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妃明白,他从来没想过让江恒登基。
他的继承人,从始至终都只有江行一人。
景和帝的心里分得很清楚,江行是太子,他只会有一个太子。
而江恒是儿子,一个养在身边,能让他含饴弄孙的儿子。
太子和儿子,可是千差万别。
这一点,旁人都看不出来。
旁人只知道皇上宠爱她,在众多儿子里,也最偏爱江恒。
可皇上再怎么宠爱她,也不过是每个月多到她宫里去两趟。
该给皇后的体面,他从未怠慢过。
给她的规制,也从没越过皇后去。
所有人都说皇上偏宠她,就连江行,私心里也觉得皇上偏疼江恒。
只有她看得清楚,皇上从未想过对江恒委以重任,自然不会对他严格要求,放纵怎么能说是宠爱呢?
一些小恩小惠,就想让她感恩戴德了吗?
不!
凭什么?
同样都是皇室血脉,凭什么江行一生下来就是太子,而她的儿子,就只能做一个玩物?
她不甘心!
江恒也不甘心!
她要做太后!她不甘心顶着霍乱后宫的骂名,却只能做一个妃子。
既然皇上不让她做皇后,那她就只能靠自己做太后了。
“朕这一次中毒,身子也弱了许多。”景和帝轻轻叹了口气,“趁着这个机会,朕打算将王爷们都下方去封地,你觉得如何?”
容妃方才还一腔热血呢,一听这话,脸都僵了。
“这……”她扶着景和帝的胳膊,脸色越发难看,“皇上之前不是答应过臣妾,要让恒儿留在臣妾身边吗?”
等到皇上驾崩,他们这些后妃是可以跟着儿子去封地的。
她当然不甘心跟着江恒去封地做太妃,她要做太后。
去了封地,无召不得入京,江恒再想继位,就只能造反了。
到那时,他不是正统帝王,而是乱臣贼子。
容妃不想自己的儿子背负着这样的骂名。
“朕知道这样做对不住你们,不若,朕恩准你现在就与恒儿一同去封地?”
景和帝的脸上看不出半分玩笑的意味。
容妃盈盈跪倒在地,“皇上是要赶臣妾走吗?”
“朕是不忍心你们母子分离。”景和帝微微用力,将容妃拉起来,“朕这身子,瞧着也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与其将你们都困在京城蹉跎着,倒不如让你们出京,去了封地,就自由了。”
他抬头,想要往宫墙外头看,可入目都是金砖绿瓦,只徒留一声叹息,“这宫里呀,属实没什么值得惦念的。”
“早些走吧,也免得到时候又多了烦忧。”他声音低沉透着叹息,“朕回去就让他们拟旨,你们先回去收拾东西吧,明日,圣旨送到恒儿府上,你们便启程离京。”
他这一副安排后事的样子,让容妃止不住惊慌。
“皇上,臣妾不走!臣妾要留在皇上身边。”她保住景和帝的胳膊。
景和帝缓缓抽出手臂,握住容妃的手。
他看着对面的女人,她十五岁入宫,如今也三十三岁了。
眼角长出了细纹,早已经不似刚入宫时候的天真烂漫。
当年最吸引他的那一缕光芒,似乎早就被这深宫高墙给压没了,如今,只剩下算计了。
他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仔细看过容妃了,此番认真打量,才发现,他记忆中的人,早就已经死了。
“留在朕的身边又有什么意义呢?早晚都是要走的,留下来也只能徒增伤怀,朕没多少日子了,你听话,与恒儿一起去封地吧。”
“趁着朕还有力气,先将你们安置了,也省得到时候不舍得闭眼。”
容妃已经应景地落了泪。
跟在后边的常嫣只能感慨,都是演技派吧。
景和帝这几句话说的情真意切,好像他真要没了似的。
“陛下。”常嫣适时上前,“已经出来有一会儿了,陛下身体虚弱,先回去吧。”
景和帝拍了拍容妃的手,“回去收拾收拾,能带走的,都带走吧。”
说完,他转身,往龙御殿的方向走了。
背影十分决绝,却又有些不舍。
容妃站在原地,怔愣地看着他的背影。
常嫣瞧着,容妃的身影似乎有些颤抖了。
真狠啊!
常嫣感慨,不愧是能做皇帝的人,狠起来,连自己都诅咒。
回到龙御殿,景和帝的身上又出了一身冷汗。
他身体虚弱,还不能沐浴,只能让太监给擦洗了一番,便重新塞回到被子里。
门窗紧闭,常嫣又给施了几针,他的脸色才稍微有所缓和。
却还没好多少呢,就叫了陈德胜过来拟旨。
圣旨就是让王爷们去封地的旨意。
不过用黄袋子封起来,“送到中书省去,等朕的吩咐再发。”
“是。”
陈德胜这两天忙得脚不沾地,都没歇过。
常嫣看着人忙碌的额角都是汗,都有点心疼了。
皇帝也是,那么多人,偏偏就使唤陈德胜一人。
任凭常嫣腹诽,景和帝已经累得睡下了,连安神汤都没用上。
再说容妃回到云溪宫,当即让人传召安王入宫。
在宫里待了快一个时辰才出宫。
之后,龙御殿内就热闹起来了。
常嫣也终于见到寻龙卫的真容了。
一个接着一个往里进,皇上压着脾气听。
常嫣时不时在他压不住的时候给他一针。
就这样,京中所有的动静,都被皇上尽收眼底。
恐怖。
偌大的京城,竟没有一处是寻龙卫耳目所不及之地。
景和帝对京城的掌控,超出所有人的预算。
当天晚上,应该是有一场硬仗要打。
可常嫣没想到的是,这场仗没打起来。
江恒才有了动静,带着五千人到宫门口,就被人绑起来,押送到景和帝面前了。
景和帝依旧靠在床头,头发还有些凌乱,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眼中满是失望。
“朕都打算送你离开京城了。”他叹了口气,骤然暴起,厉声质问:“朕最疼爱的就是你!”
许是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了,江恒不仅没有认错,反而冷笑,“最疼爱我?”
“父皇何时最疼爱儿臣了?父皇不过是把儿臣当做一个玩物,当做太子皇兄的磨刀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