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结束的实在太快，以至于都没有多少人反应过来。
砸在墙壁上撞断了那“极之速”的书法后，断成两半的书法砸落在地，长野龙也一样顺着墙壁滑到了地面上，他的头发凌乱地垂落着，遮蔽了不少视野，他过度使用了自己的戒律，以至于身体内部的骨骼肌肉全部发生了扭曲，血管破裂，让他的面色看上去红润，实则已经是回光返照。
再过几分钟，他体内的血就会因为五脏六腑的炸裂而彻底失去活性，这对于一个人来说无疑是非常残酷的死法，没有外伤，只有不断到来的内死亡倒计时，他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慢慢衰弱，死亡不可避免。
“我的速度，达到你的一半了吗？”长野龙艰难地开口，似乎要把胸腔内的血全部吐出来。
“不知道。”吴劫说。
这是不知道，还是故意不回答呢？
长野龙笑了笑，这个回答已经公布了一切，恐怕他刚刚那撕裂空气的速度，在吴劫的眼里只是一个蹒跚的婴儿吧。
“不过我知道，你长大了不少。”吴劫又说。
周围的人举着刀，后面的人抬着枪在后方支援。
这里是狮鹫组的地盘，而吴劫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组长给打倒，这帮樱之国人感到了一股屈辱。
极道上的人盛行自由，但又会对自己的主公无比忠诚，这似乎是传承自战国时代的习性，不论主公做了多少错事，只要自己是家臣，就必须无条件支持他。
跟九夏里的很多黑帮混混不同，老大死了散伙的散伙，跑路的跑路，抢财产的抢财产。
可长野龙被打倒后，没有人要抛弃他，剩余的人围了起来，他们举着武器看向吴劫，绝不退让。
“快送组长去医院！”墨镜男大喊，哪怕他再不想承认，组长已经输了，狮鹫组已经输了。
能打出刚刚所有人都看不到的斩击的两人，墨镜男并不觉得这帮人会是吴劫的对手，没有一个人后退，所有人都听着墨镜男的指示，刀尖对准了吴劫的脖颈。
吴劫也没有退让的意思，他缓缓收起自己的杖刀，走到一旁捡起地上的拐杖，然后将刀收入拐杖之中，合拢后旋转扭紧。
“我已经快要死了，在你们眼里才是刚刚长大吗？”长野龙吐出一口黑血，“扶我起来。”
“组长，你的身体……”墨镜男有些发愣，他没想到组长这个时候还要站起来。
“在你们眼里，樱之国的人就是一根筋，发誓进入狮鹫组效忠后，就会忠诚到底，所以在极道的斗争里策反是最低级的伎俩……樱之国的人似乎都被两根弦绑着，一根叫忠，一根叫义。”长野龙说，“我已经快死了，我自己的身体情况我知道，抱歉，不能带领你们称霸整个冬京了。”
“组长……”不少人退后了。
他们也同样收起刀，退到长野龙的身后，行注目礼。
墨镜男搀扶起长野龙，来到陈天和吴劫的面前。
“现在终于可以好好聊聊了？”陈天问。
“嗯……”长野龙虚弱地点头，“你们想知道什么？”
“我们在出发来樱之国之前，收到了一些消息，他们说，如果我们要去解决樱之国的敌人，那么就有一个绝对绕不开的组织，那是什么东西？”陈天问。
“八岐家。”长野龙说，“是樱之国在暗部的真正的权力组织，所有明面上的官方高层都是他们的傀儡，只要他们不乐意，这批人想换几个就换几个。”
“嗯，八岐家。”吴劫点点头，“那我们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它了。”
“吴劫……”长野龙刚想规劝，可他扫视吴劫上下，却发现自己有些汗颜。
吴劫上下的肌肉完全没有多少运动过后的舒张，甚至连几滴汗都没有，打着哈欠一副轻松惬意的模样，他刚刚似乎不是和长野龙打了一架，而是出门伸了个懒腰。
“也许你们确实有资本去交涉。”长野龙说罢，深深叹气，“到头来，我还是不是你们的对手，我一直都轻视你们了。”
“呵。”吴劫笑了笑，“无所谓，教会狂妄自大的学生要谦卑也算是一门课程吧。”
“又在摆老师的架子了。”
“我们不就是你的老师吗？你不承认吗？”吴劫挑起眉毛。
“如果比我强就算是我的老师的话，那这个世界上我的老师也太多了。”长野龙撇嘴。
“所以说啊，你还是没有学到任何东西啊，长野龙，你都已经快要死了，你难道没有一点疑惑吗？”
“什么疑惑？”
“为什么，为什么狂龙中队这一支以杀人如麻而闻风丧胆的队伍，会突然因为一支侦查小队的投降而放过你们呢？”
“……”
“狂龙中队是边防军的秘密编队，对于我们来说，所有的不安因素都可以铲除，更何况当时你们还是敌人，就算你们是敌人，就算你们投降了，我们依然可以把你们全部杀了，但你知道为什么我们没有动手吗？”
长野龙羞愧地低下头，其他的手下也不愿抬起头，组长过去的历史有些难以接受。
他们可以接受组长光明正大地被打败，但他们对于组长过去曾经是一个战场上投降的胆小鬼有些不忍直视。
“是陈天特意申请的命令。”吴劫看向旁边的陈天，后者只是点点头。
“他说，樱之国竟然派了这种家伙来上战场，如果让我们杀了他，恐怕我们的良心也会不安的吧。”
“……”
“那为什么，又要留我下来？”
“因为我觉得你是一个好苗子。”陈天说，“我在你的眼里看到了憎恨，我的老师也曾经教导过我，憎恨是单方面的仇恨，你只是一个被运到战场上当的一个小炮灰，你眼里不该有憎恨……”
“所以你们收留了我……”长野龙突然愣住了，他自以为自己的憎恨藏的很好，他在吴劫和陈天的手底下没日没夜的训练，就为了有一天能够打败两人，抹去自己曾经是个胆小鬼的历史。
可他错了，陈天一眼就看出来了他眼底的憎恨，可他依然教授了长野龙各种战斗技巧。
“老师……”
长野龙喃喃地喊着。
“呵，别扯这些肉麻的话语了，我们当初也是有别的目的来收留你的，那就是你是樱之国人，以后如果有需要，我们会把这份恩情抛出来当筹码……不过，还是想说一句，小龙，好久不见。”
“老师，好久不见……对不起，对不起……”
长野龙的嘴微微颤抖，他还有很多的话想说，可他恐怕来不及说了，在他短暂的一生中，经历了实在太多太多。
出身于极道家庭，从小就被灌输要好好带领狮鹫组爬上权力的巅峰，长野龙为了证明自己，加入自卫队，结果被送到九夏边境当了炮灰，胆小怯懦的他最终投降，在满怀着屈辱中接受了陈天和吴劫的教导。
可他从来都没有真正感谢陈天和吴劫。
今天的他似乎明悟了许多，他回望自己的过往，自己一直想极力证明的自己成长的人，已经死了，而他另外可以炫耀的人，似乎也只有陈天和吴劫。
因为，他们是自己的老师。
老师。
这个词实在是太沉重。
教书育人，是老师。
传授技艺，是老师。
为人生开路，也同样是老师。
陈天和吴劫都做到了，可长野龙走了大半辈子，没有发现真正的老师其实一直都在默默帮助着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