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
黄河东边的柔然营帐顺着黄河沿岸一字排开，连延不绝令人望而惊心动魄。
清晨的日光带着浅入肌肤的寒意落在黄河两岸，打在柔然人的营帐上，又化成钻石一般的霜寒结晶。
但营帐里面却是温气腾腾，惬意无比。
常年深处大漠草原中的柔然人早就习惯了冰风霜雨，他们的结营技术亦是天下无敌，如今在黄河边上感受着这点微不足道的寒意，柔然人不屑一顾的微笑着……
啊——
中军大营内的处罗可汗狠狠打了个哈欠。
处罗可汗翻身坐起在床边，不住的揉搓着惺忪的睡眼。
噶嘣嘣——
随着处罗可汗伸展着自己的懒腰，全身上下的关节骨骼一起响动，同时带给处罗可汗一种异常舒适的感觉。
“这一觉睡得太舒服了！”
处罗可汗忍不住发自内心的慨叹着。
是啊，之前无数个深夜里，明明地处可汗的王庭所在，明明身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但处罗可汗却没有睡过几个好觉。
可如今在这北国的心腹之中，在这黄河边上，这一梦竟然如此的醇香，如此的令人流连往返……
哗啦——
处罗可汗眯着眼睛掀开帘子走出大营，黄河带来的湿意滋润着处罗可汗的五脏六腑，处罗可汗突然有了就赖在此地一辈子也不离开的想法……
“传令全军，升营议事！”
“是！”
迟疑片刻之后，处罗可汗还是下达了命令，随后神情坚毅的转身回营。
片刻之后，大营之中已经密密麻麻坐满了柔然大小首领，王兴亦是列坐其中。
与平常议事所不同的时，此时的大营中央架起一团大大的篝火，篝火之上有一只肥美的全羊正在被下人小心翼翼的翻滚加热……
刺啦刺啦——
在炭火的炙烤下，肥羊不住冒着热油，肉香味也随着弥漫在整个大营之中……
咕噜咕噜——
没有人理解处罗可汗如此做的深意，但大家不住的咽着唾沫。
望着上座之上似笑非笑的处罗可汗，王兴倒是有一点懂了。
“众位，我们成功拿下凉州，渡过黄河，如此大功，理应是要全军上下庆祝一番……”处罗可汗说道：“但战事紧急，战功转瞬即逝，我们先不庆贺，待到大军全功而还之时再一同庆祝！”
“是！”
营中众人一起应和着。
“但不庆贺归不庆贺，大家也不要一直紧绷绷的……毕竟每个人都是立了大功的！哈哈哈……”处罗可汗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
哈哈哈——
听闻处罗可汗如此话音，营中众人面面相觑一番之后尽皆大笑起来。
“听说从前草原上的始毕可汗每次出兵之前都会升帐问军，对提出好的建议的人当场赏赐酒肉……以此激励人心……后来始毕可汗功成草原，统一诸部落！”
处罗可汗笑着说道。
“本可汗今日就要效仿前辈，问军于诸位！”处罗可汗接着说道：“凡是言之有理者，一概赏赐鲜美羊肉！”
哈哈哈——
听闻处罗可汗如此说，营中众人憨笑着。
“但有一点，行军在即，只宜吃肉不宜饮酒！”处罗可汗补充道。
“能吃到可汗赏赐的肉，不饮酒就不饮酒！”一个络腮胡壮汉发声说道。
哈哈哈——
这一声逗笑了营中所有人。
“那就听好了，本可汗的问题要来了！”处罗可汗问道。
营中所有人顿时屏息凝神，细细倾听着。
“当下，我军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未及处罗可汗话音落定，便有人抢答道：“继续引军劫掠
！”
“说得好，赐肉！”
随着处罗可汗一声令下，下人狠狠割下一大块羊肉朝着发声之人走去。
“我不服，这问题如此简单！”
“就是，可汗再出一个难一点的！”
“就是就是……”
一石激起千重浪
，一时间，所有人的积极性都被调动起来。
“好，那就出一个难一点的！”处罗可汗沉吟着，“用兵，具体如何呢？”
“这……”
营中顿时哑口无言，大家面面相觑，说不出个所以然。
柔然一众小首领哪能说得出来如此玄妙高深的战机布置，一时间楞在了原地。
啪啪啪——
见大家无人说话，处罗可汗拍手大笑着，“哈哈哈，看来这一问是无人可以吃到肉了！”
“这……”
大家犹豫着依然没有人站出来说话。
处罗可汗眼神闪烁着，他在寻找着一个身影……
突然，处罗可汗终于找到了坐在一边神色镇定的王兴。
此时的王兴气定神闲，昂首挺胸，曳然如同神仙一般，令营中一众粗糙的柔然汉子黯然失色……
“王大人？”处罗可汗终于忍不住率先发声，“王大人莫非腹中饱胀？”
望着处罗可汗戏谑的表情，王兴不由得心头一乐，随后站起身来，“回可汗的话，我刚才在思虑……”
“现在说出来，仍然赏肉！”
“谢可汗！”王兴深深一拜。
只见王兴步履轻动，游曳在大营之中，“我们现在已经将北人吓破了胆！四方州郡，沿途百姓，抱头鼠窜，望风而逃，‘柔然’这个词已经将所有人吓破了胆！”
“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路有很多，但大抵总结一下，无非三条，北上，东进，南下！”王兴继续说道：“北上则直捣并州，南下则继续攻略，东进则剑指关中！”
突然，王兴站定在营中，神色冰冷，神情坚毅，话音更像是有着万分寒意，令所有人不寒而栗！
营中众人一时间呆在了原地。
啪啪啪——
片刻之后，处罗可汗的掌声响起，“王大人真是英杰，赏肉！”
“谢可汗！”
王兴的话已经说的非常明白了，至于接下来如何选择，就看处罗可汗的调遣了。
“将剩下的肉切割开来，本可汗与未分到的人共食！”
“谢可汗！”
……
没一会儿，帐中众人便吃的差不多了。
处罗可汗放下手中的羊骨，神色忽然一变。
“听令！”处罗可汗嘴角冷冰冰蹦出两个字。
大多数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仍然带着流油的嘴角嘻嘻笑笑着。
但转头看到处罗可汗冰凉到了极致的神情，所有人立即站起身来。
“在！”
望着营中雄姿英发的一众首领，处罗可汗开始发号施令。
“侬仏业！”
“在！”
你带着所部兵马四千人，南下劫掠，所过村镇，继续实行原有军政！”
“是！”
“我们的军政是什么，重复一遍！”
“所过之处，逢甲必戮，逢民不杀，逢粮烧尽……”
“好，去吧！”
“得令！”
说着一个虎面虬髯的柔然小首领便出营而去。
“莫佛！”
“在！”
“你带着弘弄殿，丘道尔，非邑氏，点起兵马一万五千，沿着黄河北上，目标——并州！”
“是！”
“其余诸部，整顿兵马，随我一同东进，剑指关中！”
“是！”
“都下去准备吧！”
“是！”
随着众人稀稀疏疏散帐而去，处罗可汗突然说道：“王大人留一下，上前来！”
王兴错愕着停住脚步，但紧接着还是走上前来。
“可汗……”王兴拱手一拜。
“王大人，怎么样，今日分兵一策应是上策了吧？”处罗可汗问道。
王兴点点头，“可汗英姿勃发，真乃天人也！”
“哈哈哈！”处罗可汗大笑着，“此时不分兵，更待何时！”
哈哈哈——
大营中不住传来笑声。
处罗可汗选择在此时分兵确实是一条妙计，如今北国整个西北境内的百姓将官听到“柔然”就肝胆俱碎，双腿战栗，不能自已，更不要说有人反抗……
此时分兵最能达到将战略效果再一次扩大，甚至扩大到最大……
处罗可汗军令即发，一时间，柔然勇士调动纷纷，柔然大营人啸马嘶。
在短暂的准备之后，三路柔然大军朝着三个不同的方向行进而去。
一路上，百姓扶老携幼，背井离乡，柔然大军所过之处，赤地千里，狼烟四起。
三路柔然人像扇子的木柄延伸向扇面一般朝着北国更加腹心的地方延伸而去。
……
与此同时，关中，长安城。
这座曾经历经荣耀与战火洗礼的城池如今依然屹立在关中平原之上，成为这关中沃野中唯一的坚城。
长安城的城头之上，一众人忧心忡忡的西眺而去。
只见长安以西，黑压压如同蚂蚁一般的百姓铺天盖地朝着长安而来，隔着百十里的距离，仿佛依然看得到难民脸上的沧桑与无奈，身上的伤痕与灰尘……
而顺着难民来的方向极目远眺，在那视野尽头的天际所在，仿佛有一抹抹冲天的黑烟正在滚滚升起，黑烟中满是恐惧的嘶吼，黑烟中满是尸体……
唉——
长安城头上一个带冠留须，身披官袍的中年人巍然长叹，“柔然人，还是来了！”
噔噔噔——
随着一阵脚步声响起，传令的兵士登上城头，“赵大人，杨将军来了！”
赵全转过身子，“快快有请！”
“是！”
哗啦哗啦——
随着一阵甲胄摩擦声响起，一个穿盔带甲，身姿雄武，目光烁烁，剑眉星目的中年将军走上城头。
“王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