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然拿起一个青枣朝云御南扔过去,云御南接住果子,就着冰酥酪一并吃了。
云舒然气不过,哥哥从小就抢她东西吃,长大之后收敛了,如今又来抢。那酥酪她刚端起来,还没吃着味道呢。
不过云御南的话却说进了她心里,让父母为自己担忧实在不该。
“烦请哥哥转告父亲母亲,我没事儿。”
云御南一听这话又不乐意了:“怎么只有父亲母亲,你大哥我呢?”
“你这不都看见了嘛,还你呢你呢。”
云御南眼中笑意更深,自从妹妹成亲他好久没有见过自家小妹这般小孩子气性。
兄妹俩打闹了一阵,云御南觉得时候差不多了说起正事:“舒儿,回侯府吧。”
云舒然垂下眼眸:“外面人都在传傅家家风不正,我这时候回去会连累侯府名声。”
哥哥尚未娶妻,家里庶妹堂妹不少,她们日后还要说亲,还要嫁人,她不能这样自私,为了自己快活不顾她们死活。
云御南就知道云舒然会这样说,幸好他有备而来。
“谁在乎那点名声啊。”他露出得意的笑容,“家中婶娘都来找母亲说了,她们说要是你不回去才对她们女儿不好呢,以后嫁人了婆家以为没人撑腰都来欺负云家女。嫣然妹妹还说要是让姐姐在外头独自面对豺狼换得她姻亲美满,那她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云舒然感动得眼眶湿润,没想到云家全族这般维护她。
槐序适时站出来说:“夫人,我们就回去吧。我们在这里大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过来,到时候见到您完好无损说不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她可不想在让夫人吃药冒险了。
云舒然不再推辞,在两位丫鬟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云御南翻身上马,临行前特意高声说:“我妹妹病重,今日我来接她回侯府。傅家薄情寡义,我妹妹可不受那腌臜气。”
人家车就停在门口本就引来很多人暗搓搓观察的目光,云御南这几句话足以体现云家觉得的傅家荒唐,云家女不愿与之为伍。
这反倒衬托出云家高风亮节,云家女恪守礼节。
云御南久经沙场,身上本就带有杀伐果断之气度,现在一句态度鲜明的话让世人彻底醒悟。
错不在云家。
边疆局势紧张,他身为越骑将军跟随父亲镇守边疆,耽误了婚期。
常年不在京都,自然无法出席各种宴会,连一个相看的机会都得不到。各家主母没见过云御南自然不敢将自家女儿轻易托付。
如今见他眉宇间透露出一股锐不可当的少年气,双眸如炬,不少人家都动了心思。
见云家坚定维护云舒然,市井之间爆发出一阵议论声。
“傅大人未娶妻先生子,还将外室养在府中,简直不把昭信侯府放在眼里。”
“傅文渊奸情败露,恼羞成怒将傅夫人打得不能走路,让人背着出傅府了!”
“前几日被赶出傅府的婆子都说了,傅大人和傅家老太太合起伙来欺瞒昭信侯府嫡女,是要将外室子变成嫡子啊!”
“对对对,我有个亲戚去傅夫人小院里头帮闲,她说她亲眼瞧见傅夫人都被气得病倒了,都下不来床。”
“这算什么,我方才路过傅府,里头张灯结彩,鞭炮连天,我还以为谁要娶妻呢,哪曾想人家是在纳妾啊,逾矩办礼,如此公然打昭信侯府的脸,忘恩负义的无耻小人,我呸!”
“傅文渊为人夫尚且如此,为百姓之父母官岂不是个祸害?”
“如此宠妾灭妻,不择手段,本官定要参他一本。”
弹劾傅文渊的褶子如雨点一般砸下来,傅文渊哪里招架得住。原本就有很多人眼红他有岳家扶持,如今云家不跟他站在一起,落井下石者诸多。
当今太后在先帝驾崩前不得宠,宠妃多次越过她头上去,当今圣上也曾惨遭宠妃迫害。是以,他对官员宠妾灭妻之事格外挑剔。
傅文渊算是触犯了天子逆鳞,但天子始终挂念云家恩情,两家一天没有和离一天就不能单一而论,傅文渊被罚俸戒饬。
为了给足云家面子,户部侍郎特意让新上任的刘子谦到傅府门前对傅文渊严厉训诫。
“傅大人,上面的意思我已经带到,望你痛自咎责,以纠其失。”
刘子谦是上回官员考察升迁中的得胜者,傅文渊就是他的竞争对手,如今他们一个春风得意,一个屡遭挫败,形成一道极具反差的风景线。
“卑职谨遵教诲。”
傅文渊朝刘子谦深深弯腰拱手,官服下交握的双手因用力过度而泛白微颤,他双眼猩红,脊背上一根名为傲骨的支撑被当众抽离。
屈辱与怨毒交织成深山密林中的毒瘴,在他心中迅速蔓延。
刘子谦仰天大笑而走。
留下傅文渊弯腰站在原地,耳边都是野蛮贱民的指点,他的面容逐渐扭曲。
倘若他是位极人臣的丞相,是根基深厚的国公侯爷,这些人还会这样对他吗,还敢这样对他吗?
对权势的极度渴望在傅文渊心中疯狂生长,像是铺满湖面的浮萍,让底下的鱼透不过气。
他突然呵呵笑起来,整理好官服朝距离骂他最大声的老汉走去。
他停止发声,笑容依旧,这笑,带着疯狂,阴骘。
傅文渊姿态极低地对他眼中的贱民行礼:“老人家教训的是,我今后一定好好整顿家风,还吾妻一个公道。”
老汉被他这笑吓坏了,百姓始终怕官威,他扛起锄头逃命似的跑了。
其他人也不敢停留,那笑容实在骇人,小孩子看了会做噩梦的。
吴慕儿躲在角门将一切尽收眼底,她的文渊哥哥本该是翩翩少年郎,如今却卑躬屈膝做小吏,她心疼啊。
都怪云舒然,文渊哥哥认自己儿子,她为什么要生病,为什么要离家,她就是故意让外面的人说嘴,用人言可畏逼迫文渊哥哥。
她必须要这个时候给文渊哥哥柔情似水的慰藉,好好安抚他。
这些也只有她能做到。
吴慕儿捏紧手帕脚步加快,“文渊哥哥。”她不顾下人异样眼光从背后抱住傅文渊。
傅文渊脚步一顿,看着贴在自己腰间的小手,嫁衣袖子是艳丽的红。
这红色深深刺痛了傅文渊的眼睛。
他转身揪起吴慕儿的衣领,黑色的瞳孔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寒冷:“谁让你穿红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