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翘垂首,“我晓得了,那我明日再来看望母后。”
素琴静静看她走远了,转脚回内室里去。
东暖阁中,皇后还穿着白日里的装束,一直没卸下,她临窗而坐,看宫墙上头的漆黑与暗沉,手边放着两碟子精致的小点心。
左边那碟是早上清凝殿送过来的,右侧的点心则是才新鲜制出来的。
素琴收回视线,微微福身,“殿下已经过去了。”
这话惊扰了皇后的思绪,她回过神来,手落在右侧的那碟子上。
紫苏眸光微暗,“主子,要现在送过去吗?”
皇后别开视线,嗓音微有喑哑,“送罢。”
紫宸殿中,永丰帝才换了常服便又在批阅奏折。
“陛下真是一刻也不停歇,这才从宗庙回来又忙着看折子。”贵妃很是心疼,亲自取了他的狐裘来为他披上,“是发生什么重事了吗?陛下一直皱着个眉头。”
永丰帝合上奏折,轻叹,“是多年前的一个旧案了。”
“什么案子啊?”
永丰帝正要开口,随即想到此事也涉及淮阳侯府,他是相信贵妃,可淮阳侯府其他人,他并不全信,于是只是笑了笑,“罢了,庆贺大宴就快要开始了,不为这些事情烦心了。走罢,咱们一同去大宴上。”
贵妃眸光从他合上的那道奏折中收回来,心下疑惑着,面上却没表现出来,“陛下累了一日了,确实该换一换心情了。今日大宴,妾身给陛下备了您最喜欢的蓬莱春酒。持儿还说,无论如何要与陛下多喝几杯呢。”
“皇后身子不好,就苦了你筹办这些宫宴。”永丰帝笑着,“持儿也是,他入户部后,多少积年的老臣都夸他勤奋、能干。”
“能为陛下分忧,妾身和持儿都是心甘情愿的。”
永丰帝想,当初贵妃请求他将儿子送去六部历练时,他也是询问探查了许久,知晓户部与淮阳侯府素来无关联,这才放心叫四儿子唐持入了户部历练。
如今那卷宗上的还状告淮阳侯府与户部同气连枝,想来是攀诬无疑了。
帝妃二人手挽手一同出紫宸殿,笑谈说着话。
“对了,椒房宫那边的人来回话,说是皇后姐姐身子不舒服,不能来宴会上了。”
永丰帝不由就叹气,“皇后最是重视昭华的册封礼了,此番若非难受得太厉害,定然是要来的。”
“皇后姐姐常年身子不好,等大宴过后,妾身去瞧瞧。”
他拍了拍她的手,感慨,“鸢儿贤德。”能见皇后与贵妃重修旧好,他实在欢欣,“今日皇后既然来不了,你就坐我旁边罢。”
贵妃喜不自胜,“妾身领命。”
宫宴上,太后虽身子不舒坦没有亲自前来,却叫贴身女官送来了诸多礼物。
其价值,远远甚于当年宝仪公主册封礼上所赠,以示对皇后脸面上的爱护。
永丰帝更是赐了唐翘册封贺礼,一眼望去,金银翡翠、珍珠玛瑙不可盛数;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应接不暇,除此外更有书画、琴棋等赏玩之物。各样物件,有的不只是贵重,更有许多好意头在。
其中,最要紧的是一柄玉如意,上以小篆刻“昭华”二字。
那字乃是永丰帝亲手所提,再由工匠们拓印其上。
这是永丰帝的习惯,赠皇子刻名玉佩,赠女儿则以“如意”,是盼望其称心如意,平安顺遂之意。
这是一个父亲对孩子的期盼,亦是祝愿。
永丰帝亲手将如意交到她手里,对她说:
“做大邕的长公主,要坚毅、包容,仁以待万民。”
前世的此时她卧病,册封大典是婉柔替她走完的,只在宫宴上露了一面,当时,父皇亦是如此对她说。
前世今生,便在此刻再度重叠了。
只是,眼下已然没了那个病弱缠绵的小女娃娃,取而代之的来自十多年后的摄政长公主唐翘。
她福拜下去,双手去接。
“昭华,必不忘父皇教诲。”
永丰帝展眉,摸了摸她的脑袋,“好孩子,起来罢。”
礼官适时往前一站,高呼,“启宴!”
顷刻间,歌乐声奏起,月台中舞女们身姿翩然。
席间君臣和乐,百官相亲,来往觥筹交错。
一时尽是欢欣之模样。
贵妃望着永丰帝对着唐翘的笑,眸光缓缓移向她腰间的香囊,眼里暗色更深。
揽月台靠近麟德殿,此处山环水绕,最是清幽僻静。
“你的东西到底有没有用?为何她时至今日还是好端端的?”贵妃盛怒之下,章嫔也惊骇得不行。
“妾身确实用了,那香囊她都戴了一个多月了,可妾身也不知,为何还未中毒……”章嫔不敢再说下去,连忙道:“娘娘放心,妾身一定再想办法。”
“本宫耐心不多,你要是再做不成……”贵妃背对着麟德殿那边透过来的光,幽暗眸光中的威胁,不言而喻。
“妾身一定能做成,一定能做成!”
章嫔走后,贵妃转身,独自面对着漆黑幽深的湖面,眼里也噙了暗影。
“查出来没有,今日陛下到底看了什么奏折?”她娟秀的蛾眉蹙着,“陛下的事情,向来都不瞒着我,今日却……”
柏叶摇头,“此事隐秘,御前的人也不晓得。不过陛下向来政务繁多,兴许只是一些扰神的事叫陛下不愿意说罢了。”
“可我心里总是不安得很。”贵妃蹙眉,心中不祥之感愈演愈烈,“像是什么事情要发生……谁!”
话音未落,湖边的假山后冒出来一个人。
“娘娘,是妾身。”
贵妃蹙眉,“韦夫人?!”
大宴时间久,宴中有人悄悄离席更衣是常有的事,贵妃的离开并不扎眼。
唐翘只是看了贵妃的位子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目光却又投向外命妇中,户部尚书夫人的位子。
那也是空的。
她记得,大邕十二年时,有一桩大案爆出来,那案子险些将贵妃拉下台,甚至还将皇后也牵连了进去。
只是那已经是后来万寿节那几日的事情了。
在此之前,淮阳侯府的人小心谨慎得厉害,可怎么眼下贵妃就按捺不住了?
若是在此时就预知了可能知晓的事情,为何后来万寿节大案闹出来时,淮阳侯府和户部尚书半点防备也没有?
她手指磨蹭着酒樽的沿侧,忽然想到什么,手指微顿。
难道是因为她的册封礼,改变了一些既定事情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