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很快顺利通过,排在最后的正是韩凯和苏海,两个人几乎同时出发,在处对视一眼,颇有默契地加速冲向标杆,仿佛要比赛谁先到达终点。
但赵站长的本意不是要他们快,而是要他们“慢”,见状立即喝止:“韩凯,苏海!这个项目不准瞎跑!你们俩要是之前没跑够,结束后再给你们多加20圈,想跑多久就跑多久!”
韩凯和苏海二人刹住车,赵站长继续道:“呼吸器的使用时长会在剧烈运动的时候大大缩短,虽然你们两个是新人,但常识性的问题应该早就知道!控制呼吸,匀速前进!”
韩凯虽然放慢了速度,却仍然不想落于人后,扑进沙坑时余光瞟了瞟苏海,暗自在匍匐前进时加快了速度。他从铁丝网下爬出来站起身,径直奔向爬楼的绳索处,一路没歇气,所以也并没有注意到刚才被障碍物碰松的面罩。
苏海只落下他半步,高压水枪就被韩凯抢先抱起。韩凯冲向最后的火桶,然而就在即将迎来胜利的曙光时,在水柱喷向火堆的最后一秒钟,恼人的“嘀嘀”声再度响起——是韩凯的氧气耗尽了!
反倒是苏海坚持到了最后,成功完成训练。
赵站长面色沉沉,冷声道:“韩凯,100个俯卧撑!”
韩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和苏海几乎是同步到达,而且自己还比对方快,呼吸器却提前报警,他不服气地摘下面罩:“我不服,设备有问题!而且我就差一秒钟,凭什么别人50个我100个?”
说着又小声抱怨了一句:“还说不是针对我,这摆明了就是故意找我的茬。”
韩凯的声音虽小,赵站长却听得清楚。他面不改色,神情平静,只是眼神更为冷硬,看得旁边刚被收拾过的王文斌打了个冷战。
“我就找你茬,怎么着?”赵站长走向韩凯,面对面直视对方,压低了声音。
韩凯仍旧不肯低头,梗着脖子站在原处,硬气地开口道:“我的呼吸器肯定有问题,每个环节我都是按要求做的,不应该这么快报警!”
赵站长冷笑一声,伸手不轻不重地拍了
拍韩凯的脸颊:“这儿,贴紧了吗?如果周围都是毒气,面罩漏风你马上就会死,还需要等着报警器响?”
赵映旗那动作跟训狗似的,可偏偏是韩凯理亏,他也想起刚才自己的面罩好像确实松动了,而他只顾着前进没有立刻整理……韩凯的气焰顿时消退下来,脸上一阵发热,闭上嘴不再申辩,转身就往地上一趴,开始闷头做起俯卧撑。
“1!2!3!4……”
韩凯一边做一边大声报数,覆盖在防护服下的结实肌肉随着发力而紧绷鼓起,每一个动作都格外标准。完成训练的其他队员纷纷聚拢过来,看着他受罚,看得他面上更加无光。
虽然明知是自己有错,但赵站长也的确在针对他,韩凯心里不爽,那点小情绪明显地表现在了脸上。他沉着一张脸,表情苦大仇深,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苍蝇。
赵站长抱着双臂,目光深沉地审视着韩凯,蹲下身垂眼看向韩凯:“不服是吧?”
韩凯额角青筋直冒,汗水顺着鬓角不断往下淌,连高挺的鼻尖也冒出了汗珠,死死咬着牙不说话,只是盯着地面沉默地继续做俯卧撑。赵站长慢慢起身:“再加50个!”
赵站长说一不二的性格大家都知道,因此也不敢开口劝,生怕自己下一刻也要去陪韩凯。刘子涛叹一口气,寻思着之后又该找韩凯谈一谈心了。
韩凯面前的地面上汇聚了一小滩湿漉的汗水印记,肌肉越来越酸痛,体力逐渐流失,表情也变得狰狞难看起来。可他不想再让赵站长看不起自己,即使体力快到极限也坚持着没有停下,报数的声音洪亮沙哑:“98!99!100!101……”
赵站长看向刘子涛:“你看着他做完。”
“是!”刘子涛应道。
赵站长随即转向其他人训话,将刚才的训练中出现的问题总结了一遍,尤其强调了韩凯这样的低级错误不能再犯,最后宣布解散休息,转身离开。
留下韩凯继续做俯卧撑,刘子涛看他那吃力的模样,低声安慰道:“赵站长之前说过,这个项目必须控制好呼吸器的使用时间,
时间就是生命,动作不规范就是在玩命,尤其是在火场上。他也是为了你好,你再坚持一下——我陪你一起做!”
他说着,俯下身和韩凯一起做起了俯卧撑。
王文斌和郑丰喜等人揽着苏海去食堂,嘴上还吐槽着刚才的训练,苏海没说话,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受罚的韩凯,回头对队友们道:“你们先去吧,我等一下就来。”
韩凯一个不差地做完150个俯卧撑,整个人浑身是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几乎快要感觉不到自己胳膊的存在了。他踉跄着站起身,揉着酸痛的肌肉,神色不怎么好看。
刘子涛也站起身来,抹一把脸,拍拍他的肩膀:“走吧,先去换衣服吃饭。”
韩凯闷闷嗯一声,抬脚刚要往前走,抬头就看见苏海正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他顿时莫名有种被看了笑话的羞恼感,一边走一边不爽地抱怨道:“赵站长就是故意针对我,你敢说他没带个人情绪吗?”
“训练要求严格,是为了确保执行任务时的安全。每一丝差错都有可能送命,赵站长是不希望大家有任何闪失。”刘子涛跟在韩凯身后,很快和他并肩而行,“站长是有点强迫症,但是绝对心眼不坏,他对你没有恶意。”
韩凯其实也知道赵站长绝不是坏人,但他就是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忽然对自己这么严苛,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小情绪:“反正他就是针对我。”
苏海刻意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和两人走在了一起,听韩凯抱怨赵站长、刘子涛又从中调停,不由挑眉玩笑道:“班长,你这明明还没结婚,却像是提前体验了一波婆媳关系里,丈夫做得跟双面胶似的……”
“你乱说什么呢!”韩凯推搡了苏海一把,却没真用多大力气,刘子涛看着他们打闹,忽而笑起来:“行了行了,你们再磨蹭点,食堂可就什么都不剩了。”
韩凯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毕竟天大地大也没有干饭大,他们训练了一整个上午,肚子里都已经开始打鼓,闻言立即拔腿就跑,还不忘了再挑衅苏海一句:“来比
谁先到啊!”
“比就比!”两个年轻人你追我赶地跑远了,刘子涛也大步追上去,脸上浮现出无可奈何又隐隐欣慰的笑容。
有了第一天的“杀鸡儆猴”,接下来的训练都很顺利,起初还有三班和四班的几个队员失败,到后来连吊车尾的王文斌也能卡线通过了。
周末,赵站长安排轮班的队员去河边验车、检查设备。被挑去的人都掩不住喜色,尤其是四班那几个“吃货”,连炊具都提前备好了,准备趁此机会来一次“郊游”。
消防员们本来就假期少,新人培训第一年没有休假,进入在消防站以后勉强能匀出几天回家。但就算是这样,也得先看人员排期。预备役结束之后,才能开始享受休假和探亲假。工龄不满十年的假期十天,满十年不满二十年的假期二十天,满二十年的三十天——然而实际上真正遇到紧急情况,规定的假期也只能报废,实际能休息的时间少之又少。
所以去河边验车的机会可是个“香饽饽”,四舍五入等于半天休假,还带野餐的那种。一行人欢欣雀跃,开着几辆消防车往河边去,一路上都有说有笑。
四班班长李二勺一到目的地就挑了块平坦的河滩,捡鹅卵石来垒起了灶,指挥着手下的几个人分工捡柴火、钓鱼、洗菜,另一边的其他队员们依程序检查消防车上水罐、水泵和水枪、水炮等等设备的功能,两边各不耽误,都忙活得热火朝天。
刘子涛穿戴好所有潜水设备以后跟黄佳齐两个人来到稍远一些的深水区。黄班长一贯面瘫,回头看眼吵吵闹闹的人群——四个班一块出来时,风格迥异,一眼就看得出来。
刘子涛注意到身边的人没动,顺着他目光也往回看了眼,发现他打量的是韩凯和苏海两个人。
“在看我班上的新人?”
黄佳齐收回目光,没有说话,转回身紧跟上了刘子涛的脚步。
刘子涛知道他是个闷葫芦,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看在自己当年好歹也是他手下的一个兵,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这两个小子以后要是真的在站里干的
时间长了,保不齐还真能进一班呢。”
黄班长将氧气罩戴上,潜入水底之前,还是和他点了点头。
苏海站在不远处看着正在测试潜水装备的两位班长,跟身旁的马柏如惊叹道:“我们站里居然还有潜水设备啊?我一直以为只有特勤站才配这些。”
马柏如和他解释:“原本是只有特勤站有,是赵站长发现黄班长和刘班长的潜水证,跑去申请的。”
“那……他俩要是不在这边了,设备谁来用?”
马柏如两手一摊,表示他也不知道,想想看只有一种可能:“那就谁有潜水证谁去用了呗。”
潜水设备这种东西,除了特定的水域抢险救援任务之外,基本上也没有什么可用武之地。等到需要潜入深水区进行搜救了,那任务难度、搜救情况一定会远比他们先前遇上过的事件要困难得多。
韩凯帮着校验完设备,没有别的事要做之后,便独自躲到了另一旁的河滩边上,捡小石头打起了水漂。他原本还以为赵站长那么看不惯他,不会给他来河边验车的机会呢,这下出来了,倒也没有多么开心。
消防站里的生活是快节奏且高压的,韩凯享受这种紧张,时刻准备着上“战场”,很多时候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一些深沉的问题。此时他站在河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河水,耳边隐约听见不远处战友们的笑闹声,心中忽而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感伤。
他成为消防员也有一段时日了,平时救猫救狗救小孩儿,逐渐也跟着队伍出过不少次火警,香水厂一役,还是他第一次真正直面死亡。
明白生死无常是一回事,亲眼见到、亲身经历又是另一回事,韩凯嗅到四班那边飘来的木柴燃烧的味道,想起的却是那天见到的那具焦黑蜷曲的尸体,还有他亲手救出来、最后又抢救无效离世的伤者。
包括和苏海在调配室内命悬一线的时刻,韩凯回想起来也仍然觉得后怕,在烈火面前,人的生命脆弱得就像一张薄纸,稍有不慎就可能化为灰烬。不过后怕归后怕,下一次遇见同样的事,他还是会无畏地冲在第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