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嫣起身,正赶巧,李总管回来了。
皇上一抬手,“给她搬张凳子过来。”
常嫣乖乖在凳子上坐下。
皇上瞧着她,半晌,皱了下眉头,“你们常家要破产了?”
常嫣瞠了下眼睛,这话可不能胡说啊!
而且,还是皇上说的。
“皇上?”她的眼神中,隐隐带着乞求,“殿下曾答应民女,若是能治好皇上,便恕常家无罪。”
皇上“嗯?”了一声,“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他摆摆手,“你今年才十六岁吧?”
常嫣不明所以地点头,“再有几个月便是十七了。”
果然,皇上真的什么都知道。
皇上定也是知道她对江行的心思的,不然不至于连她这么个小卒子的年纪都记得。
“小姑娘要打扮得鲜艳一点,你这身看着比皇后年纪都大。”
常嫣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
暗道皇上没有审美。
素色的裙摆上,是浓淡相宜的墨染云烟,看见的人都夸赞雅致呢。
说不好看的只有皇上一人。
“你常家也没破产,首饰什么的,多带些,你看看那些大家闺秀,哪个不是满头珠翠的,你站在她们中间,你不怕寒碜,朕都嫌寒碜。”
常嫣悄悄抬眼看了皇上一眼,这怎么听着,那么像挑儿媳妇呢?
不对,挑儿媳妇都没这么挑剔吧。
哪个做公爹的会挑剔儿媳妇的衣着打扮啊。
再说,“民女是商户女。”
她整日在外边奔走,穿着滴了当啷的,带着一脑袋摇摇晃晃的,不用去盘铺子了,还没出门,人就给坠死了。
皇上砸吧砸吧嘴,“随你吧!”
没准太子喜欢的,就是她这副披麻戴孝的样子呢。
“朕这毛病,你多久能治好?”
话题跳的太快,常嫣一时没跟上。
“这个,民女得跟殿下商议。”
“怎的?”皇上眼珠子一转,佯怒道:“朕多久好,还得看太子的意思?那要是太子不想让朕好……”
“皇上,民女不是这个意思。”常嫣忙不迭打断皇上,解释道:“民女从前只给普通百姓看病,从未给贵人瞧过病。”
“有些药,……”
“怎么?那些药平民百姓用的,朕这个真命天子却用不得了?”皇上听出常嫣的意思,面色稍霁,但语气依旧不满:“莫不是在你心里,朕还不如平民百姓了?”
“皇上!”常嫣越发觉得这个皇上难缠,语气也渐渐多了些无奈,“有些药,平民百姓用得,是因为他们除了冒险,也别无他法。”
寻常百姓,死了也就是一条命。
有花一两银子根治的法子,就断然没有花一百两甚至更多去拖着,慢慢将养的道理。
冒险一次,能好便好了,若是好不了,还能给家里留下点银子,不至于因为自己,拖累得全家都过不下去。
但皇上不一样,坐拥天下,他有数之不尽的财富,想要什么药材都有人奋不顾身地替他找回来。
说句最实在的话,他若是愿意拖着,能拖个十来年都不算事。
皇上大概也明白常嫣的意思了,“如此,你与朕商量便是,找太子作甚?”
常嫣一言难尽地看向皇上,“殿下说,陛下并不是个性子温和的,这一点,不只是对旁人,也包括对自己。”
皇上诧异一瞬,他原本还怀疑江行是不是也有别的心思。
“他是觉得,朕会把自己给玩死?”
常嫣没说话,但眼神中的意思很明显。
皇上气了,“你这是什么眼神?”
常嫣依旧不说话,常月拖累的整个常家现在都在天牢里呢。
但这事儿说到底,常月敢动手,也是皇上允许的。
当时皇上就知道,换血一事是九死一生,但他还是点头同意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个皇上,他是个疯批!
江行的担心,不无道理。
“殿下说,皇后娘娘病弱之躯都能拖十八年之久,皇上只要想活,他便会想尽一切办法,为陛下续命。”
“三句话不离江行,怎么着,他的嘴长你脸上了?”皇上气急,呵斥了一句。
倒是没生气,骂完也就完了,还问:“太子学医,是为了皇后?”
常嫣摇头,“这个,民女就无从得知了。”
她当然知道江行学医是为了皇后,但有些事情她可以说,有些事情却需要皇上亲自去发现。
比如,江行被误会了这么多年不务正业,到底是真的玩物丧志,还是一腔孝心。
相信,此番之后,皇上自会有定夺。
皇上却好似已经找到答案了一般,连带着对常嫣的态度都软和了许多,“罢了,你去与他商量吧。”
常嫣点头,敷衍道:“陛下圣明。”
皇上摆摆手,示意让常嫣退下。
常嫣确实退下了,就退到桌子边上坐下。
她才拿起看了一半的医书,就听见皇上没好气地问:“你不是要去找太子吗?”
“殿下待会儿会过来的。”常嫣轻飘飘地说,“殿下让民女守着陛下,寸步不离龙御殿。”
皇上皱眉,“你在这儿,他们谁敢动手?”
他跟这钓鱼呢,常嫣想一只狸猫一样趴在边上,那鱼也不傻,谁敢往边上凑?
“陛下!”常嫣抬起头,“您才刚经历换血,元气大伤,便是要引蛇出洞,也该休养几日再说。”
万一他们没防备住,被人得逞了,她和江行就算是大罗金仙下凡,怕也救不了他。
“殿下与民女医术都不十分精通,陛下还是悠着点吧。”
常嫣这话是谦虚了。
但也间接提醒景和帝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殿下很敬重陛下。”江行也没有要造反的意思。
而且,她还没能忽悠江行和她成亲呢,若是江行登基称帝,以后她连和江行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了。
景和帝现在还得活着。
皇上本是个霸道的性子,但对常嫣,莫名发不起脾气来。
他对自己的儿子女儿,都没有这般宽容。
也或者是,只有常嫣在他面前,能够表现地这般淡定,仿佛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一般。
其他人,哪怕是江行这个太子,在他面前也多会摆出些君臣相来。
他做惯了皇帝,却还没做过和善的长辈和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