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派胡言!”
宋郗兰满腔的怒火都发泄到了宋连荷身上,颇有不依不饶的架势。可是,对于田嬷嬷抱着哭天抢地的尸体,却是一眼都不曾再看。
周沧晏手抚着指上的骨戒,淡淡收回视线。
“这是子尹的家事,本王与王妃不便再叨扰了。”他抬眸就去叫宋连荷,“怎么,你还要留在这儿披麻戴孝?还不快随本王回府?”
宋连荷原本还想再回怼,可一听这话,立马就有多远躲多远。
“我才不要。”
周沧晏瞥瞥她,转身就走。
“你不要走!”
宋郗兰眼神透出凶光,双手伸着,张着五指就朝宋连荷的脸抓去——
这张艳丽不可方物的脸,早就该被毁掉,不至迷惑这么多人!
周沧晏头也没回,径直将宋连荷拽进怀里,直裾袍宽袖扬起,遮在她头顶,直接将她整个人罩住。
宋郗兰双手抓了个空,瞪圆双眼,看着他对她的保护之姿,无措地站原地,喃喃道:“你、你怎能这般护她……我、我娘死了……死的是我娘啊!”
望着他维护怀中女子的样子,宋郗兰有种感觉,她若再不争取,便会再一次让宋连荷捷足先登!
“你们不能走!你们……”
“王妃,够了。”
周君临走上前,缓缓抬眸看向她的目光,透着淡淡的陌生。
“你当真要将此事闹大吗?”
“王爷,我……”
周君临未曾给她解释的机会,“谷哈,你留下来善后。”
“是,王爷。”
他抬步就走。
“王爷……”
宋郗兰想要去拉他的手,却只能来得及扯住他的衣角,周君临低眸看一眼,不着痕迹地抽出。
谷哈随即吩咐人抬走柳氏的尸体。
“不要!夫人!夫人!”
田嬷嬷倒是真的伤心,毕竟是从小就待在一起,在柳氏还是个小小的六品营千总家小姐时,她就一直跟随柳氏。直到如今的将军夫人,田嬷嬷算是少有的真心待她的。
田嬷嬷拦着不让人把柳氏尸体带走,“你们要带夫人去哪?她是将军府的夫人!就算出丧也得从将军府正门出去,葬入宋家祖坟!”
这些人蛮横,田嬷嬷又赶紧去求宋郗兰。
她扑通一声就跪在她面前,“小姐!你快说句话啊,夫人到底也是将军夫人,尊贵无比!岂容他人这般对待?”
宋郗兰从周君临的背影上收回目光,看一眼被人抬走的尸体,直到他们出了门才缓缓道:“嬷嬷你是了解父亲的,他若知道母亲做的那些事,你猜他会如何做?”
“可夫人都已经死了!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也不想被人指指点点吧?何不大事化了?况且,小姐如今贵为王妃,就算老爷不为自己考虑,那小姐呢?翎王殿下呢?皇室的颜面呢?!”
宋郗兰面色一变,“田嬷嬷,你太放肆了!”
田嬷嬷如今已是豁出去了,她厉声道:“小姐,老奴就是一个奴才,只知道忠心为主。夫人已经死了,不论她是怎么死的,也该衬了许多人的心意吧!老奴只是想夫人能够葬进宋家祖坟,她与将军近二十年的夫妻情分,生当衾死同穴,于夫人而言也算是个圆满的归宿。”
田嬷嬷朝她磕头,已是泣不成声。
——
马车上,宋连荷垂着头,一言不发。
周沧晏半阖着眸,搁在膝盖上的双手时而收紧,时而又松开。
外头天色渐亮,宋连荷掀开帘子朝车外看一眼,蔓至心头的情绪复杂难言。
“……为何要逃?”
他仍旧执着于这个答案。
驾车的影卫朝后瞟了一眼,身子不由得靠后,耳朵也跟着贴近。
宋连荷放下帘子,面色沉静地看他。
“你说呢?”
车外,影卫:“……”
周沧晏挑眉,好似被她给气笑了。
“所以,你犯了错,本王还要替你找借口?”
“我没错!”宋连荷把头一昂,板着脸说:“我被张钰折磨得九死一生,差点小命就没了。结果,宋郗兰过来要人,你二话不说就给了,我当时就说过,你要是应了她,我就……”
周沧晏磨了磨槽牙,一字一句:“你没说你会逃婚。”
“这种事还用说出来吗?我当时那么生气,那么绝望,你看不出来吗?”
周沧晏眯起浅眸,好像竭力压制火气,才不至于又当场爆发出来。
“如果你当时没把人给她,我至于一时气愤将人偷了出来?!那我也就不会被他推下暗道……”
想到暗道里那么多蛇,她就禁不住打寒噤,脸色也微微白了白。其中还有十数条毒蛇,稍有不慎被咬一口她就会一命呜呼了!
原本宋连荷是不怕蛇的,她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在山上,什么毒蛇毒蝎的自是见得多了!
经此一遭,她这辈子看到蛇都会有阴影了。
周沧晏看着她,脑海里是她拿着砍刀浑身是血的模样……
心头没来由一颤,那是他为数不多不愿再忆起的画面。
“本王会补偿你的。”
听他这么说,宋连荷真的很想回他一句:谁稀罕啊!
可话到嘴边又咽下。
堂堂擎王殿下的许诺,为何不要?她跟奢靡的物质生活又没仇!
“行,我记下了!”
宋连荷突然想到什么,忙问:“我侄孙和银环呢?他们怎么样了?”
“在王府。”
“那就好。”宋连荷歉意道“本来此事与他们无关,是我连累了他们。”
周沧晏嗤笑一声:“亏你还知道。”
又道:“鄂锦堂中的蛊还没有清净,人本来就不够精明,如今更是浑浑噩噩。银环一直都守着他,较之前倒是安静了许多。”
宋连荷抿下唇,不知为何,他的话好像变多了。
好像……成心激起她的负罪感一样。
车轮碾压在泥路上,碎沙石发出磨砺的滋滋声。
天快要大亮。
马车停了。
宋连荷坐在车里没动,周沧晏阖着眸,兴许是在小憩,也是一动不变。
外头的影卫坐不住了,小声道:“主公,到了。”
周沧晏慢慢睁开眼睛,朝她看去,眼神里隐约一丝警告。
宋连荷深呼吸,倏然起身,推开门就跳了下去。
总归是她自己选的路,跪着也得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