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这些歌无人问津,哪怕他不能通过这些歌赚一分钱,但汪巍就是很快乐。
那时候的他,没有那么多野心和胜负欲,只是享受纯粹的创作和演唱。
他完全沉浸在心流状态,体会的是创作的快乐,直抒胸臆的感觉,琴技和唱功的提升,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他也考虑过自己为什么会罹患抑郁症。
可能过强的胜负欲和功利心,忘却了写歌的初衷,太在乎外界的评论,太多的信息输入脑中,反而导致了他迷失在信息的洪流当中。
吉他伴奏,变得激越和强劲起来,宛若此前的涓涓细流,渐渐变成了滔滔江河,宛若万马奔腾。
沈浪的歌声,也随之昂扬高亢起来。
“如果有一天,我老无所依。”
“请把我留在,在那时光里。”
“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
“请把我埋在,这春天里。”
汪巍顿时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浑身上下都麻酥酥的,宛若过电一般。
歌声宛若呐喊,撕裂了短暂的麻木,涌动着强烈的不安。
与美好的往昔交织的是彻底的绝望。
绝望到即使离去,也会选择埋藏在春天的时光里,不要任何人的怀念和凭吊。
对一种彻底的孤独,安之若素。
一种决绝的姿态。
“这反差,突如其来啊!”
汪巍感觉很震撼。
歌声,又变得缓和平实起来。
娓娓道来,不疾不徐,宛若江阔水静,不似刚才那般躁动。
“还记得那些寂寞的春天。”
“那时的我还没冒起胡须。”
“没有情人节也没有礼物。”
“没有我那可爱的小公主。”
“可我觉得一切没那么糟。”
“虽然我只有对爱的幻想。”
“在清晨,在夜晚,在风中。”
“唱着那无人问津的歌谣。”
歌词犹如白描,寥寥数笔勾勒出一个茕茕孑立的白衣少年。
他孤独,他凄清,他没有恋人和朋友,形单影只。
但是,他有挚爱的音乐陪伴。
只要能写歌,只要唱起歌,他就浑然而忘忧脱俗,沉浸在快乐之中。
“也许有一天,我老无所依。”
“请把我留在,在那时光里”
“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
“请把我埋在,在这春天里,春天里……”
第二部分的副歌,歌词没变,但在音调上却演绎得更加高亢和有力。
沈浪甚至用了极度暗哑而绝望的声音,来营造和万物复苏的春天的巨大反差,
因此,感情要比之前更加的浓烈和冲击。
而这一刻,汪巍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共鸣,心湖无法平静,好像投下一块千斤巨石,掀起感情的惊涛骇浪。
他先是眼圈通红。
而后,晶莹的泪水
充盈了眼眶。
一滴滴地滚落,哭得哽咽出声,久久无法平静。
那时候,他热爱音乐,醉心创作。
但也并非心无旁骛。
他知道自己舍弃了正常社交、工作和生活,处于一种离群索居的状态,但音乐还暂且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利益,他很落魄,也面临着家庭朋友带来的压力和风言风语。
可以搞艺术,但没有必要。
在那个闭塞、愚昧、庸俗的小城,人们习惯了循规蹈矩,安贫乐道。略有出格,都会被认为痴心妄想,不务正业,不自量力。
所以其实,搞音乐,尤其是在小地方搞音乐,其实并不像想象得那般美好和安闲,而是承担着压力的。
而面对世俗的干扰,汪巍是做了最坏的打算的。
如果一生都没有混出头,那就不婚不育,老无所依,孤独死去,不留下任何痕迹。
死去那一天,被埋在春光里,死去几年后,就再也没人记起提及,随着时光流逝而去!
这种决然状态,很微妙。
甚至汪巍有时候都感觉模糊不清的。
但沈浪却精准地捕捉到,并且生动地写了出来!
汪巍顿时感觉过往的伤痕,被温柔地抚慰到,那时的孤独坚持,有人懂得,心里暖洋洋的,被这首歌疗愈,被慰藉。
而后,间奏变得平缓轻柔,歌曲的第三部分到了。
“凝视着
此刻烂漫的春天。”
“依然像那时温暖的模样。”
“我剪去长发留起了胡须。”
“曾经的苦痛都随风而去……”
歌曲切换到现在。
依旧是白描手法,寥寥数笔勾勒出一个人的变化。
剪去长发,留起了胡须,既写出岁月变迁,年龄增长,也写出了适应社会规则而做出的改变。
功成名就,有了大别墅住,物质上再也不会匮乏,有了同道讨论音乐,也有了亿万粉丝的支持和喜爱。
似乎,曾经的苦痛,都随风而去了。
有种“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时光变幻物是人非之感。
汪巍共鸣强烈。
这简直就是他从少年时代,到现在的真实写照。
精炼概括,但又异常生动。
只是,下面,歌曲的情绪再变,一股忧伤而迷惘的情绪弥漫而出,将汪巍包裹。
“可我感觉却是那么悲伤。”
“岁月留给我更深的迷惘”
“在这阳光明媚的春天里”
“我的眼泪忍不住地流淌。”
这一刻,汪巍刚刚干涸的泪水,也骤然间夺眶而出。
沈浪写得太好了!
将他微妙的心态,写得栩栩如生,纤毫毕现。
这就是eo的感觉啊!
事实上,抑郁者在真正崩溃之前,不是感觉世界糟糕,而是会感
觉世界美好,甚至想着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可这也是最危险的时刻。
下一刻,可能就是眼泪忍不住地流淌,彻底的崩溃。
阿浪啊,你是懂eo的。
接下来,沈浪音调渐渐拔高,宛若撕裂般地唱了出来。
“也许有一天,我老无所依。”
“请把我留在,在那时光里”
“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
“请把我埋在,在这春天里,春天里……”
歌曲结束,汪巍再次泣不成声。
哭了足足三分钟,才渐渐止住悲声,平静下来。
饭桌上,汪巍开了珍藏多年的五十年陈酿茅子。
人逢喜事精神爽,已经戒酒多年,滴酒不沾的他,愣生生喝了一斤,一杯杯地敬沈浪,用这种原来在他看来很油腻,很世俗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敬意和谢意。
“阿浪,这张专辑质量太高了,但我有个问题,那就是选哪一首当主题歌呢?毕竟,每一首歌曲都太强了,我难以抉择啊。”汪巍与沈浪勾肩搭背,醉眼蒙眬,大着舌头道。
“既然如此,你就把这张专辑的名字定为主题歌,文案就用,每一首歌曲,都是主题歌,这样,你就无所谓了,歌曲随机排列都行。”沈浪出主意道。
“绝!就这么定了!”
汪巍一拍桌子,露出痴痴地微笑,然后就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