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足的当晚,夜色过半,汪家别墅一侧突然传来细微的声响。
汪晚凝轻手轻脚地把所有能搬得动的柔软织物都通过窗户扔了下去。
四周万籁俱寂,黑暗中路灯安静的亮着像是在指明方向。
汪晚凝向远方看了一眼,果断的从窗户上跳了下去,随后又攀过围栏,终于是摔出了汪家。
“嘶……”
她抖着手拍了拍身上的灰,丝毫不敢停留,借着夜色的掩护一瘸一拐地跑开了。
“吱——吱——”是院门放开的声音。
汪晚凝的心陡然提紧,加快了速度。
肾上腺素疯狂分泌,暂时麻痹了身上擦伤的疼痛,甚至钝痛的腿也适应了这样的速度,犹如机械般不停歇的往前跑。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除此之外便是极速的心跳和喘息声,眼前没有出租也没有公交,她闪身躲进了一家24小时快餐店。
外面浓重的夜色像要把人吞噬,汪晚凝气喘吁吁地坐下来,像是躲进了明日方舟。
对于长时间在高度紧绷下奔跑的人来说,一把椅子简直如沙漠里的一捧清泉。
刚一坐下,防线霎时间溃不成军,全身软成了一滩,酸软和疼痛顿时一齐涌上来。
脸上暴露的伤口被风不断地削过,疼痛像是被激怒的火焰燃遍整边脸。
她现在需要上药,腿弯也痛。但是她现在跑不动了,连找去酒店的力气也没有了。
她拿起手机,却不知道该找谁帮忙。
自己在s城生活了22年,竟和举目无亲没多大差别,在最需要帮助的时刻,找不到一个可以信赖依靠的亲人或朋友。
唯一的好朋友早已在a城打拼。
汪晚凝找到刘以恬的电话,却迟迟不忍心拨出去。
算了,长鞭莫及,待会儿还让恬恬干着急。
她收起手机,吸了吸鼻子,眼前蒙上了一层雾。
呆坐了一会儿,她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人影。
或许还有一个人。
她心里有些打鼓。
“是他自己说的,有事可以找他。”
但已经很晚了,她心里默默道歉,然后怀着最后一丝希望给陆峙岳打了电话。
“你忙你的,你不来也没事……好,我等你。”她咬着下唇挂断了电话,终于松了口气,露出一个带泪的笑。
……
“看来叔公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我,我看时间也不早了,庆阳进公司的事就下次再说吧。秦启。”
秦启会意,上前推动轮椅。
陆永康好不容易磨到半夜,眼睁睁看着陆峙岳接了个电话就要走了,而自己求的事情还没有半分转机,他顿时急了。
“哎,小岳啊……”
轮椅已经出了宅门。
还是这么个说一不二的性子,陆家其他人若不团结运作起来只能小心地仰仗他的鼻息存活。
陆永康脸色陡然变了,抬手砸了两个花瓶,狠声道:“小兔崽子,你当初怎么没死呢!”
……
银灰色的宾利停在店外,窗户降下露出陆峙岳侧脸英俊流畅的线条。
汪晚凝心里一松难掩欣喜,没注意店员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怎么换了辆车。”
大概每次遇到陆峙岳都寓意着心安,即使只是看见他心情就突然变好了甚至还有闲心和他聊天。
“嗯,因为今晚计划上只有一趟私人行程。”
“脸怎么了。”
“摔的时候蹭到的。”
陆峙岳不置可否,只是又看了她一眼。
两人话都不多,车里就安静了下来。
路灯一个一个连成一条蜿蜒的线,像是给夜晚的城市戴上了一串串项链,浓密的黑都显得有些浪漫。
汪晚凝看向窗外,但最先注意到的却是她在车窗上的倒影。
她愣住了。
散乱的头发,微蹙的细眉,楚楚可怜的眼睛红肿水润,眼神很快变成了惊讶,眼下有三道明显的抓痕,嘴唇微微下撇,完全就是受了委屈的小可怜样。
她给自己编了个理由,出去聚餐,然后不小心崴了脚,明天一早还有工作离家有点远,所以想临时借宿一晚。
甚至上车前她还特意整理了衣服、调整了笑容,自以为一定不会暴露。
可是压抑的感情就算不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情绪早就通过微小的表情流露出来了。
伪装的坚强像是一层纸糊糊,一戳就破,喷涌而出的哀伤将这破洞慢慢撑大。
她在无边的黑暗中艰难奔跑的时候脑海里想的全是“无家可归”四个大字。虽然对于汪家,她只眷恋妈妈以前存在过的踪迹。
要是妈妈还在的话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她只是想要一个平凡和谐的家庭,当个最普通的小女孩,她只要一点点爱就好。
为什么每天都要被无意义的针对,折磨着她,又不放她走。
车灯一闪而过,让她的倒影有片刻虚幻,她低头遮掩住自己的表情。
“这么用力地捏自己,不疼吗?”
陆峙岳皱眉看向汪晚凝不知何时紧攥的手,手指都用力到发白。
“你好像总是很紧绷。”
拳头在微微颤动,终于松开了,指甲的痕迹深深地陷进手心里,陆峙岳抬头对上一双泪眼。
他顿了顿,不痛不痒的轻声说了句:“坏习惯。”
不像是斥责,倒是有几分宠溺。
汪晚凝沉浸在悲伤里,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的嘴张张合合。
最后她被塞了几张纸,耳边似有一声轻叹。
宾利还是驶向上次的别墅,快到达时汪晚凝慢慢缓过了情绪。
她开始有些担心陆峙岳直接戳破她,再问她要个解释。
家庭关系复杂,三言两语实在是讲不清楚啊。
说实话她的伤和她的蹩脚理由简直货不对板,她自己都不信,也不知道陆峙岳是真信假信。
而且她刚刚还不小心在他面前哭了……
她偷偷看他一眼。
脸色平淡如水,什么都看不出来。
又偷偷看他一眼。
陆峙岳已经偏头看向窗外。
她有些失望的收回视线。
陆峙岳以拳抵唇轻咳一声,借着遮挡他忍不住勾唇轻笑。
下车的时候陆峙岳叫住了汪晚凝。
“你不是脚扭了吗?”
“嗯?啊对……”
汪晚凝以为陆峙岳要抱她,忙要拒绝。
这时司机又推来另一辆轮椅要扶她下来。
她看看轮椅又看看陆峙岳,最终两人双双坐在轮椅上被推着进去。
这要是白天,远远一看怎能不让人竖起大拇指大喊一声:“加油!”并夸赞这小夫妻俩真是身残志坚、阳光乐观!
汪晚凝一想到这个画面就忍俊不禁,眼眸弯成了一轮明月,陆峙岳受她感染,也忍不住笑了。
“想什么呢,笑成这样。”
汪晚凝俏皮地一眨眼,“你猜!”
她发现陆先生真的有些冷幽默在身上,她说她脚崴了,正常思维难道不应该是让司机扶着她进屋吗?谁知他大张旗鼓给她也搞了个轮椅。
但转念一想,就像脸上的抓痕并不是擦伤一样,也许是陆先生看出来她也不是脚崴,只是不确定伤在哪儿,索性把整个腿都保护起来。
倒也是体贴。
她心里又暖暖的,心思活络起来,转头得寸进尺地问:“我问你,要是车上没有多余的轮椅呢?”
陆峙岳拍拍他的腿:“没感觉,所以坐上去也没关系。”
汪晚凝脸一红,嘟囔着:“你上次还说腿疼呢……”
她试图从他眼中的笑意里找出一丝玩笑,但无论是不是玩笑她的心都很诚实的扑通扑通跳得很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