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暮色,一支不过半百的队伍,从江宁城中御马驶出,径直向北而去。
江宁城中的百姓们,见过了前些天月氏子弟汇集主家的大场面,如今这小风小浪显然无法再引起他们的注意了。
这北上的御骑队伍,自然就是驻足多日的弈剑山庄之流。
队伍当中少了一些人,是被叶当听安排折返山庄,去给青岚先生、陈七师姐传递消息,以及告知他之后的谋划。
同时也多了一人,那人身着蓝衣,腰佩长剑,就行在林满六身侧。
弈剑山庄之中,但凡与少年关系熟络一些的,他们都知道蓝衣女子的身份,也知晓他们这位林师弟的心思。
这下看着佳人并肩,谁也不会想着去叨扰他们了,唯独那个恶趣味十足的老骗子除外。
叶当听见两人久久无言,故作忧愁的感叹出声。
“文人皆说这秋日多寂寥,可咱看这秋高气爽天,不也挺好?”
林满六白了老骗子一眼,回怼出声:“觉着自在就快些赶路,去晚了啥都不剩了,可不就白跑一趟?”
叶当听自顾自言道:“先前与冉大家闲聊时,她曾说过自己女儿的心思,她都明白都知道,也都看在眼里”
林满六本以为老骗子是要来恶心自己,拿他寻开心。
结果听着这口气,他是来劝寒枝的?
先前从月府出走时,冉姨并未出门相送,只有那个月知眠传信一声,说是主母大人乏了,就不相送了。
如此一来,让决意跟着弈剑山庄一同北上的月寒枝,心中难免有些失落和愧疚。
她知道,娘亲是不愿看着她涉险其中。
她也知道,如若离别之际,娘亲在院门前一站,她肯定没办法像刚刚一样走得自在。
月寒枝点头出声:“知道了”
林满六见状,在旁言语道:“依照老骗子那德行,他定是将你根脚都与冉姨说过啦!不用太过担心!”
月寒枝言道:“想来也定是如此,不然娘亲也不会这般好说话。”
叶当听看着两人态度转变这么快,就不再掺和他们的交谈,独自御马向前行去。
他嘴里还不忘吆喝着,弟兄们快些赶路,可别让林大侠嫌慢了哎!
应声言语的弈剑山庄弟子们,皆是笑骂出声,就你老骗子最慢!
弈剑山庄的脚程不快也不慢,不过三两日就已深入北地,只要再过些时就能赶至东都地界。
不过随着他们越发向北,路上就能陆续看到一些南迁的百姓。
有百人护从随行,十几辆马车满载的商贾子弟
也有背着包袱,徒步南下的穷苦人家
更有只身一人,衣衫褴褛的苦难人
都不用如何打听,都能知道这些人,都是因为东都一带的兵祸而被迫南迁的。
在林满六他们这些时日的行进过程中,大致了解到了东都城外的战事变化。
说那叛军负隅顽抗,即便已被东都守军断绝粮草,依旧无人投降,甚至还有随时反扑的迹象。
在那附近的村镇百姓,自然是人心惶惶,恐会被战火波及。
而那些大户人家,则是不知从哪听到的消息,说是天下将乱,国将不宁,南边会比北边安逸些,早些南下才可避祸。
故而弈剑山庄这一行人,在官道上无疑成了异类,所有人都在南逃,他们反倒好竟然在此刻北上,难免不引起一些人的暗中窥视。
林满六等人自是不会在意旁人的目光,可等到了正午时分,他们的处境发生了些微妙变化。
有人在跟踪他们
弈剑山庄为首的几人,包括月寒枝、秦墨在内都开始留意起山道两侧的树林。
这条路林满六他们之前北上时,就已经走过一次,前面再有两里路就有一处村庄。
那么此刻出现的窥视,想必不是什么善茬。
等到山道之上再无旁人后,叶当听扯动缰绳御马走到人群最前方。
秦墨随之而动,行至黄衫身影一侧后,他立即握住了腰间佩刀。
叶当听率先出声:“不知是哪路好汉同行至此啊,何不出面一叙!”
过了许久,山道两侧都无人出声回应,但对于弈剑山庄的窥视依旧没有减去半分。
叶当听只得再次出声,语气之中傲慢、不屑的意味尽显无疑。
“若是不敢出面一叙,索性就不要跟着了,无胆鼠辈也想发财?”
古往今来,激将一法都挺实用,毕竟总有能人会上钩。
霎时在众人右侧林间,立即涌现出了二三十人,看着这些人的衣饰,似乎是此地匪寇。
为首之人举起手中朴刀,直指叶当听面门。
他高声呼喊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
可还未等那人言语完毕,黄衫身影一旁的秦墨已是抽刀出鞘,面色阴沉地看向了提刀汉子。
山野匪寇哪里比得过行伍中人,那汉子看着秦墨脸上并发出的凶厉之气,整个人险些后仰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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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颤声说着:“咱是这一带的巡山护卫”
叶当听笑言出声:“可否与在下说道一番,何为巡山护卫?”
汉子瞟了一眼持刀的秦墨,又看了一眼黄衫身影,整个人浑身上下仿佛都写满了害怕二字。
可不知怎么的,他突然站稳身形,手中的朴刀也重新握紧。
汉子紧闭双眼大喊出声:“你们这些人北上究竟有何意图,要是想为非作歹!先过我们这关!”
兴许是汉子的表现引起了叶当听的注意,他朝秦墨点了点头,示意对方先行收刀归鞘。
叶当听再次出声道:“不曾想这北上一行,尚未有官兵拦阻,结果被你们这巡山护卫给拦了下来”
汉子睁开一只眼睛,偷瞄向了那袭黄衫,余光也瞅见秦墨收了刀。
他心中的压力顿时小了许多,已经没有刚才那般紧张了。
汉子出言道:“所以你们北上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们暗中跟了弈剑山庄快四里地,全程没有任何停步休息的意思,在他们看来实在太过反常。
即便消息再闭塞,看着一路南下的百姓,他们也该清楚如今东都局势。
可这些人依旧于此,在他看来定是有所图谋!
突然有一人声响起,汉子赶忙寻声看去,不是面前的叶当听,也不是那秦墨。
“顾老哥这半年未见,倒是硬气了不少啊”
等到他迟疑之际,两骑身影从叶当听身后走出,分别是林满六和月寒枝。
汉子先是有些疑惑地看向两人,随后开始揉起了自己的眼睛,仿佛不相信眼前这一幕光景。
待看清少年面容后,汉子顿时大惊失色,他高声喝道:“大侠是你?!”
叶当听笑声道:“林大侠的威名,竟已传至此地,失敬失敬!”
少年根本不理会老骗子的阴阳怪气,径直看向了眼前汉子。
这位带着众多“狗腿”将他们拦下之人,便是去年冬日南归时遇到的顾老三。
林满六言道:“顾老哥别来无恙啊!”
顾老三赶忙将朴刀丢在地上,一脸谄媚地看向了少年。
“若非有那一日大侠的提点,怎么会有今日的顾老三,今儿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林满六听着顾老三这比喻,脸色有些僵硬。
不过为了解情况,少年也只得询问出声:“顾老哥如今这阵仗,可是村子那边有什么麻烦?”
顾老三本还想继续奉承几句,听着林满六有次一问,他态度随之一转。
“不知道诸位大侠,可曾听说那叛军作乱一事?”
林满六点头道:“有所耳闻”
顾老三抬手指了指北边,脸色有些难看地出声解释起来。
“那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叛军,虽说被东都的守城将军给拦了下来,但风声却是越传越玄乎”
“有说那些人是为了替天行道的,也有说他们是为了再起兵祸的,总之什么说法都有,就是说北边以后就不安定了”
“咱这村子离东都地界也不远,村中老弱妇孺比起其他村镇要多得多,根本没办法跟着一同南逃”
听到这里,林满六也能猜出了七八分了。
他开口说道:“可是担心有人会侵扰此地,所以才巡视起了各处?”
顾老三应声道:“嗯,郑大哥就是这么个意思,咱身后这些都是村中仅剩的青壮汉子了,说是一起巡山看看,多少都把乡亲们给护住了才行!”
那郑拴,倒是挺实在一个人
林满六言道:“顾老哥和各位乡亲们不用担心,我们是杭州弈剑山庄之人,此次北上并无恶意,稍后也不会惊扰到村中百姓!”
听着少年的言语,那些站在林间手握农具的汉子们,无不是面面相觑。
他们之中,有人是见过林满六的,对于少年的言行还算信得过。
顾老三也想跟着少年,一起稳定村民情绪。
他转过身去,高举起了自己的手臂。
“先前咱被教训的场面,没少听哥几个说吧!这位大侠连同他身后的人,都是些江湖豪杰,不会侵扰村子的!大家伙放一百心啊!”
顾老三又转头看向少年,大笑出声:“是吧!”
林满六点了点头,翻身下马后冲那些村民们一一抱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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