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帝国的疆域最西边。
斜阳将落,残败的最后一抹赤色光芒撕开薄纱一般的云彩,妄图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照耀山川大地,却在天际形成了绝美的晚霞。
与这晚霞遥相呼应的几座山头,就这样孤零零的伫立在人间大地上。
距离山头十几里外,视野中若隐若现一座城郭,则更是显得苍凉雄伟。它似是不应该出现在这半黄沙半水草的凄凉之地,却夺天地造化般的伫立在这里。
噔噔噔——
随着不紧不慢一阵马蹄声响起,十几名骑兵登上山头,勒马停住。
顺着视野望去,山下一侧是数不清的营帐,直沿着视际渐渐的模糊成小点。
隔着几里远,还依稀看得见营寨口值营兵士手中的矛戈闪着凛凛寒光,而埋锅造饭的炊烟更是不尽的升腾,直冲天际似要与那晚霞争个高低。
众骑兵中为首之人便是苏定边,苏定边黑盔黑甲,挺直的腰身与宽厚的肩膀显得十分健硕,盔甲未曾遮盖住的鬓角已有几分花白,右脸颊一道可怖的刀疤使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威严霸气,坐下一匹白马,亦是炯炯有神。
“敌势如此浩大……”苏定边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个念头,手里狠狠地攥了攥马鞭。
“不得不说,王将军的眼光真是老辣,北军的主力大军果然在这里!还好昼夜兼程,终于赶在了他们前面。”苏定边心里暗自想道。
突然,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来人翻身下马,半跪在地。
“将军!”
“报。”
“遵将军命,我等沿河四处探看,未见敌军踪影。”
“好!”苏定边开始发号施令,“令王平将军率本部兵马四万人分一半辎重粮草渡河后沿河南下,直找到一处高地,然后在那儿依山傍水扎一座坚不可摧的营寨,随后待命。”
“将军,何处扎营?”传令兵追问。
“王将军自会相机行事。”
“是。”
“其余大军也立刻渡河,急速行军,今夜连夜开入定州城。”
“得令!”
随着传令兵翻身上马,疾驰而去,苏定边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放松的神情,但也转瞬即逝。
眉头马上便又再次紧锁。
“苏将军。”身旁一骑兵对着苏定边的背影拱手道。
“嗯。”苏定边答应着。
“我军自出京师以来,昼夜行军,到了今天人马都很疲惫。而敌军却是驻扎在山谷之间,以逸待劳,这对我们很不利,能否让军士今晚在河东岸暂歇一晚,待养足精神,明日过河,一鼓作气,如何?”
苏定边没有回答,似是在思忖,片刻之后道:“其余军校是什么想法?”
“将军,我认为他言之有理,其一,我军连日急行军,军士疲惫到了极点,今晚扎寨好生休息,有利于明日据敌;其二,我军在河东岸扎下营寨,纵使敌军奇袭,也只能望河长叹,倘若他们敢强渡而来,我们便有机会将他们击溃!”
众人纷纷点头,顿时一片应和之声响起。
苏定边没有回话,片刻之后再次开口问道“还有什么想法?”
“将军,河东扎寨,沿河拒守,旷日持久,敌军粮草必然接济不上,彼时出击,敌军可破!”
听完这个建议,苏定边的身躯微微抖了一下,随后拉转马头,扫视众人,脸上的神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遥儿?”苏定边的目光径直的绕过在场所有人,直射向排在众人最末尾的一位年轻人,众人也都随着一同看去。
萧遥此时终于穿盔戴甲,一身白盔白甲白袍,坐下一匹四蹄乌黑的白马通体发亮,手中一杆银白色的长枪也正闪着幽幽的寒光。
此时的萧遥正斜着眼睛出神,似乎是在思忖着什么。
“萧遥!”苏定边再次轻呼。
萧遥突然回过神来,噙着重含神色的杏眼看了一圈诸人。
“众将军!”萧遥赶忙抱拳行礼。
“萧遥,将军们多以为该在河东岸下寨,好让军士恢复元气,说说你怎么看。”苏定边说道。
“河东下寨……”萧遥结巴着抬头看了眼苏定边。
排兵布阵?这种战略级别的部署对于萧遥来说未免有些难……萧遥支支吾吾着不知道如何回答。
“不行,这样绝对不行!”苏思平却突然开口抢道。
“啊!”众人转向苏思平,一脸惊愕。
只见苏思平眉清目秀,皮肤白皙,一身黑色轻甲,披着紫色的披风,身姿修长挺拔帅气无比。
“说下去。”苏定边说道。
“我们若是据河在河东岸下寨,对军士恢复元气虽然大有帮助,但也仅此而已!”苏思平盯着苏定边的眼睛。
“我们在河东下寨,我们以河据敌,但敌又何妨不是以河据我呢?到时我们双方便是以河为界,河西大片土地难道要拱手让人吗?何况河西还有定州城这一重镇!我们在河东下寨便等于把定州推向了死路,战争还没开始,我们怎么能白白放弃这大片土地与定州这么一个重镇呢?”
苏思平一连串的发问让随行的大小军校哑口无言。
可苏定边依旧不变神色。
“少将军言重了吧,这怎么会是把定州城推向死路呢?”
“对呀,我们只是休息一夜……”
“不行!万一敌军急行军到了大河西岸,到时候面对着滔滔河水,我们如何是好啊!”苏思平坚定的说道。
“就算敌军到达河边与我们相据,定州城高粮多,定能坚守,待敌军粮尽……”
“不行,到时敌军围住定州城日夜攻打,我们被拒于河东,难道眼睁睁看着定州被围而日夜祈祷敌军粮尽吗?”苏思平一步不让。
“这……”众人无以应对。
“众位将军都是为了体恤兵士,值得赞扬。”苏思平说道:“不错,我们是日夜行军,士兵疲乏到了极点,但千万不能在此时因小失大啊,我们已经急行近十日,若在这关键时候松懈下来,万一功亏一篑酿成大错到时候悔之晚矣!”
众人无言以对,纷纷看向苏定边。
可此时苏定边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奇怪神色。
“遥儿勇武过人,平儿则是满腹韬略!”苏思平笑着赞赏道。
萧遥望着侃侃而谈的苏思平,一时间亦是敬佩不已。
“平兄!”萧遥冲着苏思平拱手。
苏思平转过身来冲着萧遥眨了一下眼睛。
军旅之中,一向慕强,听到苏定边如此夸赞萧遥和苏思平,众人也都无可厚非,脸上尽都露出欣赏的神色。
“恭喜大将军,此次出征文武双全!”众人一起贺道。
“哈哈哈……”苏定边终于开始不再不苟言笑,仰天大笑着,“走,进城!”
随着苏定边转身驱马而动,十几骑在原地扬起一阵尘土,便下山朝着远处那一座城关而去。
……
定州城孤零零的伫立在长河与大山之间,在北方的苍凉与南方的温婉之间护佑着河西的百姓与土地,抵御着北方骑兵的随意侵袭。
建城四十多年来,早就成为了兵家必争之地,而多年的战乱与重建也让这座城池新土旧泥交替,早就成为了渗着鲜血的一座伟岸的雕塑。
另一边,定州城以东大约十里处,一条汹涌澎湃的大河正由北向南滔滔奔腾着。
此时的王平就站在河边望着正在渡河的大军。
十六年未遭战乱的南国富足无比,大军披挂着整整齐齐的盔甲,手中的武器因为极度锋利而闪烁着凛凛寒光。
“披坚执锐!若是调度有方,倒是未尝不可与那北人野战一场!”王平暗自想道。
“将军,沿河南下,有一处渐渐高起的土坡。”
“哦?地势如何?”
“一面临河,一面高崖,我觉得是天然的扎营地!”
“是吗,走,去看看!”
“是。”
说着王平与军校策马沿河南下。
另一边,苏定边已经带着一众军校来到定州城下。
萧遥勒住马头,抬眼望去,城门上龙飞凤舞的“定州”二字不由得让他出了神,萧遥又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但他也很疑惑,为什么会对这座从未来过的城池有一种如此熟悉的感觉。
苏定边在定州守将及部下军校的簇拥下向城内走去,听着守将介绍城防及粮草军械情况。偶尔回头便看到了望着城门发呆的萧遥,微微顿了一下,向苏思平使了个眼色,随后继续进城而去。
“遥弟?”
萧遥被喊得回了神,望向眼前坐在马上微笑着的苏思平。
“如此多愁善感可不像我们勇武过人的先锋官呀!”
萧遥望着苏思平,苦笑了一下,“平兄,你就不要再损我了,什么勇武过人的先锋官啊?”
“呦,这你就不要谦虚了,那日在都城教练场里,将王勇刺下马来的场景我至今还是历历在目啊,,你小子那一枪让全国上下有着将军美梦的少年才俊都心惊胆颤啊。”苏思平调侃道。
“哈哈哈……”萧遥苦笑着没有回话。
“走吧,找个茶馆歇会儿,出发以来也确实是有点累人!”苏思平说道:“正好也让我了解了解我们的先锋官为何事这么愁闷啊。”
“嗯。”萧遥说道。
说罢苏思平与萧遥驭马同行,进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