”
苏海嘀咕一句：“为什么我去送啊……去通信室还得爬楼梯。”
“你上千米的跑操拉练都能跑，上个楼梯怎么了？”刘子涛催促着他，苏海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去拿吃的。将近一年时间，两个菜鸟也基本上在班里面混熟了，少了最开始时的拘谨，刘子涛的性格历来又是“以和为贵”，平日里小事上都被他这个“男妈妈”宠出了小脾气。
到了通信室，韩凯果然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地听着电话。苏海几次开口想打断对方的话，然而电话那边却
大声嚷嚷着自己没病，不要碰我这种话。等韩凯好不容易解决完挂断电话，就听见身后传来嗤笑声。
韩凯扭头瞥了眼来人，苏海幸灾乐祸地朝他递过点心；“不容易哦，小韩同志。”
“少说风凉话了。哎……真希望这些人平时没事少打电话。还好我们不止一台通信设备。要是因为这么一个人反倒把求救人的消息给挤下去了，真就是作孽。”韩凯拿过点心，一口就吞了大半个，“这帮人怎么就不能懂点事啊？”
“大部分人都还是懂事的。归根结底，那些乱打电话的是少数。”苏海站在一旁抱手道，“我倒是希望那些自己没带钥匙进不了家门的人，能够少点。直接找个开锁师傅能耗费多少时间？”
“咱们是接警必出。你要真有这想法，下次你来接电话吧。”
苏海这个时候就笑了：“不好意思，我平时要训练要爬梯，没有空呢。”
韩凯瞪了他一眼，知道这家伙又在戳自己痛点，很是不服输：“马上又要月底了。说好比赛的日子就要到了，你到时候好好练，让你看看小爷的本事！”
两个人这么随口拌了两句嘴，电话铃声再度响起，韩凯顾不上点心还没吃，立即接起电话：“你好，灌城开发区消防站。”
苏海看韩凯这边要继续忙，便也扭头往外走去，没走出几步，就听韩凯挂了电话按响了警铃。韩凯拿着出警单拍了一下苏海的肩膀就往外冲：“庆光街道天宝压缩机有限公司的厂区油库发生爆炸，储油区域发生火灾，目前可见明火，三人已失踪！现场情况紧急，全站出动支援大学城消防站！”
苏海也换上一副严肃的神情，跟上他脚步朝外奔去。
等到他们抵达车库时，其他人也都在快速更换战斗服，一个个爬上了车。警报声响彻云霄，一辆又一辆消防车
驶离消防站。这次行动危险系数高、控制难度大，必须争分夺秒将火扑灭，一旦火势蔓延，油厂储油罐发生爆炸，后果不堪设想！
刘子涛上车就开始要求所有人检查面罩、对讲机。发生爆炸以后往往会有四到七所消防站一同出动。和去年滨海大桥公交车坠河案一样，参与这类大型行动，必须保证上下行动统一，绝不会有人擅自行动，保证随时联络，以免发生意外，酿成更大损失。
韩凯坐在车上低头捣鼓他手里的无人机和四合一检测仪。他出来前还专门把另一台多功能背包扛了出来。似乎是看出他神情中的雀跃，郑丰喜感慨：“小韩，之前那些行动可没看你这样大包小包的带上，看来很重视今天的救援任务啊。”
“这次是支援大学城消防站，你记不记得去年在滨海大桥执行任务的时候，有个操作机器的大神？”韩凯语气之中难掩兴奋，“那个人叫袁勇，之前我在总队进行培训的时候，就是他教授的无人机课程。他还会操作很多各式各样的机器人！”
“这么厉害？”
“那可不？你们上回估计是没看见。这次任务结束，我一定拉他过来和你们打个招呼！”
苏海瞥了他一眼：“有什么好兴奋的，到时候上了一线可别掉链子，在你这个‘师父’跟前丢了人。”
韩凯对苏海这动不动就来的阴阳怪气都习惯了，瞥他一眼，话都懒得多说一句。
自从培训回来以后，韩凯没事儿就给袁老师发微信，骚扰他询问各种机械设备上的问题。他是个爱钻研的主，对什么东西产生兴趣了，自己会去网上扒各类研究论文，时不时还和袁老师讨论一下升级方向。几个月前，甚至心血来潮，把大学里学的编程都捡起来了。
培训回来以后，韩凯参加过几次任务，看着自己利用机械
提前预估出幸存者位置，还有用无人机为队友规划出最佳行动路线，他愈发觉得赵站长给自己的这一选择正确无比。不过，他虽然跟袁勇保持着线上联系，却是一直没有再见面。如今联合作战，倒是给了他一个见“偶像”的机会。
四辆消防车一路鸣笛，风驰电掣，过来的路上还看见不少原本的工厂职工正朝外奔逃。消防车从他们身旁呼啸而过，韩凯望着惊恐的人群，一时间心情也跟着下沉了一些。
开发区的车辆没多久就抵达了目的地。天宝压缩机有限公司位处郊区，正好坐落在大学城一隅。500立方米的储油罐爆炸时，爆炸声响彻云霄，隔得老远都能看见火光冲天，跳窜而起，不多时就刷屏了整个灌城大学城的朋友圈。
他们开发区的车抵达时，已经能看见场地外停着七八辆车。所有人的随身对讲机传来赵站长的指挥：“一班、二班，从西南进入园区，高压泡沫水枪支援大学城灭火！三班、四班到中路报道，控制火情扩散！”
所有人的神情都变得严峻起来，他们看着眼前滚滚烈火裹挟着热浪涌来，再一次扣紧了防火服。车辆根据赵站长的指挥朝着目的地驶去，每个人都有他们必须要完成的任务。眼下大家依然在用高炮车灭火降温，火势已经明显衰弱，一班二班驾驶的两辆消防车停在了一班的消防车旁，到达之后所有人立刻下车组装，投入到战斗之中。
韩凯这时也已经拿着设备下了车，刘子涛带人先针对性地对外围进行包围式进攻，而韩凯则被赵站长一个命令派到了临时组建的通信小组。
一抬眼，果不其然，正看见他那位娃娃脸老师冷着张脸盯着手里的屏幕。韩凯还没开口，袁勇就先说话了：“飞！”
他只有短短一个字，但这一个字的分量却已经足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