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会!
这是这个小组织或者聚会的名字!
在这里,“旁听者”的信号被屏蔽了。
人们可以自由自在的说话,不用管那些违禁词,也不用管那些健康互联网络。
那些该死的审核员根本无可奈何,黔驴技穷。
而且,每个人都有自己个性十足的名字,而不是一串号码。
比如,魅力十足的女性,就叫阿尔特弥斯,来自于古希腊神话。
这可真是一个大胆的集会啊,这分明就是犯罪。阿瓦心想,但他发觉自己却被这种犯罪慢慢地吸引住了。
一想到此刻离去的话,那么又要开始持续那种窒息的泥沼生活,他就难以压抑自己的烦闷。
阿瓦第一次发现,原来“说话”对他来说是一个致命的诱惑。
他先前并不知道自己原来是如此地渴望着说话。
随后,阿瓦开始畅所欲言。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很快就融进了这个小圈子里,隔阂与陌生感很快就消失了。
同时消失的还有胸闷与头晕等习惯性的毛病。
接下来。
阿瓦度过了一段天堂般的日子。
自由,真的比黄金还可贵,除非你习惯了当奴隶和没有思想的狗。
他们谈论了很多话题。
特别提及了
一本非常精彩的小说《1984》。
说话会的一位伙伴认为,这本小说的作者预见到了专制的进步,却没有预见到技术的进步。
阿瓦还从阿尔特弥斯身上获得了梦幻般的爱情和生理上的满足——
在鹰国,人口是被当成耗材和红利,集体养育的,生产方式是人工授精,所以,人和人之间是不需要生理接触的。
而为了避免人们因为感情而抗拒人工孕育和集体育儿,在有关部门的健康互联网络词汇列表里,没有爱这个字。我爱你也是一个敏感词汇,被屏蔽掉了。
在那一瞬间,阿瓦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那种轻盈无比的自由,以及因自由而生的快乐与疲惫。
可幸福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一个周日,阿瓦照常去参加说话会,但却发现了异样。
【以前阿尔特弥斯家面向大街的窗户总是挂着粉红色的窗帘,而现在窗帘则被扯到了两边,窗户大开。假如今天有说话会的话,阿尔特弥斯绝对不会把有屏蔽效果的窗帘打开。
阿瓦望着那窗户,心情开始变的有些慌乱,忽然他看到了一样东西,一个念头霎时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灵,让他几乎眩晕过去。
“说话会本周不会有了,以后也不会有了。”阿瓦嘴唇默默地蠕动着,面如死灰。
他看到在街道内侧一处不起眼的地方隐藏着一个类似雷达天线的东西,其造型很象是两个背部贴在一起的大碗。
阿瓦心里清楚这是什么东西:这正是他负责软件设计的大功率主动式“旁观者”。
这造型他很熟悉。这装置可以主动发射电波去探测人们的声音,并检查其中是否存在敏感词汇。
这样的装置居然就安放在阿尔特弥斯家附近,那么就等于说话会完全暴露在了有关部门的监控之下。
主动式旁观者的强大刺探电波会轻易刺穿她家中的铅质窗帘,把所有成员的话原封不动地传到有关部门耳朵里。
这是一个划时代的发明,这一技术的突破意味着有关部门可以不再被动地等待警报,可以主动出击去刺探人们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说的任何话语。
阿尔特弥斯他们的每一句话都被有关部门记录下来,会有机器统计出到底有多少违禁词汇被他们使用过;然后联邦警察会冲进她的屋子,将正在聚会的成员们都带走,只留下搜查过后空荡荡的房间和窗户。
阿瓦想到这里,
心如刀绞,他一点也不为自己的侥幸逃脱而感到幸运。
他的胃袋翻腾起来,一种恶心的感觉从胃里直接升到嘴边,让他想吐,却又不能吐——因为“呕”也是个敏感词汇;大病初愈的孱弱身躯无法承受这种打击,象害了风寒一样颤抖起来,几乎站立不住。
他不敢继续朝前走去,仓皇地转过身去,登上另外一辆公共汽车,把嘴闭的更紧了。
等阿瓦回到自己家楼下,看到楼房附近另外一架新的主动式旁观者正在兴建中,漆黑的天线在半空舒展开来,仿佛一面巨大的蜘蛛网。看来有关部门已经着手在整个城市部署这种新兴高科技产品。
他不敢驻足观看,低着头从那巨大装置旁边走过,一路不停地走回家,然后把自己的脸紧紧地压在枕头里,却不敢哭出声音来,连一句“焯,婊砸养的”都不能说,因为这是违禁词。】
联邦警察没有抓捕阿瓦,因此,生活一如既往地平静。
只是那互联网络健康词汇列表上面的词组消失的速度比以前要快的多。
每小时每分钟都有词与单字飞快地在名单上消失。
随着健康词汇的减少,世界也越来越乏味。
人们不得不
用极有限的词去表达广泛的意思,大家都变得寡言少语。
小说很快进入了尾声。
阿瓦去注销bbs,因为论坛已经名存实亡。他遇见了阿尔特弥斯。
【他看到阿尔特弥斯正站在前面的路灯下,穿着黑色的制服。可是她的变化有多么大啊。
面容象是老了十岁,满脸都是衰老的皱纹,年轻的活力荡然无存;她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两个乌黑的大眼睛显得异常空洞,目光越过阿瓦延伸到远方,没有一个明晰的焦点。
阿瓦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碰到她,这让他已经沉寂已久的心灵泛起了几点火花,可惜他迟钝的神经已经无法表达出“激动”这一个简单的情感了。
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阵,
他终于木然走到她身边,张了张嘴唇,想对她说些什么。
但是他掏出今天新发布的健康词汇列表,发现上面是一片空白——终于连最后一个词组也被有关部门屏蔽了。
于是阿瓦只好保持着沉默,默默地与面无表情的她擦肩而过,继续向前走去。
他的身影逐渐融入同样安静的灰色人群之中。
整个城市都显得寂静极了。】
至此,《寂静之城》结束。