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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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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子挡在眼前,伸手要揭,立时又缩手,裴羁沉默地站着。

不该来,只是两顿饭不曾吃,饿不死人。但她一向狠心,若是不来,第三顿、第四顿她亦不会吃。便是不吃,也死不了人,饿怕了,自然就收了脾气,以后再不会妄想着拿捏他。然而,来都已经来了。裴羁定定站着,一重轻飘飘的细竹帘子如一重山,挡在眼前,让人难以决断。山却突然自己动了,帘子挑起,疏疏落落的光影,她自后面走出,苍白憔悴的脸:“哥哥。”

裴羁微微仰头,在晦涩难言的滋味中,有种认命的解脱。是山动,并非他动,这世上的事,也未必每件都要尽如人意。沉默着依旧站在帘外,直到她微凉的手轻轻挽住他,低低喑哑的声:“哥哥。”

苏樱重又打起帘子,手握着他的大手,微凉、沉稳,假如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这双手一定会让人分外心安吧。从张用去寻他,到他过来,花费的时间比半个时辰稍微久了点,也许是他正在吃饭,也许是他犹豫了一会,昨日她的判断应该没有错,

这地方在朱雀门附近。他昨

夜不肯来,今天一早便来了,他对她的抵抗,也不过只撑了两顿饭功

她会拿下他的。

挽着他进门,帘子落下来,腕上一紧,裴羁攥住了她:“休得再有下次。”

黑沉沉的眸子不带一丝情绪看着她,若是以往,必定会让她心生畏惧,但,他来了。他眼下的威胁,无非是虚张声势。苏樱软软地倒在他怀里,低垂了眼皮:“哥哥,我头晕。”柔软的身体落在怀中,胳膊上靠着,轻飘飘的没有什么分量,裴羁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晦涩难言的滋味。说不清是诱惑,还是怜惜。身体先于头脑做出判断,一伸手,打横将她抱起。她低低叫了一声,胳膊顺势搂住他的脖子,裴羁低头,看见她日渐宽大的白衣飘起空荡荡的裙裾,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血色,唯独双唇依旧柔润,明艳的红色。下意识地伸手向她额上摸了下,凉凉的,似冰似玉,她不曾发烧,但这么凉,也是不对的。将她冰凉的手搓了搓,轻轻在榻上放下,自己挨着她坐了,她恹恹地靠着他,带着淡淡流转的蔷薇水香气,没有说话。四下安静得很,裴羁抬眼,看见明窗净几,纤毫无尘,案上放着她作画的颜料,当窗放着她手插的瓶花,这本是他的书房,现在渐渐已变成她的,可奇怪的是,他也并不觉得排斥。让他突然意识到,她正在一点一滴,不动声色地改变着他。裴羁压着眉,轻轻将她推开。

“哥哥,”苏樱顺势便伏在书案上,两顿饭不曾吃,便是不饿也觉得有些昏沉,便也懒得去想他为么突然又翻脸,

枕着胳膊懒懒地问,“你用过饭了吗?”

并不曾。昨夜便猜想她早上多半是不肯吃的,早上果然张用来报,她果然不肯吃。他为着来与不来难以决断,饭食一口也不曾吃。裴羁起身:“你若是还不肯吃,那就饿着,我不会再过来。抬脚欲走,“哥哥别走!”她扑过来,抱住了他的腿。

柔软的脸颊贴在他腿上,心跳突然开始加速,裴羁低眼,看见她微微敞开的领口下纤细的锁骨,白雪皑皑,起伏的风光。心跳一下子快到极点,转开脸,她紧紧抱着他,脸颊挨着蹭着,猫儿一般:“哥哥,我想喝桑叶饮。”长安人喜食浆饮,开春以来,街边便多有支了摊子卖各色浆饮的,如三勒浆、蔗浆、美桂饮、五色饮,也有将各种时令果铷进去做成酪浆的,譬如这桑叶饮,原是将嫩桑叶榨汁加进去做成的。裴羁顿了顿,拨开他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你自去吩咐厨房。他也不曾少了她的吃穿,这别院中一饮一食,无一不是上等,便是他得了什么时鲜吃食,也总少不了她一份。“哥哥,”苏樱再又缠上来抱紧了,“别走,陪我一道吃吧。

细细的手指紧紧抓着,她并没有多少力气,随便一甩也就甩开了,然而犹豫之下,竟也没有甩。裴羁又嗅到了蔷薇水浓郁的香气,这些天来渐渐习惯,让他突然有种错觉,她正在用这香气,用她的柔软的身体,用她温热的唇舌,悄无声息驯化着他。心中一凛,慢慢坐下,她像柔软的藤蔓,立刻便攀援上来,懒懒地伏在他怀里:“哥哥真好。”

还有这声哥哥,原本是他用来规训她,如今她一声声叫着,为了诱他,遂她的心意。裴羁冷冷说道:“起来,回你房里吃。苏樱抬头,眼波流转中,忽地一笑:“我走不动呀,哥哥抱我过去好不好?”

心脏咚的一跳,原来人在憔悴苍白之时,一笑之媚,犹能摧折心肝。脸色却一下子沉下来,将要发作时她自己坐直了,抓起他的手凑在唇边随随便便吻了一下:“我说着玩呢。”裴羁顿了顿,怅然若失。原来她并不需要他的抉择。“闹够了没有?

肩膀上突地一沉,她按着他站起身,笑笑地又向他俯低了身子。

裴羁下意识地躲了下,没躲开,也许根本就是不想躲,耳尖上一热,她含住了,舌尖轻轻逗弄,激起一波接着一波的潮、热。难耐地仰头,在片刻沉溺后一把推开:“放肆!”

愠怒夹杂着欲念,像踩在云端,飘忽着不能踏实。她扶着书案站住了,微微嘟着唇,花一般柔润的红色,这等无耻,这等放浪一一这等诱惑的,苏樱。

“好哥哥,”苏樱伸手,轻轻扯一点他的袖子,“我再也不敢了,不生气了。”

抬眼,看见他通红的耳尖,一半是她的口脂,一半是他自己。原来老练如裴羁,也会羞臊?诧异到想笑,可这时候决不能笑的,手顺着袖口摸上去,握他的手腕,又用指尖轻轻挠着:“走吧,我们吃饭去。”裴羁沉默着,被她拉着往外走。耳尖上残留着她一吻的余味,温热,濡湿,仿佛与脖子上她牙齿咬出的伤疤连上了,火辣辣的一线,次第燃烧过去。余光看见她带着笑意飞扬的眼梢,让他突然意识到,她一再试探,反复玩火,无非都是要弄清楚他对她到底有多少迷恋,等她弄清楚了,就可以对他肆意践踏,利用。

而他,却一再如她所愿,任由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这样的裴羁,连自己都觉不齿。

冷冷甩开,她吃了一惊,追在身后一声声唤着阿兄:“你去哪里?不是说好一起吃饭吗?”

裴羁越走越快,成年男子步履矫健,迅速与她拉开距离。他几乎要如她所愿了,这个危险的,毒刺一般的女人,稍不留神,就会狠狠扎在心上,怎么都拔不出来。侍从牵过马,裴羁一跃而上,鬼使神差的,忽地又道:“让厨房做些桑叶饮。

一言既出,自己也觉得懊恼,她追在后面又被侍从拦住,大门无声无息开了,裴羁加上一鞭,冲出门外。她想绝食,那就绝食好了,他绝不会再为这种事过来。

大门在眼前迅速关闭,苏樱站了一会儿,转身往自己院里走去。

这样也好,带着怒恼离开的裴羁,应该没机会发现他耳朵上,还沾着她的口脂。

她原本也没想到竟有这么顺利,但今天的一切,格外的如她所愿。

带着她的口脂,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的裴羁,真让人一想起来,就忍不住发笑呢。

食案上摆得满当当的,厨房重又做了朝食送来,苏樱拣了碗燕窝,吃了几口便放下了。

她今天动手动脚,百般撩拨,裴羁反而一次也不曾碰她。他仿佛好色,又仿佛不好

色,她得摸清他的想法,再不让自己陷入那夜的狼狈局面。

大道上。

风从两耳吹过,胡服竖起的衣领摩擦着头发,发出一阵阵嗡鸣的响声。但或许,不是胡服,不是头发,是他臆想之中的声响吧。裴羁控着缰绳慢慢走着,心跳一点点平复,耳朵上火辣辣地依旧发着热,想摸,又忍住了没摸。他几乎,要让她牵着鼻子走了。她对他的影响,远比他预料的大得多。这样不行。

加上一鞭,马儿撒开四蹄飞跑起来,裴羁抬头望着远处。这几天不要再见她,他需要静一静,稳一稳心志,尽快了结此事。照夜白快快走过,远处人影一晃,卢崇信从隐蔽处露出身形。

昨日卢元礼的人手尽数折损在裴羁手下,不得已只能找他来接替盯梢,从昨夜开始他便埋伏在附近,虽然裴羁诸多防备没能够探到准确位置,但去的是西边确定无疑,掐算着张用来的时辰和裴羁去而复返的时辰,如果苏樱在裴羁手里,那么距离裴府应该不超过一个时辰的路程把手头能用的人全都派出去,方圆一个时辰能到的地方全部细细搜上几遍,不信找不到她。

卢元礼拄着杖走过来:“找到了吗?”

“没有。”卢崇信没说实话,“裴羁警惕得很,刚跟上又被甩掉了,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苏樱交给卢元礼,找卢元礼合作无非是利用他的人力,眼下他已经没什么用了,他会自己找到她。“废物!”卢元礼冷哼一声,并不相信他的话,但此时又没有别的办法,忽地一笑,“我给你出个主意,你把裴则绑了,裴羁肯定拿苏樱来换。”卢崇信顿了顿:“裴羁派了人暗中跟着裴则,应穆也派了人,抓不了。”

他不是不曾想过这主意,只不过调动内卫哨探后,发现裴羁和应穆竟都派人暗中跟着裴则,防卫外松内紧,绝无可能让他得手,上次给裴则传消息时他本想露面,好好诱导一番,但那样的情形下也只能放弃,随便在路边找了个孩童前去传话。“你这疯子!”卢元礼诧异到了极点,提起裴则只是想要捉弄他,可他话里的意思分明是早就动过这个念头,“裴则是什么人,你敢动她?你想作死就自己去,少拖累我!”裴则是什么人?随她什么人,都不及她一根头发丝儿要紧。卢崇信沉默着,想起近来哨探到的情形,心里有些疑惑。裴羁和应穆都派人暗中保护裴则,这倒没什么,毕竟一个是亲哥哥,一个是未婚夫婿,但应穆的人鬼鬼崇崇的,仿佛是刻意躲着裴羁的人,又是因为什么缘故?裴府。

裴羁下马进门,院里来来往往到处都是人,丫鬟仆妇忙着打扫擦洗,各处张挂彩绸,又有几个男仆踩着梯子,合力往正堂挂一盖连三聚五的琉璃珠子大灯,裴道纯负手在边上看着,瞧见他时笑道:“日子定下来了,下个月初六。”裴羁很快反应过来,是裴则的婚期,只剩下十几天功夫,裴则便要出嫁了。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总觉得这桩婚事似是被无形的力量推着挤着,还没来得及细想便已做成,沉吟不语时裴道纯忽地皱眉凑近来:“你耳朵上是什么,怎么红红的?流血了?”裴羁心里突地一跳,忍了一路不曾摸,此时急急摸了一下,定睛细看,指尖上染着明亮的红,带着淡淡的甜香气,让人突然一下,便想起那柔软香甜的唇。是她的口脂。那时候她突然吻他的耳朵,她的口脂,便就留在了那里。眼前闪过她苍白柔艳的笑,她舌尖轻挑

味仿佛又在耳上火辣辣地烧起来,裴羁沉声道:“朱砂。”

批阅公文时用的朱笔便是朱砂调成的颜料,他公务繁多,沾上朱砂也不是没有可能。心里烧灼着,又油然生出愠怒,难怪她突然吻他,原来,如此。“怎么沾在耳朵上?”裴道纯还是觉得奇怪,沾在手上胳膊上还说得过去,怎么是耳朵?况且这朱砂的颜色似乎也太艳丽了些,不像是寻常的朱红色。裴羁顿了顿,抬手慢慢将耳尖上的口脂尽数抹掉,指尖对搓,那柔艳的红色一点点揉进皮肤里,与他自己的皮肤融为一色,香气难以磨灭,依旧牢牢缠在指尖,那个狡诈的女人,全没有一点真心,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算计。转身欲走,裴则不知什么时候来了,站在道边脸色苍白地看他,裴羁皱眉:“脸色怎么不好?”

“没什么。”裴则涩涩答道,自己也觉得异样,极力挤出一个笑,“阿兄饭也不曾吃,着急去哪里了?”从来都是只要他在家,便一起用饭,可今天她等了半晌,他先是遣人说晚些吃,后来急匆匆地走了,一口也不曾吃,眼下,他又带着蔷薇水的香气回来了,他的耳朵上,还染了据说是朱砂的红色。从前她不懂,但近来与应穆两情相悦之时,也曾有过稍稍逾矩的亲密,眼下裴羁的情形,她模糊想象得出。仰着头紧紧盯着裴羁,盼着他能给她一个无懈可击的答案,消解她这荒唐的猜想,他却只是淡淡说一句:“公事。

他抬脚就走,裴则紧紧追着,想要再问,他突然停住步子。

裴则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叶儿拿着抹布,同着几个仆妇正在擦拭正堂窗户。

穿着裴家侍婢的浅绿春装,方才又低着头干活,所以他竟一直不曾留意到。裴羁慢慢走近,隔着堂外道路站定:“你伤还没好,回去歇着吧,这些活不用你做。叶儿连忙放下抹布行礼:“阿郎和郎君的大恩大德奴无以为报,愿意帮着做点事。

裴羁审视的目光在她脸上打量着,半晌:“回去吧,明日送你去魏州。”

方才的口脂,不知道她看见没有。这些天他往那边走得太频繁,身上有太多苏樱的痕迹,叶儿跟着苏樱多年,留着总是有隐患,不如早些送走,以免节外生枝。“是,”叶儿低着头,“郎君的恩德,奴永世不忘。”

她福了一福,拿着抹布退下了,裴羁快步来到书房,带上了门。

手指上留着残香,她口脂的香味,她是故意的,她在这么显眼的地方留下口脂,为的就是让人发现,他藏着她。是想逼他娶她吗?心里有一霎时犹豫,随即想到,以这种方式暴露,绝不是件体面的事,她与他本来就地位悬殊,她又她又怎么会做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除非。

除非她根本不想他娶她,她做这一切,只为了让事情败露,逃脱他的掌控

啪,重重一掌拍在案上。

挫败与不甘强烈到极点,她似乎,怎么都不肯让他如愿。

从前看她,洞若观火,她的每一个念头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如今看她,如雾里看花,连她是不是真想嫁他,都无法断言。种种异常,莫名的心悸与愠怒,屡屡的不甘与反复,全都指向同一个答案:关心则乱。

他竟对苏樱,那个狡诈凉薄的女子,关心则乱。

裴羁沉默地坐着,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件事,在他回魏州之前,恐怕是无法了结了。

庭中。

叶儿走出几步又被裴则叫住,带着来到四面无人的后院,沉着脸问道:“你跟我说实话,苏樱到底藏在哪里?”“奴不知道,”叶儿摇头,“奴也满心焦急,一直求阿郎帮忙寻找。”

裴则顿了顿,自己也知道她说的不假,她对苏樱一向忠心,如果她知道苏樱的下落,又怎么还会安安稳稳留在裴家?“你刚才,刚才......刚才有没有闻到裴羁身上的蔷薇水气味。裴则犹豫着,叶儿跟了苏樱那么多年,必定能认出来,但是裴羁。她又怎么能授人以柄,危害裴羁?话锋一转:“苏樱后来,还用不用蔷薇水?”叶儿抬眼,她目光与她一触,连忙便转开了,叶儿又低了头:

"用的。

裴则心里一沉,半晌才道:“你走吧。”

叶儿福了一福,转身离开。余光瞥见裴则一直站在原地不曾动,低着头似在想着什么。

是蔷薇水吧,前两天她就闻到过一次,当时也觉得奇怪,但因为是裴羁,便也没有多想,但是方才,裴道纯叫住裴羁发问的时候,她闻到了,也清清楚楚看见了,裴羁耳朵上沾着的红色,跟苏樱自制的口脂,很像。心里砰砰乱跳着,蓦地又想起苏樱对裴羁的忌惮,窦晏平临走的时候分明把她托付给了裴羁,但她走投无路时,宁可找康白,找裴道纯,也不曾对裴羁开过口,为什么?难道她早就发现,裴羁不可信?假如真是裴羁。能瞒住这么久,连窦晏平都不告诉,又怎么可能是好心。叶儿一咬牙,折返身找到裴道纯:“阿郎,奴想出去一趟。“别去了,有什么事找个人替你办,”裴道纯道,“你现在不方便出去。”

“奴只出去一下,先前出逃的时候奴存了些细软在外头,明天郎君就要送奴去魏州了,奴想去取出来。”叶儿苦苦求着,“奴只出去一下子,很快就回来,阿郎行行好吧。”裴道纯犹豫起来。他本就是个性子宽和的人,况且叶儿到底是苏樱的婢女,并不是裴家的,他也不好管得太狠,若真是把细欠存在别处了,那是她安身立命的钱财,自然是不能丢的:“那你快去快回。

“是。”叶儿松一口气,急忙回房,将细软贴身藏好,换了一双方便走路的鞋。

当初出逃时苏樱给了她身契,过所替她办了,盘缠也分了她一半,有这些,足够她逃去剑南了。

她得去找窦晏平,她得把这边发生的一切,把裴羁身上的疑点,全都告诉窦晏平。

这天直到闭门鼓响,别院也不曾有消息过来,裴羁独坐书房,握着书,心思却怎么也不能专注。

决定了最近几天都不过去,此时却像上瘾,随着闭门鼓响,一声一声,都飘去她身上。

她吃饭了没有,吃了多少。

她要喝桑叶饮,厨房急切之间,能不能给她做出来。

她此番大胆算计,难道就不怕事情败露,他的惩罚。

可他,要如何惩罚她。裴羁放下书:“来人。”

侍从应声而入,半晌却又不见他吩咐,正等得疑惑时,听见他道:“去问问张用,有没有什么事。”能有什么事?侍从心里疑惑着,想问又不敢问,也只得答道:“是。”

人走了,屋里安静下来,最后一声闭门鼓拖着悠长的余韵消失在空气里,天色彻底黑下来了。裴羁慢慢走到窗前,在微茫的夜色中,凝目眺望。假如去魏州之前不足以了结此事,那么,就带她一道去魏州。

无论多久,他一定会解决掉她。

“三郎,”裴道纯提着灯匆匆走来,“叶儿白天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裴羁抬眉,想起白日里叶儿低着头,躲闪的身影。

别院。

卧房里熄了灯,苏樱闭目躺着,久久不曾入睡。

那口脂,裴羁必定发现了吧?他会猜到她的目的,他会怎么惩罚她?

门外突然有脚步声,匆促着,带着独有的熟悉调子,是裴羁,他来了。

心一下子悬起来,脸上却不肯露出分毫,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门开了,重又关上,脚步声慢慢走近,黑暗中淡淡的降真香气,苏樱一动不动躺着脚步声停在床前,苏樱紧紧闭着眼。

许久,冷冷,裴羁的语声:“起来,我知道你醒着。”

苏樱深吸一口气。

裴羁安静地等着,帐子一动,她从里面钻出来,带着温热的香气,忽一下搂住他的脖子:“哥哥,我就知道是你。”猝不及防,黑夜中纠缠的身体,裴羁下意识地搂住,她轻轻一带,倒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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