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老太太好不容易支撑起来的笑容被傅文渊一句话击碎,她将筷子放在瓷碗上。
清脆的碰撞声将桂萱堂的所有下人都吓了一跳,一个个噤若寒蝉。
傅老太太耷拉着脸,她还想给孙子一个好好的接风宴,极力精简地说:“舒然重新掌家有事缠身,慕姨娘和睿儿身上不舒服。”
这样的回答明显应付不了傅文渊,云舒然既然重新掌家那就应该亲自操办他的接风宴,怎么可能连饭都不来吃。
傅文渊眼皮兀地跳起来,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到底发生了什么?
“祖母,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不要瞒我。”傅文渊说话的口吻有些焦急不安。
傅老太太罕见地瞪了孙子一眼:“先吃完再说。”
“夫君回来第一顿饭怎么不叫我?”云舒然施施然走进来,脸上还挂着笑。
这样好的场合她怎么能不在。
傅老太太一看见云舒然就头疼,就是怕她在桌上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才没叫她,怎么这会儿自己就来了。
她心里头憋得慌,只能祈祷云舒然不要乱讲话。
云舒然的到来让傅文渊心头一喜,他就知道,云舒然肯定会来跟他一起吃饭。
云舒然落座,与傅文渊隔了一个座位。
云舒然见到饭桌走周围一个下人都没有,轻声说:“槐序,去给老太太布菜。”
傅老太太看着逐渐逼近的槐序,没忍住打了个寒颤,脸色更白了。
傅文渊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傅柏策直接从外面冲过来占了中间的座。
傅老太太和云舒然之间的眼神交流有一种微妙的猎人和猎物的对峙感。
傅文渊皱起眉,摆起父亲的谱,训斥道:“柏儿,长辈都在你怎可如此没有礼数,走路没个正行,也不知道问好,先生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傅柏策撇撇嘴,从座位上下来敷衍地行礼:“给曾祖母请安,给父亲母亲请安。”
“坐下吧。”
说完这句话傅文渊觉得有一股强烈的违和感,这个时候傅柏策不是应该子啊书院的吗?
是因为今天他回京述职所以告假了?
读书求学那是多大的事情,怎么能因此告假,学问落下了怎么办。
他以后外派的机会多得是,难不成每回都要告假吗,那还学不学了。
傅文渊板起脸,教训道:“柏儿,你怎可轻易就告假,我知你一片孝心想给父亲接风洗尘,但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读书。”
“我又没告假。”
傅柏策小嘴嘟嘟囔囔,很无所谓地夹起一块肉往嘴里塞。
“你还敢驳斥你父亲!”傅文渊气得将筷子拍在桌上,顿时没了胃口,“大白天的你在家没个正行,你不是告假难不成你还逃学了不成?”
傅老太太黑着脸出来打圆场:“好了!刚回来吵什么,都给我闭嘴。”
傅柏策朝傅老太太翻了个白眼,没脸没皮地说:“书院不让我去念书,我不在家在哪?”
傅文渊足足花了半盏茶时间才将这句话消化完。
他瞪大眼睛问:“你被书院赶出来了?怎么回事!”
如果傅柏策连念书的能力都没有他对傅家还有什么用?
傅老太太看着傅柏策的脸有很是心虚,她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对着云舒然怒吼:“看看你教的好儿子!”
云舒然看着纸老虎一般的傅老太太,笑了。
她关心地走到傅老太太身后给她顺气:“老太太莫气,柏哥儿已经很好了,不是我教的那位更糟心呢。”
“你说什么?”
傅文渊一肚子气没还发出来,被云舒然的话刺激得头皮发麻。
“睿儿又是怎么回事?”傅文渊心中不安愈演愈烈,就快要将他的心脏撑破。
云舒然略微紧张地用帕子半掩嘴唇,一副不小心说错话的样子。
傅老太太闭上眼睛,不愿回想亲曾孙被打得血肉模糊的惨状,更不愿见到孙子为此愤怒伤心。
傅文渊拧起眉毛,诘问:“怎么没人说话?都哑巴了?说话啊!”
又是死一般的安静。
傅文渊突然不由自主地向前迈出一步,欲伸手抓住云舒然问个明白。
云舒然轻轻一侧身,避开了他的触碰,留下空气中一抹淡淡的凉意。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内心的翻涌,声音沙哑而颤抖:“你……你说清楚一些,睿哥儿他……怎会落得如此境地?”
“槐序,先带柏哥儿出去。”
云舒然从圆桌走到梨花木圈椅上坐下,与傅家二人隔开一段距离,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别家的事情。
“睿哥儿在军营残害士兵被罚二十军棍,永不复用。此前,他当众辱骂读书人和教书先生,放纵小马伤了楚国公爱子,楚国公放话断了他步入仕途的一切可能。”
每说一句话,傅文渊的脸色便更加黯淡一分。
直至最后,他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气,双手紧紧撑着桌面,才能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这……这怎么可能……”傅文渊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
他寄予厚望亲生儿子一月之内就成了没有任何前途的废人。
这怎么可能!
怪不得,怪不得回来之后同僚不似之前那般殷勤,怪不得他们看他的眼神都很怪异。
原来是在嘲笑他生了个废人儿子。
他甚至还以为那是别人嫉妒他才会那样看他。
多可笑!
傅文渊胸口莫名地一阵一阵地抽痛起来,他强忍下痛感,声音颤抖:“那柏儿是怎么回事?”
云舒然起身抚了抚裙摆,眸光凉凉地落在极力降低存在感的佝偻身影上:“这一点,你问老太太比较好。”
傅老太太以为云舒然要离开,她都想好了说辞将责任推到云舒然头上,哪知道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又坐下了。
云舒然就是要坐下,慢慢喝茶看戏。
恶趣味十足。
被傅文渊沉沉的目光压着,傅老太太哆哆嗦嗦地开口,尽量将事情的责任往吴慕儿身上推。
“是吴慕儿说柏哥儿故意害的睿儿,我这才”
“才想着打断他的腰,将他逐出族谱。”傅文渊的声音冷得像冬日清晨的冰。
这些事情如果不是老太太默许,慕儿一个妾室怎么能做到?
傅文渊看向傅老太太的眸光逐渐幽深。
两个儿子都废了,傅家还有前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